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終宋 > 第117章 蛐蛐(為白銀大盟“公子WV”加更1/10)
    劍拔弩張之際,賈似道笑著擺了擺手。

    “阿龜,不必激動,李瑕心性非凡,不會亂來。”

    “是。”龜鶴莆放下了弩。

    賈似道看向李瑕,只見他還是很鎮定。

    看起來,反倒是龜鶴莆等人先心虛了。

    賈似道目光誠摯,道:“我確實未曾想到你能活著回來,依原定計劃,你們死在北面,我即可拿住一個把柄對付謝方叔。

    但,你不僅活著回來、且拿到了情報,我很欣賞你,且這更好,試想,若將情報往御前一擺,由你親口說出在敵境遭田奎背叛之事,添油加醋幾分,官家該對謝方叔何等大怒?”

    “我可以去說。”李瑕道:“但,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這只是我的第一個要求。”

    “你還要什么?”

    “聶仲由、林子、劉金鎖。”

    賈似道輕呵了一聲,道:“你該要個封賞。”

    李瑕道:“當然也要,我要入蜀獨領一軍。”

    “我當你是個聰明人。”賈似道嗤笑一聲,眼神中已然泛起幾分不悅。

    李瑕道:“這要求并不過份。”

    賈似道微微譏笑,道:“你可知謝方叔為何要殺你?”

    “你說的,我是你對付他的把柄。”

    “不錯,但你不過是一個小把柄,我說過這僅是一步閑棋。”賈似道沉吟著,緩緩道:“謝方叔逼殺余玠,其惡果遠不僅是田奎叛變。譬如,謝方叔任余晦為蜀帥,你別看余玠、余晦都姓‘余’,論治軍打仗相去甚遠。

    余晦到任四川第二年,即以‘潛通蒙古’處死了余玠舊部、大將王惟忠,王惟忠被押至臨安處死,其遺孤還是我在撫養。換言之,謝方叔為遮掩逼殺余玠之惡果,連王惟忠也可冤殺。何況是聶仲由、何況是你一小小死囚?”

    李瑕道:“你在威脅我?”

    “哈,我需要威脅你?我只是告訴你,不依我所言的后果。”賈似道坦然道:“也是在告訴你,我救不了聶仲由。”

    李瑕道:“坐實聶仲由的罪名,順便再牽連程元鳳?”

    “不錯。”

    “你們曾聯手對付謝方叔。”

    “那又如何?程元鳳未曾料到你竟能帶著情報回來,欲獨占功勞,又見丁大全與謝方叔相爭,遂棄我,轉尋謝方叔合作對付丁大全。朝堂之勢,如水無常形。”

    賈似道說到這里,嘆息道:“如今,連程元鳳也保不了聶仲由,你又何苦救他?你真信任他嗎?”

    李瑕道:“我手上的情報夠份量,便有能力救他。”

    “聶仲由潛通蒙古,罪證在謝方叔手中,你可知這意味著何事?”

    “程元鳳被逼著只能和謝方叔合作,殺了我?”

    “不錯,左右相皆要殺你,唯我能保你。”賈似道笑道:“這豈不正是你今夜來尋我的理由?”

    李瑕道:“不多說了,我的條件很簡單,救人、官職。”

    賈似道不悅。

    他用袖子掃了掃眼前的燭煙,往太師椅上一靠,閉眼不語。

    堂中安靜下來。

    龜鶴莆見狀,上前一步,道:“李瑕,你別不識好歹,我家阿郎已給足了你面子。”

    李瑕道:“你們若不答應,大可不必再談。”

   &n nbsp; 龜鶴莆轉頭一瞥,見賈似道依舊閉目不語。

    他一指李瑕,道:“你當你是個什么東西?!”

    李瑕懶得與這小廝多言,站起身,神情平靜地往四下一掃,已在觀察堂中另兩個護衛。

    龜鶴莆還在叱喝。

    “阿郎要的是能斗戲的蛐蛐,你從一進門就趾高氣昂,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不聽話,把你丟去喂了雞而已。還當阿郎有多想用你?一介死囚也敢在宰相堂上擺譜……”

    叱喝聲中,賈似道睜開眼看去,只見李瑕背挺得筆直,透露出的是一股難以被掩蓋住的驕傲。

    “驕傲。”

    賈似道咀嚼著這兩個字,感到了對李瑕的失望。

    他本以為李瑕能從北境歸來,必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可惜太傲了,注定在朝堂上成不了大事。

    然而,賈似道又注意到,李瑕的驕傲之中又帶著無比的冷靜。

    他需要調教這只蛐蛐,才能讓它替自己去斗。

    “李瑕,你不怒嗎?”

    賈似道一開口,龜鶴莆馬上收了聲,退了一步。

    李瑕道:“我為何要怒?”

    “你等北上,九死一生,最后卻發現自己不過是棄子,任廟堂諸公隨手擺弄、出賣。今次你是拿了情報回來,否則呢?披肝瀝膽、喋血虜境,不過成了一具具無人問津的腐尸。于我,這不過是一樁小事,隨手一撥就送你去賣命,如撥一只蛐蛐,被咬斷腿、被咬死,被雞啄了,我看不都會看你輩無名小卒一眼。便是你經歷艱難回來了又如何?且看你,被視作潛通蒙古的叛逆,滿城通緝……你就不怒嗎?”

    李瑕看向了賈似道的眼睛。

    在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蔣興被一刀割了喉、聶平被弩箭貫穿、聶仲由親手殺了老九和五個重傷者、劉純在龍湖的小船上倒了下去,還有楊雄、白蒼山、洱子……

    二十九人把性命丟了,滿腔熱忱而去、埋骨異鄉。

    而在賈似道眼里只是一步閑棋,一件小事而已。

    兩人對視之間,賈似道的眼神仿佛興奮了起來,他喜歡調教蛐蛐。

    然而,李瑕只是反問了一句。

    “所以呢?”

    這一刻,賈似道微微一滯。

    他認為,李瑕該怒發沖冠、面紅耳赤地指著他呼號指責。

    他已經想好了要讓人把憤怒的李瑕打倒在地,踩著他的頭,讓他看清楚何謂形勢、何謂強權。

    等到李瑕的心志崩潰,他才會將他扶起來,拍著他滿是淚水的臉,教他如何做事。

    可李瑕這一句平靜的反問,打亂了賈似道的預想。

    “所以呢?答應我的條件,還是免談?”

    賈似道“哈”了一聲,回過神來,笑道:“你的情報雖有用,但我未必想要。”

    “是嗎?”

    “我要的是拜相,是扳倒謝方叔、程元鳳。你聽話才是關鍵,情報次之。”

    “你拿到情報才有更大的功勞。”

    “那也看你的態度。”

    “那就是不談了。”

    “你以為你走得出去?”

    “試試。”

    李瑕盯著賈似道,伸手入懷,握住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