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終宋 > 第449章 俯瞰
    敘州。

    江春近來心情極好。

    收復成都旳消息傳來,潑天大功突然砸在頭上,想不開心都難。

    封賞雖還未下來,但改變已然開始。比如,牟珠向來善妒,前幾日竟是提議要為他納一房妾氏。

    江春卻是擺手拒絕了。

    非因不想,他極想。

    但他是聰明人。

    牟家因牟子才辭官,在官場上勢弱了不假,但牟子才也因此名聲大燥,一旦起復,便是要成為重臣的。

    比如往后新帝登基時,便最需要起復宿儒。

    他江春眼下是立了功,升官指日可待。

    但此時納妾,牟家人如何想?

    兩家聯姻,是要攜手并進的。

    妾什么時候納都行,不能在這時候納。

    為官,先要會為人處事。

    不過,雖拒絕了妻子的提議,江春還是感到美滋滋的。

    再沒人能說他是依靠岳家晉升,他的前途,是因他的功勞!

    連在安撫使朱禩孫面前,江春底氣也壯了不少。

    “載陽慧眼識珠,放手用人,又鎮守敘州,籌措軍需前途無量啊。”

    見了面,在堂中坐下,朱禩孫也不得不褒揚江春幾句。

    江春行禮笑道:“一切皆是朱安撫使指揮有方,非瑜也稱,幸有安撫使運籌帷幄,遣他北上復成都。”

    朱禩孫苦笑。

    隨著程元鳳罷相,他知道自己便是“立下大功”,晉升也有限。

    很快,江春甚至李瑕的官位都要在他之上。

    故而,誰人不恨丁大全?

    只可惜,當初程相公窘于章程,拘泥小節, 不敢大膽起用李瑕。

    到如今, 想這些已無用了, 朱禩孫擺手道:“成都既克,非瑜也該向我回報調令了。另外,如今川東戰事如火, 蒲帥嚴命我守住瀘州防線。”

    這話,言下之意很簡單把信印還我, 我還要回瀘州帶兵。

    江春當然聽得懂, 但偏要裝傻充愣。

    “朱安撫使此話怎講?非瑜不是已派人報功了嗎?”

    朱禩孫道:“我打算讓非瑜統兵鎮守成都, 兩地路遠,戰事由他權宜決斷。載陽認為如何?”

    他說得更為直接了你想怎樣就怎樣, 但把信印還我。

    江春道:“朱安撫使所言極是,不過,安撫使之職權, 何須問”

    “江載陽!”

    朱禩孫終于拍案喝道:“我受夠了你的官腔!莫再我面前推諉了事, 只說信印能不能物歸原主?!”

    江春駭了一跳。

    他只覺朱禩孫這位上官的涵養還不夠。

    太沉不住氣了

    “安撫使息怒, 息怒。我雖不明安撫使所言何意, 卻可派人問非瑜”

    “夠了!蜀川危在旦夕,你還在這虛言客套!看看你這模嘴臉, 有一點為國為民的樣子沒有?!”

    “是,是官印不在我手中,我真需要派人到成都去問。”

    江春故作惶恐, 心中愈發搖頭。

    沖我發火?

    你的官印丟了,我不揭破, 你沖我發火?

    事實上,朱禩孫能坐到這個官位, 江春如何想,他都一清二楚。

    但換作誰在這種局勢危急之時丟了官印能不急?

    他開口, 打算繼續敲打江春

    恰在此時,有小吏小跑到堂外。

    “安撫使、江知州,外面有人求見,送來了這個”

    那是一個錦盒。

    朱禩孫打開一看,卻是愣了一下。

    他目光落處,只見他的各個信令皆在其中。

    “這”

    “安撫使,是否要見來人?”

    朱禩孫拿著那個錦盒, 抬起頭,張了張嘴,沒有馬上回答。

    他知道,李瑕不太可能輕易將這東西還回來

    此時, 一個身影已踏進了大堂。

 &nbs sp;   “朱安撫使,許久不見”

    凌霄城。

    校場上的士卒還在列隊操練。

    點將臺上,易士英負手而立。

    這是七月中旬,天氣最熱的時候,陽光照下來,能看到他身上還冒著熱氣,他卻始終披著重重的盔甲,沒有一絲一毫想去休息的意思。

    但,易士英心里是憂慮的。

    重慶府的消息前幾日已到了。

    重慶之門戶,合州釣魚城已被蒙古大軍圍了兩月,消息不通,情報不知。

    蒲擇之也派人問了敘、瀘方面的情報。

    而更具體的指令,還要等敘、瀘的情報傳回重慶,再由蒲擇之定奪,是否需下長江支援重慶

    易士英憂急如焚。

    他已隱隱感受到蒲擇之已失了指揮全局的權力,只看這消息傳遞的速度便知。

    萬一, 等重慶需要支援的消息傳來甚至重慶府還未做出決斷,已被蒙軍攻破

    另一方面,易士英絕不也擅自帶人離開駐地。

    不合章程是其一。

    蒙軍若趁敘、瀘兵力空虛之際再襲卷而來,攻破敘、瀘防線, 重慶更要腹北受敵。

    正想著這些,易士英忽聽到山門處傳來鼓聲。

    只有一聲,該是有人上山了。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看去。

    過了許久,幾各長寧軍兵士領著兩名信使大步走進凌霄城

    若能從天上俯看整個川蜀,如今的川西、蜀南顯得十分平靜。

    戰火突然被隔絕在龍泉山脈已東、長江以南。

    岷江、沱江,依舊流淌入長江,不為人世間的殺伐所動。

    而目光若順著長江奔騰的河水向東到了重慶府,很容易便能感受到此間的緊張、匆忙。

    重慶府。

    蒲擇之病了。

    他卻還是每日強撐著病體到制置府大堂上關心戰事。

    “京湖的援兵到了嗎?”

    “還沒有。”

    答話的是蒲擇之的幕僚梁松垣。

    事實上,如今制置府中也幾乎只剩下這些幕僚了。

    能調的將領都被派去增援釣魚城,調派不動的,也不會聽蒲擇之的召喚。

    計劃收復成都時,麾下大將云集。

    劉整、楊大淵、段元鑒、韓勇、張大悅、蒲黼、蒲元圭

    至如今,若不聽調、若投降、若戰死,如樹倒猢猻散。

    大敗之前,首先感受到的是孤獨。

    “我倒真希望,呂文德能早些來。”蒲擇之喃喃道,“川蜀,急需這位四川副制置使領兵增援啊。”

    梁松垣聽了,心中卻是另一番感受。

    事已至此,蒲擇之所考慮,依舊不是個人前程權柄。

    他是真希望呂文德能早些到,奪了他這四川制置使的權柄也好,只要能守住釣魚城、重慶府,守住大宋社稷的門戶。

    可朝廷呢?

    “東翁啊,當初學生便勸你,莫要試圖招降羅顯。那是叛國投蒙之人,東翁與他扯上干關,便是再收復了劍門關又如何?如今蒲元圭一降,東翁”

    “住口。”

    蒲擇之打斷道:“說局勢突破蒙軍防線了嗎?”

    “還沒有。”

    “算算重慶還有多兵力能支援釣魚城”

    梁松垣苦笑道:“若說眼下或許還肯聽東翁調遣的,也唯有潼川府路朱安撫使了。”

    “派去的消息傳回來了嗎?”蒲擇之有氣無力地問道。

    下一刻,堂外有人跑來。

    “大帥,好消息,好消息”

    蒲擇之重病中身子一振,忙道:“快說!”

    梁松垣接過信報,快速掃了一眼,道:“京湖大勝!京湖大勝!賈相公領呂將軍擊敗了蒙軍塔察爾部”

    蒲擇之卻是又一愣。

    “你說什么?呂文德先去了京湖?怎會如此?發生了何事?”

    他不覺得喜,反愈發感到局勢要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