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終宋 > 第514章 臭名
    忽必烈兵圍鄂州,使得大宋朝廷動蕩。但民間的傳言自是滯后得多。

    尋常人家不知戰事,臨安城里依舊是祥和繁華。

    茶樓酒肆還有人在高談闊論。

    “你們可知,去歲就在大內鳳凰山,真真現了鳳凰。”

    “真的?”

    “嘉瑞之兆啊,所謂‘有王出,則鳳凰見’。”

    “老丈此言何意呀?店家, 再溫壺酒來請老丈坐。”

    “這有王出,王是何人?自是預示著官家要有后了。”

    “啊!此事可不敢妄言。”

    “無妨滴,無妨滴,老朽句句屬實,君不見,官家本有意改年號‘開慶’?”

    “老丈胡言了, 今歲是興昌七年。”

    “那是因蒙古主提兵殺至川蜀, 耽誤了、耽誤了,遂今歲還是興昌七年。”

    “哈哈,川蜀將士已斬殺蒙古主,驅退蒙韃了。為慶賀此事,前日我才被拉去酒宴,醉了整整一夜,卻還不知詳情。。”

    “倒酒倒酒,老朽來與你細說。你可知呂文德、王堅、李瑕、張玨等大將之名?”

    “自是聽說了的”

    隔壁的布店里,一個中年女子抱著布匹走了出來, 聽著這些討論,駐足不前。

    她似覺得這幾人頗有見地,打算聽上一會。

    “正所謂是,一番鏊戰大汗死, 英雄從此揚青史!”

    “好!”

    “好!”

    待那老者說罷,酒肆間轟然喝彩。

    突然,卻有個粗莽的聲音響起。

    “嘿,你們這些人才知釣魚城之戰, 我來告訴你們吧, 眼下啊,連漢中也收復了”

    站在布店外的中年女子聽了這聲音,頗有些詫異,快步趕到酒肆外。

    目光看去,果見一條大漢正擠到人群中,往桌上一站,哈哈大笑道:“我來給你們說說”

    中年女子遂笑了笑,自在一旁的石板凳上坐下,聽著他們議論漢中一戰。

    喝彩聲又響。

    有人放聲大喊道:“我意已決!往后平生最敬佩之人,李瑕李將軍!”

    “呸!”

    那粗莽大漢卻是傾刻間變了臉,高聲道:“說戰事歸戰事,老子最鄙視李瑕人品!呸!”

    “壯士此言何意?”

    “老子從敘州來,最知李瑕這人臭名昭著,貪財好色,為禍鄉里,魚肉百姓,無惡不作”

    坐在外面的中年女子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須臾又笑起來。

    她也不管,就抱著布匹在那繼續聽。

    “再說敘州有戶人家姓薛,住在城東咸熙巷九里宅,是有口皆碑的大善人,薛家生了個女兒,小名‘寶釵’,長到年方十六,那叫一個臉若銀盆,眼如水杏,怎么說來著,如花閉月”

    “羞花閉月,如花似玉。”

    “哦,羞花閉月你這人,莫打岔!薛寶釵許了大戶賈家之子賈寶玉,那賈寶玉也是有口皆碑的溫良人物。好一個珠聯璧合,天賜良緣。沒想到啊,那天殺的李瑕自見了薛寶釵,色心一起,惡向膽邊生”

    酒肆中噓聲一片。

    “那賈家本是大戶人家,行善積德,到頭來被李瑕迫害得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干干凈凈,一無所有!”

    “這位壯士,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

    “還有假?老子地名人名哪一個沒說。那賈寶玉遭此大厄,逃到了千佛臺當了和尚,親口與我說的。偏李瑕還不放過他,派人追殺,賈寶玉不知又逃到何處,不然你大可找他對質”

    “是是,壯士一看就不是說謊人。”

    “那當然,老子金六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從來不說謊話。與你們說,李瑕在四川做的惡事可不止這些,那是‘殺人奪妻李非瑜,他為刀俎我為魚’,壞事做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哩!”

    “還有?壯士再說說。”

    那站在桌上的大漢轉頭一瞧,忽瞧見外面那中年女子。

    谷滂

& r />     他愣了一愣,忙不迭便道:“不好了!我婆娘長得漂亮,李瑕一路派人追殺我!我得走了!”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這大漢跑到酒肆外,接過一個中年女子手里的布匹,與她并肩著走了。

    “咦,她這婆娘也不怎漂亮。”

    “老氣了些,不過讓人看著蠻舒坦”

    “你怎在這里?”

    “出來買布,正巧遇到你跟人說書。”

    劉金鎖看了看手里那匹布,頗顯快活,問道:“給我做衣服,我給你說,過兩月漢中那邊可熱,我可不穿衣服。”

    柳娘笑了笑。

    她看劉金鎖的眼神像是個母親,又帶著些仰慕。

    兩人其實已成過親,是正兒八經的夫妻了。

    但說來,柳娘不是甚正經人。

    這年頭,無父無母的孤女,多得是到青樓里賣笑的。她姿色不好,營生也差,但好在有眼色會說話,沒淪落到皮肉店,年輕時勉強還能在有點小排場的歡場里混下去。

    幾年前,十余個軍官來嫖,姿色好的姑娘都被挑了,獨留下柳娘。

    她看著最后坐在那的劉金鎖,頗覺新鮮,只覺對方長了副豪橫模樣,竟能那般扭捏。

    “我就在這等他們出來,行不?”

    “軍爺是嫌奴家長得不好?”

    “那不是,你可漂亮哩。但我娘以前說過,不讓我嫖”

    熟識之后,柳娘便覺得劉金鎖與那些花言巧語的書生們全然不同。

    他一身沒羞沒臊的刺青,人品卻極好。

    她贖身時,問他借錢,他二話沒說,把在淮左立功的賞錢全給了,大概拿她當兄弟。

    “你與旁的妓子不同。”劉金鎖當時說。

    但后來禁軍拖餉,卻又是柳娘一直接濟劉金鎖。

    彼時柳娘盤了個院子,教了三五個姑娘彈琴唱曲伺候人,依舊是下賤營生。

    生意很差,只有少許落魄到去不了上等青樓的老書生光顧。柳娘也沒甚志氣,最多是不讓那些命苦又沒姿色的孤女流落到皮肉店能稍好一些些。

    她對劉金鎖自嘲說“賣身養你保家衛國”,劉金鎖紅了臉,兩人就好上了。

    那時候,他們都是臨安城里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一個隨時會戰死、一個也就勉強維持讓人不齒的生意。

    上次劉金鎖從北面回來,找人借了一百貫錢,兩人便成了親。

    這次他再從川蜀回來,卻大不相同了。

    說是升了統領,等他家大帥主政四川,還得升統制。

    說是到漢中去,往后再到開封去,當京城人

    柳娘不在乎這些,她見的起起落落多了。只覺得自己配不上劉金鎖,又知道他這人不在意那些虛名,她遂收拾著家當,準備隨他去漢中便是。

    此時,夫妻二人并肩走著,柳娘問道:“你終日大帥長,大帥短的,今日怎詆毀起來了?”

    “嘿,你方才看到那老頭沒?諫臺一個御史的管家,說給他聽的。”

    劉金鎖回頭,抬手一指,壓低了聲,道:“等這些話傳開了,大帥就是真大帥了。”

    他私下里其實是絮叨性子,嘿嘿笑道:“大帥,多威風。這些年啊,我們都覺得他的官位配不上他的本事。寧可不叫官名也要叫阿郎,叫將軍也得加個大字現如今啊,可算該有個威風的官位了。”

    柳娘不知那李大帥有何本事,倒想起一事,問道:“昨夜林子拿出去那幾樣物件,有何講究?”

    “送禮嘛,謀官不得送禮嗎?一副字送宰相、一個金杯送貴妃,大帥讓我們在戰利品里挑的。”

    柳娘倒吸了一口氣。

    “可那王羲之的字是偽造的,那金杯也是鍍金的”

    “你可別亂說,不可能是假的!”

    劉金鎖大手一揮,語氣不容置疑。

    “我今早才見過林子,他還說了,丁大全得了王羲之的字歡喜得不得了,怎么說來著,愛不肆手、愛不肆手,哈哈哈。”

    “官人為何發笑?”

    “不知道,林子就是這么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