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王婆婆，我是梅子，今天帶了個小姑娘來看你。”
“這是余嬌，嬌嬌，來！”
王婆婆眼睛不行了，看不清楚，只是朝著聲音的來處無神地望著。林梅趕緊拉著余嬌上前，把她的手放在王婆婆手上。
“婆婆，不能再哭了，眼睛要壞掉了！”
余嬌的小手被一雙滿是皺紋的大手輕輕撫摸著，一點也不難受，反而溫暖極了。
余嬌軟軟地說著，坐在了老婆婆的腿邊上，仔細打量著王婆婆的眼睛，看起來是白內障，老年人常有，不是什么嚴重的毛病，天麻退翳散配合針灸，很快就能好。
王婆婆感受到了她的善意，伸手摸索了一下她的臉。
“呦，是個俊俏的女娃娃，婆婆年紀大了，最近啊，從前的往事總是浮上心頭，這心里，真不是個滋味兒，想著想著就哭了，不要緊的。
哎，怕是老頭子在掛念我了，也不曉得今年還看不看得到石榴掛果子了……”
王婆婆安穩地坐著，絮絮叨叨說著話，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單。
余嬌想起了她去京市發展的兒子，忍不住開口：
“婆婆，您別這么說，不是還有兒子，孫子在等著您去享福的嘛？”
“哼！享福？想我老婆子的錢吧！一個兩個的都不是好東西，他爸就留了那么個玉給我，沒想到小兔崽子居然給我掉了包，還不是欺負我老婆子眼瞎了不識貨么？”
王婆婆一直本著兒孫自有兒孫福的原則，孩子們要去更好的地方發展她也不攔著，只是沒想到幾個孫輩沒一個教好的。
她還以為孩子們這次回來是想念她，來看看的。誰知道大孫子嫌棄房子破，小孫子嫌棄屋子潮，大孫女還偷偷跟她媽說老婆子身上一股難聞的味兒……
還有剛會跑的小孫子，居然說石榴樹不好看，味兒太臭，非要吵著砍樹。
幾個孫子、孫女都不親近她，兩個兒媳婦也防備著她，王婆婆本來的熱情一下子就沒了，更沒想到的是，兩個兒子這次回來是想接老母親去京市。
一開始王婆婆可能還有點愿意，但是經過幾天的相處，她壓根不想跟兩個兒子住一起，孩子們說得倒是好聽，直到她嚴詞拒絕了，大媳婦才開口。
王婆婆這才知道是大孫子要結婚，兩口子沒錢，想讓她賣了老房子貼補一下，老二家的更是說王婆婆這么多年拿著公爹的喪葬費和撫恤金，每個月過得比他們還好。
也不想想看王婆婆拉扯兩個兒子長大，又娶妻生子，她哪里能余下什么錢？
偏偏兩個孩子都不信她，以為是她這個老太婆拽著錢不給兒子們花銷呢。
兒子更是放出話說她要是不賣房，他們以后都不回來了！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清明了，老頭子近期總是到她夢里，王婆婆看著渾身是血的丈夫流淚不語，覺得大概丈夫也是想念孩子的吧……
于是王婆婆才答應了賣房，不過前提是孩子們要清明去給老頭子上香、磕頭祭拜。
兩個媳婦本來還想反對，這年頭這可是搞封建迷信，是要被抓起來的。但是一想到這房子一買可就有八、九百塊錢了，也就忍了。
孩子們一走，王婆婆心里更失落了，后來才發現老頭子留給她的唯一一塊玉佩沒了，想起前一天大孫子被她撞見從她屋里頭出來時那副慌張的樣子，王婆婆什么都懂了……
孩子大了，不由她管了……
“沒了玉佩，我怕是黃泉路上都找不到老頭子了……
誒，我都這么老了，老頭子還是三十多年前的英俊模樣，也不知道會不會嫌棄我哦……”
王婆婆本來還很生氣，只是越說越沒勁兒，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
余嬌聽了老婆婆悲傷的話語，心里也跟著難過，這老天爺真是愛作弄人，已經給了她這么苦的人生，晚年還不讓她含飴弄孫，過點舒坦日子。
王婆婆的眼睛，大概不只是為了丈夫吧，應該還有對孩子們的失望，萬一她想不開就不好了……
“婆婆，傳說月老給每對相愛的夫妻都系了紅繩，在月老樹上結著她們相愛的情果，只要心誠，月老就會在孟婆湯里加上情果的果汁，讓他們下輩子還能相愛，紅繩會指引她們找到彼此的。”
余嬌想了想，編了個故事，安慰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家。
“你這娃娃，嘴可真甜！婆婆啊只是有點難過，我老婆子一生，什么場面沒見過，放心吧，死不了！”
王婆婆摸著余嬌的腦袋，知道這個小姑娘是好意。
“我知道你們是來看房子的，這房子我遲早要賣的，只不過心里還有些掙扎罷了。”
“婆婆，我們不會砍樹的，我也喜歡石榴，而且我丈夫也是軍人呢。”
余嬌趴在婆婆的膝蓋上，慢慢地講述兩人的故事。
王婆婆聽著特別有感觸，像是看到了四十幾年前的自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倒是感覺余嬌更像她的孫輩。
林梅坐在旁邊看著一老一小有說有笑的，畫面異常和諧。
像是一幅美好的畫卷一樣，溫暖著歲月。
二月的風還帶著寒氣，今天卻生生撫慰了一個老人千瘡百孔的心。
“婆婆，我給你看看眼睛吧？”
“不用了，就這樣吧，我最近還能時常看到我家老頭子呢，也好。”
王婆婆擺擺手，拒絕了。
她年歲大了，生活簡單，差不多就行了，有些時候，還是糊涂點好。
余嬌想了想，王婆婆大概是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去了京市，也不想看到那群不肖子孫的丑惡嘴臉吧。
隨后也沒有強求。
“孩子，我這房子可得900塊，你要是想好了明天就去過戶吧，賣給你也算是件幸事了，就是我得等到清明之后才會去京市。”
“行啊，婆婆想住多久都可以，以后也常回來看看，我就當幫您守著屋子了。”
余嬌本來都想放棄了，就當是陪陪王婆婆聊天了，誰知道最后竟然成了，也算是意外收獲了。
“還回來呢？只怕回來了就剩一把黃土咯。”
“走吧走吧，別賴在我老婆子這里，省得一會兒我還要招呼你們吃晚飯！”
說著王婆婆就揮揮手，讓他們趕緊走。
余嬌二人聽了也不生氣，相攜著出了門。
在離開的時候余嬌還回頭望了望，王婆婆靠在石榴樹旁邊，喃喃地說些什么，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大概是在跟老爺子聊天吧。
余嬌笑了笑，也不再多言，這是第一個她沒有出手醫治的病人，但感覺好像也不可惜，希望王婆婆的京市之行能一切順利吧。
“嬌嬌，看你倆這默契樣子，林姨都插不上話呢，900塊屬實多了點，大概850左右應該就能拿下來了。”
“林姨，算了，這老年人的便宜咱不占，這房子保養得很不錯，完全可以直接住，而且多給點，婆婆也放心我不會亂糟蹋她的屋子，沒事兒。”
“誒，行吧，你個小機靈鬼兒！對了，還有三處要不要也去看看？”
“行吧，反正都到了，看看吧！”
余嬌和林梅商量了一下，天還算早，準備都去看看，兩人騎上了自行車，一路朝遠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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