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終宋 > 第521章 鄂州之戰
    “敵襲!敵襲!”

    夜深時,鄂州城內突然響起喊殺聲,枕戈而臥的士卒們連忙爬起。

    “南城!蒙韃挖地洞進來了”

    “殺敵啊。”

    一團團火光隨即亮起,照亮了鄂州城,卻見蒙軍的身影越來越多。

    廝殺良久。

    有宋兵狂奔至城樓。

    “報!張盛將軍戰死了”

    張盛便是蒙軍初至時假意歸附、借機守住鄂州的功臣,竟是至此戰死。宋軍將士不由大驚。

    賈似道不以為意。

    他站在戰樓上,向城東南方向看了一會,道:“蒙軍既已打通暗道,今夜能堵住一時,其兵猶可源源不絕。”

    高達大急,抱拳道:“末將去殺敗蒙軍,堵死地道”

    “沒用的。”賈似道高聲道。

    “我已說過,你殺,蒙軍猶能入城;你堵,蒙軍猶能再掘。此事如治病,庸醫只知治標,而我賈師憲不屑學庸醫,所做所為,治本、治根!”

    高達只覺賈似道心高氣傲,暗自不喜。道:“蒙軍攻城甚急,望公拿出破敵之策。”

    賈似道輕笑一聲,喝道:“高達,你領兵去圍堵蒙軍。江公,請你帶人修筑木墻,隨戰隨修,不容蒙軍入城。”

    高達頗覺賈似道討厭,卻也不得不承認其人真有本事。

    他與江萬載應了,連忙便領援兵前去。

    江萬載是名臣江萬里之弟,時年五十二歲,身體卻還康健。

    他年輕時是武選入仕,曾隨孟珙一起收復葵州,二十一歲就因功封殿前禁軍都指揮使。

    之后他又參加科舉,進士及第,轉文階,累官升遷。

    去歲,牟子才致仕,江萬載官任禮部尚書。

    江萬載仕途上走的這條路,亦是賈似道想要為李瑕安排的。

    以武功入仕,科舉入文階,方有望躋宰執之列。

    當然,這條路很長,君不見二十一歲的殿前軍都指揮,已走到了五十二歲

    此時賈似道看著江萬載的背影,忽又想到了李瑕。

    那個年輕人,竟已收復了漢中?

    平心而論,賈似道承認自己欣賞李瑕,視他為門生,甚至鋪了一條康莊大道給他走。

    李瑕卻不走。

    想登天梯?

    待抽出手來,賈似道便要將這天梯敲碎,看著李瑕跌得頭破血流。

    到那時,他才會走上前,伸出手,告訴李瑕一句。

    “老老實實跟在本相后頭走,莫快了。”

    張柔本以為,地道一挖通,蒙軍可源源不絕殺入城中,鄂州必破。

    但一夜的戰事過去,他不得不承認賈似道是奇才。

    換作別的宋將守城,只會拼命與入城的蒙軍廝殺;賈似道卻是一邊作戰,一邊在地道入口處建起木墻。

    蒙軍再入城,兵力已無法展開,如入甕之鱉

    終于,張柔無奈,只好下令退兵。

    待到晌午,忽必烈登上望臺。

    只見鄂州城內竟是在一夜之間筑起了環繞四面城墻內的木墻,再掘地道入城也已無用。

    不止是一段,而是整整四面城墻。

    時間如此之短促,工事如此之繁重賈似道這份才干,忽必烈也不由欣賞,于是遣人招降。

    使者去了又還,卻是回稟道:“漠南王,賈似道笑問王何不歸爭汗位?”

    話音未落,一員蒙古大將已出列怒喊。

    “宋人太囂張了!”

    這大將名叫“拔突兒”,道:“宗王如果不是聽了這些漢人士大夫像狗屁一樣旳話,鄂州怎會有膽子不降?”

    拔突兒罵完,又請命道:“只要宗王能允許我去屠兩個小城,一定能讓鄂州城的宋軍嚇得跪在宗王面前到時我不要賞賜,只要宗王治張文謙、郝經這些士大夫的罪!”

    忽必烈淡淡掃了撥突兒一眼,似乎愈發深刻地了解到他的根基在哪里。

    “住口!賈似道也是士大夫,一人便攔下了十萬大軍 十萬大軍,你卻敢怪罪本王的先生們?!”

    張柔正站在一旁,眼見張文謙等人聽了這句話又感動地要跪下。

    他雖滿懷心事,卻也只好跟著一道感激涕零。

    隨著賈似道的入援,鄂州愈發變得堅不可摧。

    而張柔在聽說了大汗的死訊后,也開始敗跡漸增。

    之后二十余日,他攻城,皆是毫無戰果。

    四月初九,哨馬探得宋軍呂文德部已從重慶沿江而下,將抵鄂州。

    張柔奉命領軍于岳陽阻截呂文德,大敗。

    四月十一日,呂文德之援兵進入鄂州城。

    與此同時,賈似道剛見過一行人。

    “恩相,方才出去那人是從臨安來的吧?”

    呂文德大步進了堂,頗為討好地拜見過賈似道之后,回頭又向門外看了一眼,嘀咕道:“有幾人我面熟。”

    賈似道面容平靜,淡淡道:“你不必管。”

    “恩相叫我別管,我一定不敢多問。”呂文德憨笑一聲,又道:“也一定不敢多嘴。”

    他這巨人般的身材,兇神惡煞的面容,在旁人面前時如同鬼神。到了賈似道面前,卻顯得如小狗般乖巧。

    “朝廷已調任你為京湖制置使了。”賈似道丟了一份詔令過去,“不必再回重慶了。”

    呂文德一愣。

    若說召他援鄂州,他還想著能回去,此時卻如遭重擊。

    高呼道:“恩相,官家這是為何?!那李瑕想來鄂州、我想鎮川蜀,為何想來的偏不調來,不想來的”

    “為何?”賈似道似乎譏笑了一下,啐道:“正是因此,你還問為何?”

    呂文德愕然,瞪大了眼猶不敢相信。

    官家這也太

    “那四川制置使是誰?”

    賈似道不悅,拍案喝道:“呂文德!你才到鄂州,戰事你不問。你七弟呂文信戰死,你亦不問,只顧官位富貴是耶?!”

    呂文德眼一紅。

    “恩相!我心里苦啊!老七死了,我當然難受,堵得慌。但他為國事死了,這是呂家的榮耀,我還能怎么辦?多殺蒙韃子給他報仇便是。便是我死了,其他兄弟也是這般。”

    他說完,上前兩步,卻是湊到賈似道耳邊,又道:“我也知道,京湖制置使地位比四川制置使還高,但恩相可知道,漢中那地界開榷場”

    賈似道輕笑一聲,一把推開呂文德。

    “長這般大個,不長腦子。”

    呂文德恨不能立刻破口大罵“小畜生”,偏這是在賈似道面前,只能憋回去。

    他哭喪著臉,道:“恩相,我被李瑕那小畜生耍了,心里好苦”

    “夠了。”

    賈似道招了招手,呂文德忙將耳朵湊過去。

    “哪怕要互市,榷場設在何處,誰說得算?”

    呂文德一愣,已會過意來。

    “恩相,要和談了?方才那些人官家”

    “不該問的別問,哪怕要談,也得讓蒙人先死了南下之心,仗打好了再說!”賈似道吩咐道:“你既來了,守住鄂州城。”

    “恩相呢?”

    賈似道抬手在地圖上點了點,道:“阿術兵至潭州,朝廷恐他向東殺穿江西,我欲移鎮九江,主持兩淮、江西防線。”

    呂文德對京湖地勢了如指掌,不用看地圖已驚呼道:“可蒙軍已包圍鄂州,恩相如何突破而出抵九江?”

    “攜七百精兵,足矣。”

    “恩相,這太冒險了”

    賈似道還在笑,擺了擺手,道:“待我突破蒙軍包圍,布置了東面防線,忽必烈方知他不能在短期內攻至臨安。否則,大宋便是他爭汗位前先吞下的一塊肉,明白了?”

    眼看著呂文德退下,賈似道倚在那,眼中的笑意漸漸散去。

    他思索著李瑕為何任了四川制置使。

    僅憑收復漢中的大功嗎?不可能。

    李瑕必然是用了其它的手段,且是在明知呂文德是自己人的情況下。

    顯然,李瑕還不懂何謂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