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終宋 > 第11章 障眼法
    “我若顧惜自己的性命,杜相公走后,我就不會再回到這廬州城。”

    陸鳳臺斷喝了一聲,看著聶仲由好一會,終于嘆道:“淮右的形勢不比當年了,別的不說,連我都知道,軍餉都已經拖了一年,城頭的防事都三年沒修了。這些年淮右軍民協力抗蒙,真的快熬到頭了。你問我要準備什么?我不知道,但至少……等轉運司的撥銀下來?”

    聶仲由搖了搖頭,拿起刀,在地上畫起來。

    他畫的是一個簡單的地圖,一邊畫,一邊嘴里說著話。

    “知道為什么嗎?蒙軍滅了大理之后,兩廣、湖南就成為了前線,朝廷必須分兵南下,建一個新的防線,這讓財政有了很大的虧空……”

    聶仲由可能只是聽某位重臣說過一些這方面的事,在財賦之事上他顯然沒有太深的理解,只能用‘很大的虧空’這樣的詞。

    此時他已畫完了地圖。

    李瑕原本有些疑惑……蒙古在北邊,大理在南邊,蒙軍怎么會不先滅了宋而去先滅了大理國?

    但現在一看,他就明白了。

    如今蒙古汗國已經征服了大半個亞洲,其疆域已把這個宋朝整個包圍起來。

    換言之,它的疆域,在宋朝西邊都連成一片了。

    反正按聶仲由畫的,大理國被滅之后,這宋朝但凡不是臨海的地方,就是與蒙古汗國接壤。

    當然,這只是聶仲由畫的。東南亞與南亞應該還存留著一些小國,只是他懶得畫上去。

    聶仲由畫完地圖,在圖上的西南方位敲了敲。

    “你說淮右軍餉不濟,但若不解決大理的問題。朝廷的虧空只會一年大過一年。而我奉命前來,正是因為朝中相公們在設法解決此事。”

    “借口。”陸鳳臺搖了搖頭,譏笑道:“拿千里之外的番邦之事來當虧空的借口,蒙我們這些大頭兵,不可笑嗎?”

    他擺了擺手,又道:“聶兄你不要被人騙了。虧空到底怎么來的?與大理國被滅有沒有關系?這些事,朝中重臣怎么說我不管,我只知道,眼下這個時候淮右打不起這一仗。”

    “無論如此,我們該盡力助大理國遺民抗蒙。”聶仲由又道:“你可知‘斡腹’?蒙人通過四面合圍來狩捕獵物、攻擊其柔軟的腹部。他們滅大理,為的是能攻我大宋腹地。而我所為,并非在管別國的命運,為的是保護我們自己的腹地。”

    “大理國已經被滅了,這是不可挽回之事。當務之急是什么?是布置好兩淮防御,延緩蒙軍南下,而不像你們這樣胡作非為,給蒙人以借口。”

    “別自欺欺人了,難道夾著尾巴做人就能指望蒙人不打我們嗎?自杜相公走后,那些淮右將士,如今已成了這般貪生怕死之徒不成?!”

    “你提相杜公是嗎?當年金國新滅,朝廷非要收復三京,杜相極力反對,但就是攔不住當時那些像你們這種‘滿腔熱忱’之士,于是信誓旦旦出師河洛,收復三京,滿朝沸騰。可結果呢?輕啟邊釁,引得蒙軍來攻,六萬大軍半數喪命于淮河以北,寸土未得,官家罪己,兵民喪膽!”

    陸鳳臺話到這里,收了收怒氣,苦口婆心道:“我不知你背后是什么人,但能參與此事,又與呂太尉有聯絡,必是朝中重臣,為何就不能吃一塹長一智?莫再用那份魯莽的熱忱妨害家國大業了,行不行?!”

    “到底是誰在妨害家國大業?!”

    “聶仲由,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勸?!”

    “陸鳳臺,你如今成了求和派腳下的一條狗不成?!”

    李瑕以為這兩人要打起來,但見他們瞪著對方看了一會,胸膛起伏,最后又各自冷靜下來。

    陸鳳臺道:“我勸你一句,要是見到那些逃犯,交給我。”

    聶仲 sp;聶仲由道:“都這般說了,你還不肯放過他們?他們也在抗蒙,你要把與我們并肩作戰的同袍交給敵人?”

    “大理人是外族人,不是我并肩作戰的同袍。”

    陸鳳臺說著,轉身往外走去,又嘆息了一句:“聶兄,我是奉命行事,你別怪我。”

    聶仲由淡淡道:“我也是奉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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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陸鳳如離開客房,聶仲由轉向李瑕,問道:“你都聽明白了?”

    “大概吧。”李瑕道:“真正有意義的細節我都還不知道。”

    聶仲由問道:“你覺得陸鳳臺有沒有捉到我們要找的人?”

    李瑕反問道:“這些高氏余部有幾個人?”

    “五個。”

    “陸鳳臺肯定是沒捉到全部人,否則就不會留下那個老人在長豐街守株待兔了,也不會來試探你了。”

    “你覺得他來找我,還有沒有別的目的?”

    李瑕道:“他派人監視我們,被你發現了,否則他可能會一直監視我們。他來找你,是想打草驚蛇,讓你盡快就去找到高氏余部,他好捉人交差。這說明他的差事是有時限的,他比我們急。”

    “我也沒太多時間在這里耗著。”

    “哦。”

    “此事我打算交給你辦。”

    “你相信我嗎?”

    “至少,你肯定不會是求和派安插進隊伍中的。”

    這么說,李瑕忽然覺得聶仲由也不容易,沉吟道:“但剛才陸鳳臺已經見過我了。”

    聶仲由道:“我故意的,我會把信物交給你,由你出面去找人。同時再派一個兵士暗中去探訪。如此一來,你在明,他在暗。”

    “哦。”

    “但事實上,在明面上的你才是真正要與高氏接觸的人。”

    李瑕道:“你這個障眼法并不高明,陸鳳臺肯定還是會派人監視我。”

    聶仲由:“但你很聰明,我相信你能避開他的眼線找到高氏。”

    “那你做什么?”

    “我會牽制著陸鳳臺,等你把高氏平安帶出廬州,我再去與你匯合。”

    “好吧。”李瑕伸手接過那枚銅制令牌,道:“告訴我那些人的特點。”

    聶仲由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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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鳳臺離開客棧之后,在長街上繞了一圈,確定聶仲由沒有派人跟著自己之后,走進了一間茶樓。

    這間茶樓與承平客棧的后門只隔了一條小巷,從茶樓上看去,正好能看到聶仲由所住的那個客院。

    他飲了一杯茶,看到遠處的客院里,有個商隊護衛打扮的人走進了聶仲由的屋子。

    又過了一會,只見一身白衣的李瑕從屋子里走了出來,在客院中站立了一會,四下望了望,又離開了客棧。

    “樊三,你去盯著他。”陸鳳臺吩咐道。

    “是。”

    樊三拱手應喏,腳步匆匆離開茶樓。

    陸鳳臺依舊端坐著,一邊飲茶,一邊盯著遠處聶仲由的屋子。

    然而,一整壺茶水下肚,始終不見那個護衛出來。

    陸鳳臺微微笑了笑,轉過頭向樓梯口看去。

    不一會兒,一個手下快步上來,低聲稟報道:“都頭,果然有人偷偷從承天客棧的院墻翻出去了,身手不錯,已有兩個弟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