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終宋 > 第443章 戰果
    斬龍山。

    劉元振與賈厚對坐著,依舊在推演兵棋。

    “天快亮了。”賈厚打了個哈欠,眼皮都有些打架,嘆道:“為何還未有消息傳來?”

    “五郎的性子,二舅也知曉。”劉元振笑道:“他從小做事便一絲不茍。猶記得他與六弟玩跳格子,我出門前他便在畫線,等我歸家,兩人還未開始玩,格子卻是劃得整整齊齊。”

    “是啊。。”賈厚沒精神,隨口敷衍著。

    劉元振也有些累,聊天的興致卻還高,又道:“也不知父親是殺了李瑕,或是俘虜了他。此子有些意思,可惜,遇到的是大蒙古國。”

    “那人,長相十八歲,待人接物卻老成。”賈厚又打了個哈欠,評價道:“沒多大意思,遠不如大郎風趣。”

    劉元振笑了笑,提起水囊要給賈厚倒水。

    “沒水了,我吩人送來吧。”

    他轉身往帳外走去,掀開簾子一看,只見天邊已有薄曦,一夜將要過去。

    劉元振望著山邊,默默站了一會,沒有喚人,而是轉身走了回來。

    “二舅。”

    “嗯?”賈厚困得頭直點。

    “侄兒與你說件事,你莫嚇到。”劉元振道:“我們中計了,被包圍了。”

    “大郎莫說笑。”

    “未曾說笑,昨夜送糧草來的民夫是宋軍假扮的。他們已經聚集起來,馬上便要破寨”

    賈厚一愣,陡然驚醒過來。

    困意煙消云散,他眼睛一瞪,詫道:“大郎還不喊驚守軍防御?!”

    “來不及了。”

    劉元振搖了搖頭

    下一刻,慘叫聲、喊殺聲傳入帳中。

    賈厚又是一驚,驚的是聲音竟是那樣近。

    他倏然而起,沖到到帳邊掀簾一看,不由瞪大了眼

    天還未亮,朦朦朧朧中, 只見一列列身影正穿梭在營寨之間。

    “啊!”

    從帳篷中沖出的蒙卒還揉著眼, 顯得困倦, 迎面一刀便劈砍下來。

    慘叫聲是那樣突兀而不真實。

    那些殺人者顯得有條不紊,一邊殺人,一邊還喝令手中沒有兵器的蒙卒跪下投降。

    這些, 還僅是扮成民夫混入營寨中的宋軍。

    營寨外,還有一排排的宋軍列著陣, 一點點逼近過來

    前一刻, 賈厚還在與劉元振閑談, 此時眼中所見,已是血光四濺。

    恍在夢中。

    “這還如何守?”

    劉元振已走到賈厚身旁, 開口道:“錯在我,中了李瑕的計先降了吧。”

    “大郎?!”

    “降了吧。”劉元振很果決,抬手便解開頭上的發髻。

    他眼神中的苦意一閃過而, 緩緩道:“至少, 我還要再見到父親與五郎。”

    “知州, 蒙軍主將降了。”

    李瑕轉過頭, 有些詫異。

    他準備了很久,先北上, 洗劫了蒙軍的糧草,再命人扮作民夫,連夜將糧草運到斬龍山。

    之后, 他親兵帶兵繞了一大圈,繞到斬龍山東面, 包圍住整個蒙軍營寨。

    如此,方才發起攻事, 理應外合,以確保必勝。

    越是看似輕松的戰場, 其實越是長時間的體力勞動的結果。

    但,才動手,蒙軍主將竟是降了。

    李瑕確實出乎意料

    不一會兒,他看到披著頭發,只穿了一身單衣的劉元振、賈厚,在宋兵的押解下向這邊走來。

    劉元振沒有下跪,直視了李瑕一會, 開口道:“恭喜,這一戰非瑜勝了。”

    “是。”李瑕坦然應道:“我勝了。”

    “回想起來記得那夜,蒲帷說你打算速勝,我以為你是瘋了。”

    劉元振自嘲地輕呵了一聲, 又嘆道:“不想今日,我已成了階下囚。你竟真是速勝了。”

    哪怕是廢話,這樣的感慨對于劉元振而言是免不得的。

    誰能想到?三峰山一戰成名的大將、滅金之功居北地世侯之首的劉黑馬,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敗給一個初出茅廬的后生。

    即使重來一次,劉元振也不敢相信,這事真的發生了。

    他回顧著一切,忍不住開口問道:“蒲帷是詐降?”

    李瑕沒有馬上回答,轉頭看去,只見營寨中的蒙軍已開始投降。

    偶有些悍不畏死的想要反抗,宋兵撲上去兩刀便將對方結果。

    李瑕方才轉 瑕方才轉過頭,道:“不錯,他沒想過投降,從來就沒有。”

    “看不出來。”劉元振苦笑道:“我竟是一點也沒看出來,他裝得很像。”

    “不是他裝得像,是你太自負。”

    劉元振一時無言。

    他其實更想問的劉黑馬、劉元禮的處境,但被俘之人,要先展示出自己有用,才是保命立身之道。

    “你雖勝了,但改變不了大汗將要滅蜀的結果。”劉元振道:“到時, 你若愿投順大蒙古國,我愿為說客,為你得到最大的利益。”

    “是嗎?”

    李瑕轉過身,有些漫不經心。

    劉元振瞇了瞇眼,又道:“想必你與蒲幃也是如此說的吧?蒲元圭還在大汗帳下,蒲帷助你使詐,不怕害了一家老小性命?你們打算先戰后降,如此才說得通。”

    “也許吧。”

    李瑕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但也不打斷劉元振。

    “二舅說得不錯啊,非瑜真是無趣之人。”

    “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你舅。”李瑕忽然道。

    劉元振一愣。

    “什么?”

    “我也會說笑。”

    劉元振回過神來,尷尬地苦笑了一下,搖著頭表示這并不好笑。

    “若非身為敵國,你我或可成為朋友。”他很是真誠地道,“非瑜覺得呢?”

    “俘虜還不配和我做朋友。”

    劉元振又是一愣,笑道:“路還長,非瑜必定會有想與我為友的一日,川東戰局如何,你我拭目已待。”

    “好,拭目已待。”

    東邊,一輪初日從遠處的龍泉山脈緩緩升起,天光愈亮。

    李瑕所面對的蒙軍主帥,似乎一個比一個厲害,但他們的戰果卻是一個比一個慘

    成都平原上的六千余蒙卒經過這一夜,竟是完全被宋軍擊敗。

    入成都城的兩千余蒙軍、守斬龍山的千余蒙軍,死傷近半,其余全數被俘,無一人逃脫。

    陷于固驛大火中的兩千余蒙軍,僅不到五百人突圍

    “末將沒找到劉黑馬。”

    兩日后,楊奔甲胄在身,卻還努力向李瑕行了個大禮,滿臉自責地道:“請阿郎責罰!”

    “罰你做甚,我說了,不強求。”李瑕道:“具體說吧。”

    “是劉黑馬命人已尿浸透布匹,裹住口鼻,硬生生在大火中彈壓住士兵,直到馬上要被燒死了,方才下令突圍。末將沒能料到他有如此狠辣,判斷失誤”

    此事,似乎對楊奔打擊頗大。

    他素來也有些自負,總覺得天下名將不過爾爾。

    但這次若非早已設下陷阱,而真刀真槍擺開,楊奔知道自己絕非劉黑馬之敵手。

    李瑕點點頭,淡淡道:“你長了教訓便好。”

    之所以李瑕不親自去固驛設伏,因為路途太遠、耗時太久,慶符軍整整花了十日才埋伏妥當他不敢離開成都那么久。

    而麾下能獨當一面的也只有楊奔,能做到這般戰果已比李瑕預想中要好。

    更何況,能磨礪出麾下一個將領,未必不始擒殺一個蒙軍大帥。

    蒙古多的是將帥,不說宋軍,李瑕這兩年都殺了好幾個了,殺也殺不盡。

    反而是麾下將領,培養出來的并不多。

    他想著這些,轉頭看向劉金鎖。

    “你說說吧,有何感悟?”

    “我早說了劉黑馬要從北面突圍,能克火的就是水。”劉金鎖終是沒忍住炫耀,但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楊奔說的也有道理,這事不怪他,我也沒想到劉黑馬能堅持那么久。”

    李瑕耐著性子,問道:“那你為何沒有主見?”

    “我還以為楊奔比我聰明,原來我才是最聰明的那個!”

    “你那是聰明嗎?”楊奔冷哼一聲,輕聲道:“腦子轉不過彎。”

    “嘿,我給你說好話,你還擺臉了。你倒是會轉彎,轉來轉去被人繞暈了。”

    “阿郎面前,休要再聒噪。”

    劉金鎖大惱,須臾卻又愣了愣。

    他前日只想著打仗,沒注意到楊奔對李瑕的稱呼似乎有了變化

    他撓了撓頭,暗道等這一戰的消息傳出去,知州必然也要名震八方,升官是肯定的。

    升個官換個稱呼確實是有些麻煩

    腦中這念頭打轉,劉金鎖再抬頭看向李瑕,恍然感到他與以前初次北上時,有了大不同。

    “威風氣。”

    “嗯?”

    “末將看阿郎,好生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