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記分員很盡責，這個時候他算是最忙的人了。每天不光要把上工的村民一個個的都核對一遍記下名字，還得一個個的把勞動核對成工分兒。不患寡而患不均，一點兒錯漏，都可能導致嚴重的后果。
林里來到林家莊之后，也就從去年秋收開始才真正的開始掙工分兒。之前的理發不算，用林副書記的話來說，電和場地都是集體的，就連腦袋都是村里人的。他也就出了個推子和人，算什么工分兒啊！不過大隊干部也是妙人，哪里真的能啥都不給人家，讓人家白干活兒，最起碼電推子這種東西還是稀罕物，付出了勞動沒有回報，公平還要不要了。所以最后做主年底殺豬的時候給林里分了點兒下水回去。村民們即便知道了，也無話可說，好處自己享受了，付出的卻是集體，平攤到個人身上，那點兒東西微乎其微，感覺就不一樣。
“看您說的。都是鄉里鄉親的，我雖然只來了兩年，但這里早已經是我的家鄉。哪有家鄉遇到了危機躲起來的道理。我這一百來斤和拖拉機都在這兒了，您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就是，不用客氣。”
“哈哈，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不過你這剛從公社一路舟車勞頓的回來，還帶來了咱們急缺的雨具。現在又快到飯點兒了，趕緊吃了飯休息一下，明天天亮了咱們再開始吧！”
也對。都快下工吃飯了。夜晚干活兒可不是個好選擇，除非特別的著急。
“那行，我這就先占點兒便宜，等明兒個看我表現。”
幾人笑著走向了已經散發出陣陣食物香味的簡易廚房。因為要下重苦力的緣故，這才剛開始，竟然就殺了一頭豬。看來今年年底的任務豬和年豬分配估計要捉襟見肘了。
“林里哥，你回來啦？”
轉身一抬頭，來人竟然是扛著大鐵鍬的大口袋。看他那滿身泥漿的狼狽模樣，就知道這家伙失去了拖拉機之后，徹底的成了一名扛大鐵鍬的普通勞動力。
“今天干嘛了？怎么弄了這么一身。”
“嗨！別提了，說是后面的雨還要大，今天著急在河畔外圍壘河堤呢！尤其是靠近村落和菜地那一片，更是死命的往上加，差點兒沒給我累死。”
“菜地里面的菜收了吧！”
“一些長成的和差不多要成了的都收回去了，至于有些還沒掛果的，收了也沒有多大價值。沖毀了雖然心疼，可這會兒哪里顧得上那些啊！林里哥，你這是回來拉土來了？”
“廢話。我開著拖拉機回來不拉土干嘛？”
“這可就好了，我也是候補駕駛員了，你是不知道，跟著成虎他們那兩個二把刀拖拉機手，現在都不用拿鐵鍬的，等著換班開拖拉機就成。也就我這個計劃外的悲催，沒有你的拖拉機，我就是普通村民。”
“我這一回來你不就不普通了嘛！對了，這是要吃飯了吧！飯菜怎么樣？吃的飽嗎？”
“一天天的這么重的活兒，肯定能吃飽。聽說今天還殺豬了。我都聞到肉香味兒了。”
大口袋用力抽了抽鼻子，拉著林里就走向了做飯的地方。
等到了地方才發現，大鍋前頭站著的那個家伙，竟然是四腳朝天。
“二蛋，你小子還混上大師傅了？可以啊！”
“哎呀！林里哥，好久不見啊！你這是回來支援地方建設來了？”
“這兩個月不見，二蛋怎么這么會口花花了。小話說起來一套一套的。這舌頭不會是讓酸妮兒調教過了吧！”
“去去去！這么久沒見，林里哥還是這么騷氣。”
大口袋正用勺子從大鍋里面往外打浮沫呢！林里靠近了一聞，竟然是下水。
“今天剛上工，還沒到出大力的時候呢！所以今天晚上先吃下水，估計明天開始就有肉了。”
“一頭豬打算吃多久啊？這也太奢侈了。不年不節的殺豬吃。”
“哪里哦！和隔壁村搭伙兒殺的，一家一半。等隔壁村殺了豬也給咱們分一半。這種潮濕悶熱的鬼天氣，一頭豬吃不完兩天就臭了。”
哪里是吃不完，明顯是要量入為出的一點兒點兒的吃。要是按照這些大肚漢的肚量，三五頭豬一天都能吃的下。
“那隔壁村不是今天就能吃上肉了？”
“下次殺了豬，他們就要先吃豬下水了。”
四腳朝天用筷子懟著一條飄起來的腸子扎了扎，噗呲一下就扎穿了進去。
“熟了，剛剛好。你們趕緊拿碗筷，我這就把下水撈起來。”
撈起來可不是要切了分著吃，而是控干了水分之后，拿過桿秤稱重，然后平均的分作了三份。這么多的人，一副下水分三頓吃，也是夠摳搜的。不過想到后世那些什么肥腸面、雜碎面里面肉的份量，尤其是紅遍全國的蘭州拉面里面那薄如蟬翼的牛肉紙，更是令人咂舌，林里也沒話說了。
“林里哥，你這就不懂了。這叫量入為出。東西就這么多，一頓吃完了怎么行。再說了，大家很久沒吃過肉食了，一頓吃多了吃壞肚子咋辦啊！那可真是酒肉穿腸過，一點兒都不留，多浪費啊！”
四腳朝天說著話，噠噠噠的就切起了雜碎。見現在人還不多，沒有人關注這邊兒，從案板上拿起一片切的薄如蟬翼的大腸，直接塞進了林里的嘴里。
猝不及防的林里自然被弄了個不知所措，但四腳朝天給他使了個眼色，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趕緊把嘴閉上，小幅度的咀嚼了起來，一股下水特有，臭香臭香的味道直沖味蕾，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睛。
做廚子就是好，能偷吃啊！俗話說的好‘廚子不偷，五谷不收’，災年也沒有餓死廚子的道理。
四腳朝天想要當廚子，估計也是有這方面的考量。一口吃的，對現在的人來說，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看了看四腳朝天還有些平攤的小腹，這家伙要是一直有活兒干，一年估計就胖起來了吧！
“咳咳~~二蛋啊！你是怎么爭取到這個位置的？”
這么大的村，找幾個愿意做飯的大師傅來還不是手到擒來。何苦要讓四腳朝天這種小伙子來干。手藝不熟悉不說，還沒什么跟腳，這可是個肥活兒啊！一般人根本沒可能搶到。
“嘿嘿，大褲襠的師傅輩分高、歲數大，在村里的威望也高。所以嘛~嘿嘿~~”
額~~這就是交朋友的好處嗎？人情社會就是好啊！
“二蛋，你個臭小子，讓你看著鍋看著鍋，誰讓你動手切的啊！還切的那么厚，你打算讓人領不到屬于自己的份額嗎？”
剛才還一臉得意的四腳朝天被來人一吼，瞬間苦了臉。把手里耍的刀光劍影的菜刀放下，一轉頭，苦臉上立馬凸顯出一個諂媚的笑容。
“高師傅~~”
“停停停。一個大男人，竟然這么娘們兒唧唧的，弄的老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停下，我來切。”
一個胖乎乎，個兒不高，屁股肚子很大，腦袋大脖子粗，要是安上一頭油膩長發，再戴上一副黑框眼鏡，妥妥的一個矮大緊啊！
“哎喲。你看看你這腸子切的，太粗糙了。咱們幾百號人分三分之一的下水，照你這么切下去，得三個人一片了。到時候怎么分啊！”
額~~
林里嘴里那一片竟然是三個人的分量，怪不得剛才咽下去的時候有點兒卡喉嚨呢！
高師傅也豁達，看完四腳朝天的手藝后，把手里的一片腸子直接就丟進了嘴里，砸吧著嘴吃完后還點評了一番。你看，這不就是正常的損耗嘛！廚子不嘗味道就出餐，那是不負責任。
“高師傅，您過來啦！”
“廢話，要開飯了我不過來咋整。教你個乖啊！切的時候你得這樣才行。”
高師傅站到菜墩前面，拽過一塊兒三分之一平均分好的心臟，看了一下大小后，先分作幾個塊兒，然后菜刀快速切過。林里只看到一陣刀光劍影，菜墩上面就布滿了大小幾乎如一，均勻分配好的心臟薄片。這個時代的廚子手藝怎么樣兩說，但這分菜絕對是一流。
啪啪啪~~
圍在高師傅周圍的人奉承的拍起了巴掌。林里自然也在其中。這刀工，不說迪拜刀法，比后世很多餐館的大廚都要厲害不少。這是有真功夫。
“高師傅的技術爐火純青，我要是想達到您這個程度，怎么也得二十年的積累才行啊！”
“屁。我今年才四十歲，在我三十歲的時候就達到這個程度了。你小子要是想達到我現在的境界，勤學苦練充其量也就十多年就行了。”
四腳朝天這家伙兩月不見，竟然有了影帝的潛質。只見其臉上表情變換，最終化作苦瓜，還伴隨著一聲無奈的嘆息。把剛剛表演完刀法的高師傅都給吸引了。
“你這家伙，撈了這么個活兒還不高興，唉聲嘆氣個啥啊！”
“唉！您都說勤學苦練了，我想勤學苦練，可哪里有那個機會哦。”
“沒事，以后我要是有事宴什么的，肯定叫上你。別的不說，你小子這勤快我是見識過了的。今天這幅下水洗的那是真干凈，摸上去一點兒黏糊糊的感覺都沒有，黃了吧唧的顏色竟然都洗掉了。
要說這洗下水啊！還是得用點兒豆面什么的洗才干凈。可現在哪里能那么浪費，那可是豆面。要不是你小子自告奮勇接下了這個苦差事，用手一點兒一點兒的往下摳，這下水煮出來可不是這個味兒。”
嘔~~
林里扭頭無聲的干嘔了一下。
下水是什么東西誰都明白，那就是個糞兜子，懂的都懂。但是有人在你面前說著怎么清理，還仔細描述了一下‘整改前’、‘整改后’的對比，不惡心人才怪。尤其是四腳朝天這個家伙，一點兒點兒的往下摳就算了，你還往我嘴里塞肉吃。最起碼心理這一關過不了。
“嗨！這不還是像您這樣的老師傅說廚子這一行是勤行嘛！我一直奉為圭臬。別的沒有，這勤快可是杠杠的。在場的諸位有一個算一個，我說第二，絕對沒有人敢說第一。”
“啊對對對，聽說你們家的尿桶都是你倒的，洗起下水來還不是手到擒來？能不勤快嘛！”
嘩~~
四腳朝天一勺浮沫就朝那揭他老底的人甩了過去。不過也就是打鬧而已，要的是這么個表態，哪里能真往人身上甩。估計就是四合院里面傻柱甩片兒湯的意思吧！
“哎呀！二蛋被揭了老底惱羞成怒啦！”
“去去去，忙活了一天了還不累，我和你們隊長說說，明天給你分點兒重活兒。”
“沒事兒，哪里干都是這么個活兒，要是能分我到廚房，我肯定比你勤快。”
哈哈哈。
這會兒下工的人們已經捧著自己的碗筷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聞言都是哈哈一樂。可這種肥活兒，給很多人都干不了。就沒有那個技術。當然了，最主要的是背后沒有人使勁兒。又不是要做滿漢全席，能要多少技術。大鍋飯嘛！不糊鍋不就行了！
“開飯了開飯了。都排隊啊！”
眼看天色已晚，人又到齊了。也就不再干等著。忙活了一天，早點兒吃了早點兒休息。
林里來的早，直接排到了第一位。因為他沒有帶餐具過來的緣故，用的還是四腳朝天自己的，反正廚子做在人前，吃在人后，就是個伺候人的活兒。沒有準點兒吃飯的條件。給林里用了也無妨，用完了四腳朝天也趕趟。
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敢有什么太過明顯的照顧。也就是打飯的時候勺頭滿點兒，往碗里倒的時候少往出撒點兒而已。抖勺那是不可能的。
林里端了飯碗，身后跟著大口袋這個撲街。兩人找了個能坐的地方，端著熱乎乎的晚飯就開始猛造。再續不現實，不過再喝一碗湯還是能行的。前提是你去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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