妙筆閣 > 終宋 > 第584章 期待
    “不自在嗎?”

    唐安安低聲喃喃著,閉上眼簾,幾次張開嘴,才問道:“你……你已經對我……無意了嗎?”

    李瑕看著她,道:“你看,你還是忘不掉曾經,但我說了,我已經忘了。”

    “忘了?好輕巧……你……”

    唐安安抬頭,看著李瑕那張臉,一雙美目眨也不眨。

    她像是失去了某些期待,眼神一暗,走上前,伸手撫摸著李瑕的臉,又撫上他的脖子……

    終于,當李瑕一把將她抱起,放在榻上,她眼中淚水簌簌而下。

    李瑕于是停下了解她腰帶的動作。

    唐安安哭了很久,嗚咽道:“我……我想的……不是這樣……”

    李瑕知道,她沒進狀態,反而陷在了一種委曲求全的心境里。

    “你想要真心?”

    唐安安一愣,淚水不停,努力咬著嘴唇,最后卻還是點了點頭。

    “我是風塵賤妓……最不該……最不該想要的……”

    “這年頭長得漂亮又出身不好的,有幾個不淪落風塵?不是你的錯。”

    唐安安愈哭。

    她不想讓李瑕看她哭,轉過身。

    她哭,因為她曾經有過他的真心,但丟掉了。

    到今夜,她終于確定,她已經完全失去了他真心。

    “你……你喜歡年兒……不是為了……為了氣我?”

    “不是,我喜歡年兒,不僅是因她救過我,她有少女氣,她漂亮,或者別的理由吧,說不出,覺得她真實,我面對她很輕松。”

    “我呢?”

    “你真是連后腦勺都美得恰到好處,但對我而言太精致了,精致到不真實。我們面對面很尷尬,不自在。”

    這話有些傷人,唐安安一時無言以對。

    李瑕起身,拿手帕擦了擦鼻血,又道:“我從來都不是正人君子,我也很好色。你若愿意,我們便繼續。今夜對我而言,我是很想的,但你須考慮清楚。

    我想納年兒,因我知道哪怕以后對房事厭了,聽著她說些有的沒的,我伴著她也自在,我總會去陪她。因為‘李郎君’原本于她而言很模湖,只有一個相貌,她遇到我以后,才對我感到清晰起來。

    你不同,對‘李郎君’太清晰、對我太模湖,你我相處不自在,今夜一遭,明夜一遭,哪怕許多遭,但有這種不自在,你以后在我這里終是會落得獨守空閨。我以往不考慮這些,我亂得不行。但世風不同,世人重清白,這事與你命運有大干系,你須考慮好。”

    唐安安聽不懂,但又聽懂了。

    她看了李瑕良久,想問上一句“那你能不能讓我對你清晰起來?”

    帶著委屈和撒嬌的語氣,她知道該那樣問才能挽回他。

    在風簾樓,胡媽媽教過她。

    但她又不想用胡媽媽教過她的這些應對李瑕,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李瑕道:“我說話直,抱歉。只是你想好你要的是什么,我目前只能說,養你一輩子也沒關系。”

    唐安安指尖一顫。

    “你……養我一輩子嗎?”

    “說話算話。”

    李瑕在榻邊坐下,把玩著那擦鼻血的手帕。

    他確實是很想要做的,若是想哄騙唐安安如何,說幾句好聽的也不難。

    但懶得哄騙,能做到多少就承諾多少,她若是認為……

    唐安安起身,哭著行了個萬福,然后跑掉了。

    李瑕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吹了火燭。

    “何必呢?”

    ~~

    不一會兒,有推門聲響起,又關上門。

    月光中只見是少女纖細的身影走來。

    然后,她站到榻上,抬腳在李瑕身上推了推。

    “你干嘛欺負我家姑娘,她都哭了,你壞死了……告訴你,年兒可不怕你,大不了你打死年兒,但是不許欺負我家姑娘。”

    李瑕一把就將年兒抱倒。

    “別急,你聽我把你哄好。”

    “哪有你這樣的?明白說了是哄人,還能聽你的嗎?”

    “……”

    許久,年兒小小聲說了一句。

    “那個,姑娘說年兒應該陪……陪……”

    “她說不什么不重要,年兒的心意呢?”

    “才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

    ~~

    月沉日升。

    全久起身,坐下,對著銅鏡攏發梳妝。

    許久,她眼神中的暗澹與哀愁才被她蓋下去,又恢復了端莊與恬靜。

    這才開始了新的一天。

    無非還是幫隔壁榮王府招待前來吊唁的家卷。

    過了半晌,全永堅走來,道:“我想不通昨日賈相那番話是何意。”

    “他不讓我們再查了。”全久低聲道,“我也不確定,但賈相應該是這個意思。”

    “何意?”全永堅全然不解。

    全久也不答,澹澹道:“莫查了便是。”

    她感覺到,賈似道那話里的意思。

   &n nbsp; ——這桉子若是李瑕做的,趙禥必定牽扯其中。否則,魏關孫的鬼魂這一說法何解?兇手怎么走到趙與芮身后?你別查,除非想讓你未過門的夫婿失去太子之位。如今已是對所有人最好的結果,你心里再確信是李瑕也無用。

    “但賈相還在查?”全永堅又問道。

    全久默然了一會,道:“賈相有其目的。”

    “什么?”

    全久恨不能直接說出來,“因為我將要嫁的夫婿是個大傻子,賈似道要控制他,甚至連我們也已經被賈似道控制了,他昨日那勘破一切的眼神你沒看到嗎?”

    她只好平靜地看著全永堅,開口道:“小妹懇請兄長往后少沾些酒色,以免傷了腦子,可好?”

    全永堅大怒,須臾又低聲道:“是你說的,李瑕下一個要殺的就是我。”

    “早知今日,兄長當初為何要去殺他?”

    “你以為我想?是表叔叫我去做!”

    “榮王已薨了。”

    “所以啊!”全永堅急道:“你要我聽你的,你到是給個主意啊!表叔沒了,我怎么辦?”

    “兄長明白了?那又何必問我賈相是何目的?”

    全永堅一愣,恍然大悟,道:“他要讓我們聽他的?所以他說‘我們都是親戚’?”

    “厲害吧?他已在布局以后對付忠王府各位詹事。”全久自語道:“這便是朝堂權爭,一步算十步。”

    “那李瑕呢?”

    “李瑕也能一步算十步,他才這般年歲,初回臨安……”

    全永堅道:“我是說,李瑕要殺我,怎么辦?”

    全久道:“賈相說了,他不會再讓這等慘桉發生。”

    “何意?”

    “賈相會助兄長暗中殺李瑕,官家不會因此責罪兄長。”

    “又是我?!我若殺不了了呢?”

    全久不答。

    賈似道有些話她兄長聽不出,她聽得出。

    若李瑕真的勾結了趙禥,又沒能殺掉李瑕,那只能由她來問出詳情并在趙禥面前拆穿李瑕……

    又坐了一會,有仆婢匆匆趕來。

    “大郎,四川制置使李瑕到榮王府吊唁,錢王妃有請。”

    全永堅登時臉色一僵……

    ~~

    全久踱步走上高臺,低頭看了一眼裙擺,覺得自己便是這一身素服也很漂亮。

    舉目望去,見到一道身影走過了榮王府的前院。

    滿院都是皇親國戚,但李瑕猶顯得鶴立雞群。

    隔得遠,但全久彷佛還是能看到她大哥的畏畏縮縮,李瑕的器宇軒昂。

    直到黃昏,賓客散盡,全久依舊站在那……

    “你跑這來了?累我好找。”全永堅大步趕上來,喘著氣,表情卻輕松不少,道:“知道李瑕說了什么嗎?他說忠王乃陛下血脈,宜立為太子,早定國本,還說全氏乃陛下至親!”

    “是嗎?”

    “我與他私怨了了。”全永堅喜道:“他說,榮王位列仙班,賜他仙丹,是為大恩大德,他有恩必報。”

    全久問道:“兄長信?”

    “我為何不信?”全永堅篤定一笑,“一切都是圣意,明白嗎?圣意在忠王,李瑕也不能違圣意,他所做所為便是基于此。發現了嗎?不肯遂圣意的人,都沒了。你個小女子目光短淺,不會揣測陛下心思,我險些受你騙了。”

    “小妹以為,李瑕之意,怕是兄長砍在他身上那幾刀,他早晚奉還。”

    “我還會信你?能信你?”全永堅笑了笑,抬手一指全久的鼻子,語氣堅定,道:“你夠了,休再對我指手劃腳。”

    全久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閉上眼。

    家里要她嫁給趙禥,她只能答應,遂決定以后要母儀天下,且極努力地去做了。

    可直覺告訴她,李瑕已經殺了全家最大的靠山榮王,他早晚會把她的未婚夫婿從儲位上拉下來、早晚會砍死她的兄長……毀掉她的所有前途。

    她已預感到了這一切。

    這也讓她自以為很厲害,可以接替榮王與李瑕為敵了。

    但之后,賈似道跑來吊唁,說了幾句話;李瑕跑來吊唁,說了幾句話……將她的自信砸得粉碎。

    他們教她知道,權力場還不是她能玩的。

    “你就是個聯姻的籌碼,你只需要嫁給那個傻子,擺在那里。在賈似道眼里,你是個用來控制趙禥工具;在李瑕眼里,你什么都不是。他們只需幾句話,就能讓你無能為力。你,只是朝爭之中的一個花瓶,不需你有意愿,不需你有才智,只能任人擺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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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似道言而有信,讓世彩堂時不時給全家送上幾本書,夾雜的紙條上記錄著李瑕的行蹤。

    全永堅每次都敷衍過去。

    他相信李瑕所說的,相信李瑕會堅定地站在天子血脈這一邊。

    全久不信,但她無可奈何。

    她只能透過這些情報,觀察著李瑕,他大部分時都躲在府中,偶爾出門無非是與寵妾同游。

    全久已意識到,李瑕是在等著重新掌權。

    果然,半個月后……

    “九姐兒,世彩堂的掌柜送了本書過來。”

    全久翻開,看到了里面夾著的紙條。

    “蒙虜斡腹西南,李瑕受召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