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你哪來這么多的錢？”
柳靜起先耷拉著眼皮，幾絲零散梢叉的頭發，映著她的神色略帶憔悴。
而當三萬元的現金，結實地被女兒路小霜碼放到桌上。
柳靜目睜口張，滿臉上只剩下了茫然的錯愕。
“你找顧家的丫頭們，借來的錢？”
“哈哈哈哈——”路小霜實在沒忍住，坐到了床邊咯咯笑出來。
路滿嘴角也勾出一個無奈的笑意。
如果是平常其他的家庭，沒掙過錢的兒子，一下子拿出來小半個家底的巨款。
父母們多半會擔憂這筆錢款來路不正，焦慮起自家孩子有沒有干出違法亂紀的事。
而輪到他這里，可倒好，母親一點兒也沒往自己知法犯法的方向上去考慮。
反而猜測的最大的可能性，是自己的兒子找鄰家白富美小姑娘借錢去了。
路滿摸摸自己的臉，很白么，難道很像是適合吃軟飯的？
“媽媽，你想到哪兒去啦呀。”
路小霜笑夠了，跑到柳靜跟前，張開雙臂抱抱母親。
“我哥又不是去給顧叔叔家當上門女婿，苓依姐和嘉兒姐，憑什么那么大方，出手就借給他這么多錢呀。”
路滿白了妹妹一眼。
上門女婿？就憑他和老頑顧同志互相不對付的氣場，真去吃住在他家里，翁婿倆人估計能尷尬到用腳趾把地板磚挖穿整裂咯。
“媽，不是借的。”路滿手指在桌上輕敲兩下，“借來的米下得了鍋，充得一時饑，但解不了一世貧。這些是我在濱海師大的幾天，分分角角掙來的。”
“胡扯。”柳靜眉頭深皺，“你當你媽是三歲小孩兒呢，這是多少錢？”
她拿起一疊鈔票，在手中嘩地一翻：“一捆就是一萬塊吧？你讓你奶奶聽聽，她老人家那么大歲數，聽說過有哪個小孩兒，幾天就賺一套房首付的了？”
路滿兄妹都下意識看向奶奶，老人家見到桌上的錢，神色莊重，聽柳靜這么一問，她倒是舒了口氣般回答：“有倒是有，村西頭聞家的女婿，現在是有名的顧老總了吧？他當年差不多成的就是這種氣候。”
“媽，那能一樣么？”柳靜被老人家正經的語氣，弄得無語了，“咱們拿什么和人家比？”
“媽媽，你聽我哥給你講一下嘛，我們真沒糊弄你。”
路滿從手機里調出相冊：“媽，這里有我拍的生意現場照片，還有我申請下來的工商執照，銀行流水，你拿著看一看，我細細給媽解釋清楚——”
幾分鐘的口舌滔滔，路滿平靜地訴說著在濱海師大的這段經歷。
為了接通人際圈子，并且合法在校內搭橋牽線，計劃先加足球隊……和攝影實驗室的教師及研究生結交，租借機器有了空手套白狼的機會……學長們初期作為意見領袖在各自的學院和論壇上營造宣傳……證件照質量過硬，價格在壟斷同行的襯托下也被大多學生顧客接受……招擴隊伍，壯大規模，得趁東風，日入過萬，利潤驚人……
路小霜覺得母親不一定消化得了這一連串的信息和驚喜：“媽媽，這些東西，有的難懂的地方，你再問問我哥，他——”
柳靜聽到這兒，卻是摸摸眼邊，點了點頭：“我信。”
“媽？”路滿輕輕喊了一聲。
“我的兒子，不可能拿這種大事，來騙他的媽媽。”
柳靜的眼淚淌下來幾顆：“我信。”
奶奶默默起身去拿干凈手絹，路小霜抱著母親柳靜，眼睛也有些紅紅的，見狀的路滿忙遞上一包紙巾，妹妹拆開拿出一張給柳靜擦了擦淚珠子。
“沒事兒，小霜。”
柳靜剛講一句話，就破涕為笑：“媽媽是高興的。”
“你哥哥，有出息，媽媽覺得這半輩子值了……”
路小霜受到情緒的感染，眼眶也蓄起了淚盈盈的霧氣。
奶奶在身旁，笑瞇瞇一勸：“行了，既然是喜事兒，就別抹眼淚了。收拾收拾，咱們出去吃飯。”
“嗯。”
柳靜擦拭了下眼皮，馬上咳嗽一聲，鄭重其事囑咐路滿：“兒子，你快把錢收起來，別讓你爸看到。”
“那個老迂熊！”柳靜說起丈夫，氣得牙根癢癢，“兒子爭氣，老子敗家，一把年紀了反而不吃記性了。”
“媽，錢我會看緊的。”
“對，兒子，你自己收好，誰也別給。”
柳靜走過來，扶了扶路滿的肩頭：“爸媽不會打你自己掙到的錢的主意，有我在，你爸也別想沾到這筆錢。你好好留著，等以后攢多了，到你娶媳婦兒要買房了，媽再拿出一些來，給你添點兒——”
“我們這兒的房價，九百塊一千塊一平米吧，我記得是。”
路滿忽然說道。
“對。”柳靜以為兒子在擔心以后的房子全款，“兒子，爸媽沒別的打算，你爸雖然迂熊，但他和我的主意一樣，你也別怪你爸。”
柳靜雖然現在對丈夫有怨懟，但快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她心里猜的透，孩兒他爸路衛華是怎么想的。中年小家小業的漢子，自恃文化水平也不高，出人頭地已經不作念想了，勞心傷神是為了一雙兒女，謀求一個小富即安。
“通常百平的毛坯房，單房價要十萬出頭？”
“對，一千塊一平的房，就已經是咱們縣地段最好的房區了，想買這種，咱們一家就多努努力……”
“小霜，把袋子提過來。”
柳靜不明所以，還在和路滿陳述自己的原計劃：“等你和小霜都成家立業了，我們把現在這個房子賣掉，給你們兄妹倆置辦新房，到時候看咱家還能折騰剩多少錢，能全款就全款，只能出首付，就給你們墊上。”
“媽媽，你看這里，當當當當~”
路小霜調皮地一笑，把袋子中剩下的七萬塊，亮給母親柳靜一瞧。
“我的天——”
柳靜一聲呼喊，腳下差點一個站不穩。
剛說著省吃儉用努力奮斗，攢套房子呢。
這套房子，而且還是縣高中或新商圈旁最好地段的房子。
就這么出現在自己眼前了？
“你這孩子！”柳靜心有余悸地看看窗外，孩兒他爸路衛華在外面燒鍋，看著燜排骨的火候。
“錢多存銀行里，能長腿長翅膀自己飛？都取出來做什么？”
“媽，把錢兌出來，也沒有其他的想法，不是要去亂花。”
路滿誠懇地說道：“我去海曲市前，媽，你的委屈我也看在眼里，害怕咱們家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流動資金，就這么白白打水漂，以后萬一遇到什么風險，手上沒錢，事事為難；而且爸爸很偏執的一言堂，也讓你覺得家不像家，有心有力都使不上吧。”
柳靜覺得今天這會兒，真的讓她心情大起大落了，她靠著桌角扶了扶，嘆口氣道：“兒子，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和你爸吵，這些年來，和你爸雖然小打小鬧沒斷過，但我們感情沒什么不好的。唯獨這一次，那是一個不小心，家底都賠個光……”
“媽，現在咱們家底，不止原本的那點兒了。所以您心情得先扭轉過來，別把這點兒困難當成天塌的大事兒。”
路滿語聲沉穩，透著一股隱隱的強勢：“吃過飯，交給我，我來和爸談一談。”
望著自家兒子臉上表情堅毅，目光熠熠的生出韌性，柳靜心里感觸良久。
小伙子長大成人了啊。
這么高的個頭，自己這個當媽的，得抬頭仰視他了。
“兒子，你去吧，有你這句話，我哪里還會再抹淚呢——媽也相信你。”
柳靜點點頭，感懷道：“才把你養多久啊…我家孩子，都反過來護著媽媽了——”
路滿露齒一笑。
“沒有擔當，那就不能算老路家的男人。老路家的男人，就得護著媽媽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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