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終宋 > 第378章 交易
    長談了一夜,次日劉忠直起來,發現白樸竟已不在了,隨身的物品也收拾干凈,不知去了何處。

    “人呢?”

    “白先生似乎昨夜便離開了。”

    “你這個傻貨,怎不跟著?”

    “這經歷交代過,要尊重白先生,當時小人還以為他只是出去散散步。”

    “蠢材。有大半夜散步的嗎?”

    雖然不悅,但劉忠直想了想也明白過來,白樸是達成目的才走的。

    找到了張家的把柄,逼張家交出李瑕,把李瑕押到開封,審一審問出史樟的下落白樸為的不就是這個嗎?

    且元好問與張柔有交情,白樸顯然不愿露面得罪張家,此時離開,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呵,書生。還想著面面俱到,等我拿到李瑕,要審什么還不是我說的算。。”

    劉忠直心想著這些,派人去給張弘道下了一封拜帖,約其在宋湯河畔的香陽樓見面。

    他決定聽白樸的建議,與張家做個交易,各取所需,其樂融融。

    之所以不約張柔,因劉忠直這小官還夠不上對方,也怵張柔這個百戰大將;而之所以不去張家,也是因為心里發怵

    這般一想,做個交易也蠻好的,既能立功,又不至于把張家得罪死。

    張柔已準備先出城點兵,明日才能拔營隨塔察兒攻宋。

    張家正一片忙碌,大堂上,張家子弟女兒紛紛向張柔請安、告別。

    “都滾開!老子忙得很。”

    張柔喝罵了一句,披好甲胄,轉頭一看,幼女張文婉正可憐巴巴地站在那。

    “二姐兒又怎么了?”

    “好煩啊。”張文婉鼓著腮幫子道:“一天天的,整個府里全給堵著,我想讓桃兒出去給我買東西都不行。”

    張柔收起那威風凜凜的神色,賠笑道:“這不打仗了嗎,打完仗就好。”

    “那五哥怎就能天天出門?”

    張文婉名字文婉,人卻一點都不文婉,開口就是沒完沒了。

    “我的手爐壞了, 府里的手爐都難看死了, 我才不愛用。天又冷了, 五哥分明是想凍死我。還有還有,不是要我學著做女紅嗎?樣式都太丑啦,我想出門尋漂亮的樣式”

    “好了好了。五郎, 你也管得太寬。二姐兒要什么,你親自去給她挑。”

    張柔無非是到老了喜歡天倫之樂, 愿與女兒、孫子們多說話, 但其實沒工夫管這些瑣事, 隨口說著便大步往外走去。

    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 看向安安靜靜站在那的張文靜。

    “大姐兒?”

    “嗯?父親?”

    “你就沒話對為父說?”

    “女兒祝父親旗開得勝。”

    “高興點,回來再說吧。”

    張柔腳步頓了頓,出了大堂。

    他一路穿過府院, 兀自嘟囔了一句。

    “旗開得勝個屁, 塔察兒才奪了漠南王的兵權就敢攻宋, 蠢材一個”

    那邊大堂里張文婉十分得意, 沖張弘道做了個鬼臉,道:“哼, 五哥你可聽到了,父親讓你親自給我挑東西,我今天要派五個婢子出門, 五個。”

    “你真是煩。”

    張弘道輕罵一聲,隨口讓妻子將這點小事安排了, 又囑咐哪怕只放后宅幾個婢子出門,也一定派護衛看好了

    話說到一半, 前院已有下人來稟報道:“五郎,有拜帖。”

    “哇。”張文婉道:“五哥你可真是那么多成年的兄長, 就你沒個官職,卻一天到晚比父親還忙呢。”

    “你可閉嘴吧,小丫頭片子嘴叭叭叭的。”

    “我偏不閉嘴,你有本事再關著我,我要回保州老宅找六哥”

    張弘道臉上帶著絲許嫌棄的笑意,手里已接過那拜帖,卻是皺了皺眉。

    “我出門一趟。”

    “喂, 五哥你”

    “有事找你嫂子。”

    張弘道已轉身向外走去,出堂時他轉頭看了張文靜一眼。

    只見張文靜依舊嫻靜地站在那,波瀾不驚,仿佛什么都沒想

    “五郎, 怎么了?”

    沈開見張弘道出來,快步迎上前。

    張弘道丟過手里的拜帖,道:“劉忠直邀我去香陽樓,他查到什么了?”

    沈開道:“沒發現他的人去了什么關鍵之處。”

    “那你查到他什么了?”

    沈開壓低聲音道:“我收買了劉忠直身邊一個親信,花了”

   ;   “花了多少無所謂,說事。”

    “那親信說,劉忠直身邊有個中年男子,稱作‘白先生’,從開封與劉忠直一道來亳州的,每日與劉忠直嘀嘀咕咕,會不會是他一直在提醒劉忠直?”

    “白先生?”張弘道詫道:“我昨日并未見到劉忠直身邊有帶幕僚。”

    “那白先生昨日早早便出門了,但不知去了何處,沒查到。”

    張弘道皺了皺眉,問道:“這人相貌如何?”

    “三絡長須,相貌俊朗,一看就是名士。”

    “名士?你見到了?”

    “沒見到,昨夜便不知了去向。”

    張弘道眉頭皺得更深了,喃喃自語道:“白樸?隨劉忠直南下?李瑕通過韓家的關系聯絡到了白樸?不應該啊,以白樸的為人,絕不肯參與到這等勾心斗角之事另有其人嗎?”

    “五郎?”

    “安排一下,我去見劉忠直。”

    “是”

    宋湯河畔,丹華樓。

    周南與林敘執起酒杯。

    “我等敬白兄一杯。”

    “勞你們破費,菜太多了,可否分幾道給那些人?”白樸沒有舉杯,而是抬手指了指街邊的幾個難民。

    周南、林敘對視一眼,皆有些慚愧,連忙招過店家,撤下幾道菜肴,又拿錢讓人多蒸些饃饃拿去分發。

    “是因白兄來,難得開宴,平常我與遠疆斷不至于鋪張。”

    白樸點點頭,道:“那就好,生民多難,大魚大肉,于心不忍。”

    也是因為菜實在太多,否則他也不愿在友人面前矯情。

    “白兄有大才,又有濟民之心,為何不出仕任官?”

    面對這個問題,白樸只是搖了搖頭,喃喃道:“千古神州,一旦陸沉,幾回飲恨吞聲哭?”

    沒有太直白的回答,但周南、林敘已明白,白樸不愿仕蒙、只愿作金國遺民的決心,紛紛嘆息一聲。

    究其根由,白樸年少時曾親眼看到母親與家人們慘死戰禍,對蒙軍恨之入骨。這點,他與他父親白華不同。

    “但我聽說,前些年史帥舉薦了白兄。”

    白樸道:“我拂了史帥厚愛,當時也無顏在真定居留,近年亦不敢去開封見父親,只好與伯父漂泊為家。”

    “也好,如今鉤考之禍愈演愈烈”

    “不談政事如何?”白樸擺了擺手,道:“若是談論歌賦文章,山川美景,我們大可歡聚,若是勸我入仕,兩位不必破費設宴。”

    “哈哈,好好,不談政事,不談”

    與丹華樓相距不遠處的香陽樓上,張弘道正與劉忠直對座而談。

    桌上僅有兩道小菜,兩人都沒伸筷子去夾,甚至酒也沒倒。

    “所以,赤那一死,張家與額日敦巴日結下了血海深仇,是嗎?”

    劉忠直說到這里,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張弘道臉色則已完全陰沉下來,道:“你是如何臆測出這些的?”

    劉忠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可有想過,是李瑕在誤導你?”

    “哈?五郎太可笑了,當我是傻子、能輕易糊弄嗎?”劉忠直盯著張弘道的眼,緩緩問道:“五郎只須回答我,你是否殺了額日敦巴日?”

    “到底是誰在陷害我?!”

    “五郎莫生氣,且冷靜。”劉忠直道:“放心,今日你我所言,出你口,入我耳,絕無旁人知曉。”

    “我告訴你,你被李瑕騙了,他在挑撥張家與汗廷的關系。”

    “不,這是我自己查出來的。五郎還不肯認帳?”

    “我沒做過,你要我如何認?”

    “哈?你沒做過?”劉忠直道:“根本就不是李瑕在誤導我這般說吧,五郎昨日見到了白樸?”

    “白樸?”

    “不錯,連你張家的舊友都做出了這樣的推測。”

    劉忠直才不管白樸交代過不要出賣他,只要能逼張弘道承認,還管這些?

    “五郎啊,你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但聰明人都已經看出來了。”

    張弘道呆滯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實在是有些詫異。

    白樸?

    白樸果然是與劉忠直一起來的嗎?被李瑕收買了?

    “劉經歷,必是白樸受史家或是李瑕所托,栽贓我張家”

    “五郎,五郎,別解釋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真的做了。”

    劉忠直話到這里,一字一句問道:“回答我,額日敦巴日是你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