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圓滿,今日卻是驟雨傾盆,反常的很。

    隨著雨水敲打地面,密集如鼓點,諸多奔行的腳步聲,也被這雨聲所掩埋,而不易察覺。

    那些腳步,從遠而至!

    從四面而來,包圍過來!!

    匆匆踏雨而行。

    而另一邊,取著“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宮殿里,卻是血水化作游絲,化開成了條條殷紅的蛇,游走著,而逐漸淡開。

    公羊屠歪著頭,跪倒在地,戟張的須發染滿了紅,其中一雙銅鈴般駭人的眼睛,已經失去了所有光澤,血正從他背后潺潺流下。

    他雖然死了,但卻足以自傲了!

    因為在一眾高手的埋伏之下,他依然殺死了風道人,傷了苦禪大師,甚至擊殺了不少高手,最后是被那四海槍社中鳳門的童槍王,一手驚艷無比的炸裂之槍,從背后偷襲破體而出,穿過了心臟,這才令他身亡。

    這位一手遮天的大周權臣,他苦練天將玄功五十載,可惜少了殺伐之氣,未能圓滿,且不說圓滿,便是大成的話,五十年天將真氣,足可讓他逃離此地。

    “魔門功法,真是恐怖。”

    華山劍宗的尹雨浩看著那跪地而亡的太尉,心有余悸道。

    “不錯,這些魔門的玄功,每出來一次,都是江湖的一場浩劫,幸好有跡可循,不至于讓他們悄無聲息的練成。”

    童槍王拄著槍,剛剛那驚艷的一槍,幾乎是消耗了他所有的內力。

    雖然他已經老了,但是槍法依然犀利。

    轉身看向另一側被撕成兩半的風道人,眾人又是沉默下來。

    小皇帝也是默然,然后深深鞠了一躬道:“諸位今日為這個國家所做的一切,朕深表感謝,今日之后,我大周便是與諸位名門正派,一起絞殺魔門,還天下社稷一個太平盛世!

    風真人,他是為民而死,為天下而死!死的壯烈!”

    說著,他又是向那死狀凄慘的風道人深深再鞠一躬。

    再抬起頭時,目光卻是看向了門外。

    門外有著大雨,有著長道,還有著派遣而出,去往明月宮鏟除奸佞的正道高手。

    有了投名狀在手。

    太尉伏誅,皇后也在反抗中而死,之后,就是收拾那些公羊余孽了,但是魔門總是孤立的,屠了一個公羊家,不會惹來更厲害的對頭。

    反倒是自己,有著正道扶持,前途一片光明啊。

    一對狗男女!

    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苦禪大師道了聲阿彌陀佛,便是開口道:“皇上,既然大局已定,老衲也該離去了。少林自會有其他人留在京城里,輔佐陛下。”

    玄明道:“大師還請留步,暫做歇息,大雨趕路,豈不是朕的過錯嗎?”

    苦禪大師見他真誠便是停步,然后忽道:“那皇后...老衲聽說還年幼,出家人不欲多造殺生,老衲便是為她求個情可好?”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玄明搖頭道:“大師知道她手上的投名狀吧,她若活著,公羊家留了種子,天將魔功存了修煉之人,便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到時候又是禍害蒼生。

    大師今天救一人,而這一人卻是還禍害千千萬萬的人。她是朕的妻子,若不是無奈,朕怎么舍得她死呢?

    若是她得知太尉已死,怕是下一刻就會傳出消息,通知正在邊關的大將軍公羊守,如此我們就失了先機。

    快刀斬亂麻,雷霆之勢,才是最好的杜絕動蕩的方法。”

    苦禪大師道了聲“阿彌陀佛,皇上果然是一代雄主”,然后便是不說話了,站在了一側。

    數十名正道高手,卻對付一個弱質女流,即便她修習了那魔功,但終究還未練成,如此算是綽綽有余了。

    穩。

    眾人,都覺得穩的很。

    小皇帝心里的火焰依然在燒著,他要看到那一對狗男女的頭,然后才能消解心頭只恨。

    如果可能,他甚至希望將兩人凌遲處死。

    可惜時機并不允許這般。

    便宜你們了。

    玄明心中發出冷笑。

    不要怪朕,誰讓你們是魔門之人,是禍害天下之源,你們就是該死!死不足惜!

    大雨仍然在下著。

    赤著足的嬌小皇后托著腮,凝望著雨簾里有些模糊的世界,“小白,你去洗些葡萄。”

    然而夏白并不起身,他靜靜坐著,像是在等著什么。

    “死奴才,你還當不當我是主子?”

    皇后嬌憨道,“你不是該說一聲‘諾’,然后跪在本宮面前嗎?”

    夏白微笑道:“你真要我去洗葡萄?”

    公羊小淺眼睛亮了亮,她體會到了一種征服的快樂,“那當然,快去吧,你可是我的貼身太監,總不能還要我自己去洗吧?”

    夏白點點頭,他自然知道葡萄放在哪里,明月宮后屋里的小地窖,盛放著不少冰鎮的果子,還有珍稀美酒。

    起身,撐開油紙傘,傘面嘩啦啦地震飛了雨點兒,然后便是踏下了臺階,遠去。

    皇后看著那白衣的背影沒入轉角,莫名的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太尉怎么還沒來?

    都已經這么晚了。

    不是約好了的嘛?

    她蹙眉思索,大伯武功高強,不會被人所趁的,既然沒來,那肯定是突發了什么緊急情況。

    這種時候,她不能輕舉妄動,不能打草驚蛇。

    抱著一雙雪白的長腿,幽幽看著這九月近末時反常的大雨,想著那白衣的身影正在冰窖里取著葡萄,不禁心里有些暖意。

    起初只是因為小白的絕世容顏,才收了他算是有個說話的伴兒,經過這些日常的相處,公羊小淺覺得挺溫暖的。

    雖然沒有轟轟烈烈,沒有生死抉擇,一切都平淡的很。

    主子沒有主子的模樣,那當奴才的也沒有奴才的自覺,許多時候甚至是她自己去洗水果,拿美酒,那奴才竟然就坦然受之...

    “實在是太過分了。”公羊小淺嘴里說著過分,唇邊卻是帶上了一抹微笑,笑容像是冰山心兒里燒著的火焰。

    踏踏踏...

    密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公羊小淺終于察覺了不對,目光泠然,一個轉身,便是取下了屋檐后,明月正宮門前掛著的一把弧月長刀,輕旋橫臥,皺眉看向四方。

    院落空空蕩蕩,只有大雨之聲。

    似乎剛剛那聽到的腳步,只是自己的幻聽。

    “從云!”公羊小淺喊著宮女的名字,這宮女此時應該在門口守著,她是去迎接太尉的。

    沒有人回答。

    嬌小皇后又喊了一聲:“從云。”

    明月宮院落里,依然只有她的聲音,這種空寂,帶著一種壓抑和山雨欲來的寧靜。

    公羊小淺套上靴子,再一抬頭,便是看到大雨之中,一道道壓著斗笠,帶著寒光的殺手,從院子,從大門,如同奔涌而來的黑流,齊齊向她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