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廠會議室中，楊鵬拿著一份質檢報告，臉上一片鐵青。
“到底是怎么回事？誰能告訴我，為什么生產了上千件產品，卻沒有一件是質檢合格的！”楊鵬怒意十足的大吼道。
然而會議室內卻是鴉雀無聲，副廠長王京和四位車間主任，依舊是那副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樣子，就像五只可達鴨，呆萌的坐在那里。
面對這樣一群手下，楊鵬真的是無可奈何，罵又不能罵，打又打不得。用罵的話，人家當沒聽到，用打的話，還真打不過王京這個退伍兵。
楊鵬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一些，隨后開口說道：“王廠長，你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王京答應了一聲，扯著大嗓門說道：“這批產品質量不合格，主要是出現了飛毛多、落麻多、斷頭多的情況。大致就是這些。”
“這就說完了？”楊鵬又是心生怒火：“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質檢報告上都寫著呢！我問的是，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質量不合格。”王京老神在在的答道。
雞生蛋蛋生雞，王京一句話又繞回去了。
楊鵬真的想上前給王京兩巴掌，可惜他打不過王京，也就只能想想。
“幾位車間主任，你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產品的質量會不合格？大家發表一下各自的意見，有想法也不要窩在心里。恩，就從一車間開始說吧！”
楊鵬說著，望向了一車間主任。
“我？”一車間主任微微一愣，然后搖了搖頭：“我沒有啥想法。”
“我也沒有！”二車間主任跟著說道。
“我也沒有！”三車間主任說。
“我也是！”四車間主任馬上說道。
這四個人就如同報數一般，非常整齊。
見到這一幕，楊鵬徹底的無語了。
“你們好歹也是廠里的干部，現在用得著你們了，一個個都不說話了，要你們有何用！”楊鵬用憤怒的表情掩蓋住自己的無奈。
“楊廠長，以前遇到問題，都是廠長自己解決的，我們都是聽廠長安排，他讓我們干什么，我們就干什么！”王京開口說道，暗地的意思是說，你是廠長，有問題你解決，別來問我們。
此時，王凱平見時機差不多了，便舉了舉手，開口說道：“廠長，我可能知道產品質量不合格的原因。”
“你知道？快說！”楊鵬急忙說道。
“我也是瞎猜的，我覺得可能是跟編織機有關。我們之前用的編織機，跟現在用的編織機不一樣。”王凱平開口答道。
“有什么不一樣？”楊鵬立刻問道。
“現在我們用的編織機，是國產的，而之前我們用的編織機，是進口的。我琢磨著，這國產機器和進口機器，肯定是有不同的。”王凱平回答道。
“進口編織機？就咱們這個三產服裝廠，還用的上進口編織機！”楊鵬瞪大了眼睛。
王凱平呵呵一笑：“反正都是李廠長弄來的，管他進口的還是國產的，用就是了！”
“什么意思？難不成我還要去弄進口設備來？”楊鵬開口問道。
王凱平點了點頭：“沒有進口設備，咱們生產的亞麻汽車坐墊就不合格，到時候也就沒辦法出口創匯。關鍵是外貿部門那邊，對訂單催得也挺緊的，要是到時候無法按時交貨，影響了國家出口創匯，恐怕上面的領導饒不了咱們！”
“什么饒不了咱們，是饒不了我！”楊鵬心中吐槽道：“你就是一個會計，上面怎么清算也算不到你頭上！我可是廠長啊！是第一責任人！”
……
羊毛纖維和亞麻纖維在細度、彈性、伸長、卷曲等方面性質差異較大，混紡時工藝較難控制。麻毛混紡制造填芯辮，會出現飛毛和繞皮輥嚴重、斷頭、落麻多的情況。這一點，楚教授早就給出了結論。
李衛東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才特意花費重金，從日本進口了四臺編織機，這樣造出來的填芯辮，才適合日常使用。
這些都是技術性的問題，需要楚教授這種的人才能解決，服裝廠的這群憨憨們肯定是不懂的，他們只知道搞生產，李衛東也懶得將這些事情告訴他們。
如今換了楊鵬當廠長，楊鵬天真的以為，隨便弄臺編織機來，就能夠制造出合格的填芯辮，服裝廠便可以繼續生產亞麻汽車坐墊。楊鵬萬萬想不到的是，沒有進口設備，根本就做不出來合格的產品。
國家隊出口創匯產品的質檢要求一致比嚴格，特別是在八七年那個外匯緊缺的時期，出口創匯更是不能有半點的差池。
要是出口產品的質量出現了問題，不僅僅會影響到后續的出口創匯，對于國家的形象來說也是個打擊。一旦部委追究起來，別說是運輸公司的領導班子，恐怕連地委的領導，都得跟著倒霉。
……
無奈之下，楊鵬又一次來找朱士聰求救。
“表舅，您忙著哪！”楊鵬有些心虛的望著朱士聰。
“你怎么又來了？”朱士聰一臉的無奈，隨后認命般的說道：“這次又要多少錢。”
“表舅，你都猜到我是來要錢的啦？”楊鵬慫哆哆的說道。
“廢話，你來我這里，除了要錢，還能有什么屁事！說吧，你這個巧婦現在還缺多少？”朱士聰頭都沒抬，繼續看著手中的文件。
“這次得要三萬塊錢。”楊鵬老實的答道。
朱士聰終于抬起頭來，他開看了看楊鵬，開口說道：“只要三萬塊錢？你這次可是轉性了啊，要的這么少。”
“呃……那個……表舅……”楊鵬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這次得是美金！”
“三萬美金，你小子瘋了么！”朱士聰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表舅，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楊鵬趕緊勸道。
等朱士聰稍微平息了一些，楊鵬才接著解釋道：“表舅，你聽我慢慢解釋，我這次是被李衛東給陰了啊！”
“又被李衛東給陰了，你怎么那么容易被陰？怎么每次被陰的都是你？你能不能換點新鮮的說法！”朱士聰冷哼一聲。
楊鵬一臉尷尬，他接著解釋道：“表舅，你是不知道啊，我接管服裝廠以后，生產出來的產品根本不合格，后來我查了一下才知道，得用進口的設備才行。”
“那以前沒有進口設備，是怎么生產的？”朱士聰開口問。
“以前是有進口設備的，不是被李衛東給拉走了么？”楊鵬開口答道。
“就是你之前說的四臺編織機？那我之前批給你十幾萬用來買編織機的錢，豈不是打水漂么？編織機白買了？”朱士聰氣的走上前去，就要給楊鵬一巴掌。
“表舅，別打我啊，那兩臺編織機，咱們再賣給別人就是了，幾乎是全新的編織機，肯定能賣出去。”楊鵬連忙說道。
“我遲早得被你氣死！”朱士聰氣喘吁吁的停下了手。
楊鵬則接著說道：“表舅，你打死我也沒用啊，服裝廠照樣沒法生產，現在的關鍵是，得趕快買來進口編織機，所以我才來跟你要外匯了。俗話說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還給我套狼，我看你自己都快被狼吃了！你以為外匯是那么好弄到手的？你要人民幣的話，我簽個字也就批了，但你要的是美金，我簽字能管用么？別說是三萬美金，就算是三千美金，我都找不到！那可是外匯！你知不知道現在外匯有多難弄？”
朱士聰冷哼一聲，接著說道：“就算是我能弄到三萬美金，你知道得花多少時間么？我寫個申請，遞到外經貿局，外經貿局再遞到外經貿廳，外經貿廳再遞到外經貿部，然后層層批復下來，就算是一切都很順利，沒有大半年，能走完這個流程？再把設備買來，明年的這個時候，你能拿到進口設備就謝天謝地了！”
“明年這時候？這恐怕來不及吧，訂單上有規定的交貨時間的。”楊鵬開口說道。
“你還知道來不及啊！”朱士聰冷哼一聲，接著說道：“現在這種情況，買設備肯定是來不及了，最快的方法只能從別處借！”
“去哪借啊？”楊鵬下意識的問道。
“你笨啊，不會去找其他紡織廠問問，青河有好幾家國營紡織廠吧？挨個去問。再不行的話，去周圍的地市問一問。說不定就能找到進口編織機！”朱士聰開口說道。
“那我立刻去別的紡織廠問問，誰要是有進口編織機的話，先借給我用一用，大不了給他們一些錢。”楊鵬開口說道。
朱士聰無奈的點了點頭，但他也知道，希望很渺茫。
青河的那些紡織廠，一個比一個落后，甚至還有五十年代蘇聯援助的設備，怎么可能有先進的進口編織機。
只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就在此時，敲門聲響起，秘書走了進來。
“朱總，剛接到辦公室的通知，地委的劉通副專員來視察服裝廠，現在已經到了，于書記正陪著他呢！”
“什么？”楊鵬嚇得腿一軟，差一點直接摔倒了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