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民洋接到蔡股長那通電話時，還以為要說親戚入職那事，便主動問：
“蔡哥，什么時候把咱親戚送過來，我這可隨時備著合同。”
蔡昊翔語塞，人家如此熱忱，本來要說的話卡在喉嚨處，怎么也講不出來，一時愣在那里，心里不好受。
“蔡哥？”
李民洋又熱情地叫了一聲。
“民洋，郭主任要組飯局，你抽身過來參加，主任有些事要跟你談。”
蔡股長沉聲道。
“好，我盡快趕過去。”
聽那語氣，李民洋已經猜出郭志遠什么意思，也便沒再多聊，問清地址后，匆匆掛斷電話。
“那蔡股長都不好意思提安排人的事了，看來財政吃緊的厲害，郭志遠是來催著要錢的。”
李民洋冷笑一聲，裹好圍巾準備要走了。
“當時說得不是一年的回款期限？”孫旭衛搖搖頭，看了眼窗戶外，也跟著站了起來，“這天不好，冷風嗖嗖的，我送你過去。”
“算了，兩個方向，人家不是催得緊，你快去還車，沒多遠的路。”
李民洋擺擺手先走了。
濕冷的風像是刀片，割在臉上生疼，才七點出頭，街上就沒什么人了，李民洋只感臉耳朵像凍沒了似得，沒一點知覺，縮著身子一路小跑到涮羊肉館。
推著門進去，迎面撲來的熱氣立馬讓人感到暖烘烘的，可很快就腳指頭瘙癢，李民洋扶著桌角，擰了半天腳，才敲門進了包間。
“民洋，快，坐下。”
郭志遠立馬起身熱情地招待，還幫著把小料放好，其他幾位同志亦是和藹的笑容，其樂融融的氛圍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以為只是關系親近，大家私底下聚聚，沒有定力的小同志，很可能被唬住呀，覺得領導這是把我當自己人，不得順著人家的意思！
不過蔡股長低著頭，表現出幾分煩悶。
“主任，您太客氣了，誒呦，可不敢，我自己來。”
李民洋彎低腰，和善地輕笑著，點頭與眾人客氣寒暄，然后才落座，樣子是挺上道。
“給上菜吧。”
蔡股長推開門喊了一嗓子。
這就很明顯了，人們都在等著李民洋，很看重他，細節上都非常到位。
“各位領導，不好意思了......”李民洋雙手合十站了起來，人家都做到這份上，總得有所表示。
“廠里目前經營困難，連個車都供不起，我一路跑過來的，耽誤大家時間了，我自罰一杯！”
李民洋端起酒杯，一口灌入，卻是來了這么一句上不了臺面的話，直接哭窮。
而這話什么意思？
眼下東營困難啊，李民洋舉步維艱，本來回款的事在會上定得好好的，一年期還清，而且在年前我給回了一筆二十萬的款，再追著要，就是你們逼迫。
只要能好意思開口，你們以后有事求我，也掂量掂量今晚的事，李民洋在故意擴大事件影響。
之所以蔡股長不好意思提安置親戚工作的事，就是因為這一點，他可是郭主任的副手，什么事情他肯定第一時間知曉。
“民洋，快坐下，咱們自己人吃飯，沒必要搞這一套，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些是財政部的同事們......”
郭主任擺擺手，一一給李民洋介紹其他人，雖然聽見哭窮，但這位可沒表現出有任何難為情，或是不好意思，反正你說你的，我做我的。
而一聽介紹，更有意思了，在坐的這些人，都是財政部的要職，多數為審計口上的。
看來郭志遠有意這么安排，有這些人在，就是工作方面的對接了......李民洋已經看透，又笑著與這些人回應，好表現得涉世未深。
很快服務員端著菜來了，蔡股長就坐在門口，這頓飯他肯定吃不好，得伺候到位，隨之起身把菜煮到銅鍋里，又給各位擺酒。
而等菜熟了以后，郭志遠招呼著眾人吃菜。
不得不說，這冷天來一口熱羊肉，別提有多舒服，李民洋一直大口夾著吃，換做以前，怎么可能這么沒眼力勁，不過眼下無所謂了。
反正一會都要上強度的。
“民洋，廠區不是有輛桑塔納的。”郭主任笑呵呵地隨口聊了起來。
“托關系借的，為了撐面子，不然沒人愿意跟我談生意，市場太難搞了，尤其東營問題又多，主任，那輛桑塔納都還回去了，借不起。”
李民洋放下筷子，委屈巴巴地盯著郭志遠看。
郭主任收起笑容，不喜這李民洋哭窮的樣，原來可不是這樣的。
“聽說前段時間給職工們發工資了，最普通的庫管工人都有二百多，看來廠區效益不錯，那烏拉飛行牌手表也賣得很好嘛。”
郭主任繼續“贊揚”著，為的就是一會好開口，換做正常人，都會順著其意思。
“主任，手表目前可不好賣，福海的市場飽和，都出不動貨了。而且外省的渠道也不好走，費用還高，之所以給職工那么高工資，畢竟是承諾好的，哪怕我在難，都得硬著頭皮上！”
李民洋情緒略顯激動，尤其把“承諾”這個詞咬得很重，在暗示什么，在座的人都很清楚。
好家伙，這人在唱反調，雖然話說得和善，但郭主任提一嘴就打其一次臉。
郭志遠臉色都不對勁了。
“而且前段時間剛訂購了五條全新的生產線，對公賬戶上的錢花得干干凈凈，日子難啊，得趁著年前的旺季，把職工的工資掙出來，讓大伙開開心心過個年。”
李民洋又接著補充，直接把郭志遠要說的話給全部堵死。
銅鍋冒著熱氣，羊肉在滾燙的清水中不斷翻滾，包間里非常暖和，而外頭寒風陣陣，就是如此安適的地，已經暗潮涌動。
“民洋，各有各的難處，財政部門同事的日子也不好過，大家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今天把你叫過來，主要談談尾款的事。”
郭志遠也不跟李民洋兜圈子了，在談下去，他倒是成罪人了，索性直接把臉撕破。
“什么！”
李民洋臉色驚恐，上一秒還在吃著羊肉，下一刻瞪圓眼睛愣在那里，就好像之前的話并未有其他意思，只是日子太苦，順口訴訴苦。
所以當下反應不過來啊。
一時間，包間里極為安靜，只有熱水沸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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