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回來了?”
聞人無敘坐在輪椅上,看著面前走來的女孩,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嗯。”
聞人墨染皺了皺眉:“怎么自己出來了?”
“咳咳……上次那件事情完了之后,經過了一些改裝。”
聞人無敘輕咳兩聲,展示了一下比以前更符合手掌形狀的手柄:“多功能輪椅,但是你不適合擁有它。”
“感覺你軒哥會喜歡這東西。”
聞人墨染輕笑一聲,抬頭看向聞人無敘身后:“在新家住的怎么樣?”
“還好。”
聞人無敘低低的笑了兩聲:“地下城的陽光不太充足,但是起碼身體不會出問題,就是有點不習慣,現在讓我回到地上,肯定有些適應不了。”
“安全最重要。”
聞人墨染沉默了半天,才憋出這么一句話。
“你現在說話好老氣。”
“再老氣我也是你姐!”
聞人墨染一瞪眼睛,用力的揉了揉聞人無敘的頭發。
“喂!又這樣!你知不知道我洗一次頭多麻煩?”
聞人無敘掙扎了一下,但是毫無作用。
“嘿嘿嘿……”
聞人墨染將聞人無敘的腦袋磋磨成鳥窩才罷手。
“其他人呢?”
聞人墨染又問道。
“就算不習慣也得習慣,地下城本來面積就不算大,要容納現在整個華夏的人口,還要給軍備資源留出地方,住宅面積肯定比原本縮小了很多。”
聞人無敘笑了笑:“但是地下城的花銷也小啊,說是現在在研制新的資源,將靈氣,或者是這個世界豐富的資源轉化成我們的生活資源,這一切要是能成功的話,我們也就不用在水電費上浪費那么多心思了。”
“爸媽現在怎樣?”
“挺好的,爸最近腿有點不舒服,帶他去醫院檢查過了,老年人的那些毛病,讓他減少運動量,少熬夜……嗨,也正常,爸都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
“他已經這么大了嗎?”
聞人墨染一愣。
記憶中那個說一不二的男人,似乎突然就變老了。
聞人墨染突然有些想要見到他。
明明自己以前都不想回家來著……人真是矛盾的生物啊。
“是不是感覺他好像一下就老了?”
聞人無敘笑了笑:“我也有那種感覺,我本來感覺他還是像以前一樣,還是那個張口就訓斥我的人,后來長大了,他不再打我了,現在連走路都費勁了。”
聞人墨染深吸一口氣:“媽呢?”
“媽身體不錯,真不錯,可能是因為她天天和咱爸吵架?腦筋靈活的好像二十多歲,現在天天說我我都沒法還嘴。”
聽著聞人無敘的吐槽,聞人墨染眉開眼笑。
“快回去吧,一會又要說我做好飯還沒回來,別你剛回來連著你一起說。”
聞人無敘偉岸的形象裝了都沒有五秒,他就軟聲求饒:“姐姐,我的好姐姐,我是說出來接你才在外面待了這么久的,一會媽要是罵我,你可幫我擋著點啊。”
“媽還學到罵人了?”
“罵,這小老太太一天什么都學,但是不是罵臟字,就是損,損的人頭疼。”
聞人墨染笑著,跟著聞人無敘的輪椅朝前走。
地下城沒有別墅區的安置,只有稍微好一些,更大一些的住宅區。
現在的聞人家就住在最中間的那一棟中。
聞人墨染跟著聞人無敘進了電梯。
“額……姐,爸可想你了,但是你也知道他那個脾氣,你別跟他置氣,有啥事情我去跟他說。”
聞人無敘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向后靠了靠,輕聲說道。
“還把我當小孩呢。”
聞人墨染失笑:“快放心吧,老是操心老的快。”
“唉……”
聞人無敘嘆了口氣:“我也三十多了,差不多該老了。”
聞人墨染沒再說話,頭頂的獸耳晃了晃。
眼看著電梯門打開,跟著聞人無敘走了出去。
“爸媽!我們回來了!”
聞人無敘一進屋就喊了一聲。
“聽到了,聽到了。”
帶著些許蒼老的女聲從屋內傳出,聞人墨染身體一顫,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卻被聞人無敘扯住衣角。
“做什么?看見老媽就想跑?”
“跑什么。”
聞人墨染輕咳兩聲。
她只是突然有些不敢面對那個蒼老的女人。
好多年前,她離開家的時候,那個女人還沒有老成這樣,那個時候的她還身披西裝,在商界叱咤風云,哪怕臉上已經有了蒼老的模樣,但是還未像這般。
現在……
聞人墨染看向那個從屋內走出來的小老太太。
她幾乎不敢認了。
高挑的母親已經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她幾乎是整個抽縮了。
“哎呦,墨染回來啦。”
宇文晴看到站在聞人無敘身后的聞人墨染時,先是愣了一下,隨后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綻開了笑容:“這一路累不累啊?”
“不累。”
聞人墨染脫下鞋子,換好拖鞋,快步走到她身邊。
上次和聞人無敘一起回家的時候,她并沒有見到自己的父母。
父母一起去溜達了,她本來想多待一會,但是終究沒有勇氣和父母面對面,只能和母親簡單的發了個信息,就快速離開了家。
離家之后長大了的孩子,大多都對父母有些愧疚的心理。
“長大了。”
宇文晴撫摸著聞人墨染雪白的長發,看著她手背上的獸毛,眼眶通紅:“受苦了……”
“不苦。”
聞人墨染搖了搖頭,四處看了看:“爸呢?”
“屋里,和你天叔說話呢。”
宇文晴朝著她身后看了看:“小軒沒和你們一起回來嗎?”
“他……有點事情,他現在是團長了,很忙的。”
聞人墨染頓了一下,還是沒把宇文軒在宋雪溪墓碑那邊的這件事情告訴宇文晴。
“啊……”
宇文晴點了點頭,輕嘆一口氣。
她抬起頭,扯著嗓子招呼著屋里的兩個男人:“她爸!哥哥!墨染回來了!”
屋內響起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
最先推開門的并非聞人墨染的父親,而是宇文軒的父親,宇文天。
宇文天比上次見到老了很多。
蒼老的眸子先是在聞人墨染身上停留片刻,隨后掠過她,看向她的身后。
聞人無敘正關著門。
沒有別人了。
宇文天眼中涌出一抹失落,但是他還是對著聞人墨染笑了笑:“墨染回來了,累不累?”
“不累。”
聞人墨染只回答了兩個字,視線就落在另一個從屋子里走出來的老人身上。
聞人墨染快速的濕了眼眶。
她以為自己能忍住,但是看到那個老人的一瞬間,眼淚還是控制不住的涌出眼眶。
離別前夕,他還是那樣高大,固執而嚴厲,聲音洪亮如鐘。
“聞人墨染!你敢踏出這家門一步,就再也別回來!”
二十年前,當時幼稚的聞人墨染頭也沒回,拎著行李箱踏出了大門。
那之后,她未曾和自己的父親說過一句話,也未曾回過家,過年過節都是和樊易天那群人在一起,沒給家里去過消息。
那年是因為母親打了好多電話,她也要回魔都上大學,才回了家里過年。
也就過了那么一個年,她就進入了人造神部隊。
聞人震緊緊的盯著自己已經離別了近二十年的女兒。
她長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是個青澀的小丫頭了。
她和她媽媽長得真像。
聞人震的目光順著聞人墨染布滿獸毛的手背向上,略過她白色的長發,露出頭頂的獸耳。
最后落在她脖頸間那道難以褪去的傷疤上。
聞人震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那道傷疤似乎劈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把他的話死死的梗在喉嚨里。
“爸……”
這是一聲遲到了近二十年的爸。
聞人墨染自認為自己從不是個孝順的女兒。
孝順的女兒不會讓自己的父母擔心二十年,回來的時候還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餓了吧……飯都做好了,快去吃飯。”
聞人震只留下這么一句就轉過身,走進衛生間,輕輕的關上了門。
關上門,鎖好,聞人震走向洗手臺。
蒼老的大手死死的抓緊了洗手臺的邊緣。
憋悶的哭聲從緊閉的牙齒間不聽話的鉆出,聞人震一只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壓抑而憋悶的蒼老哭聲讓人聞之心酸。
不過承擔聞人震情緒的,也只有面前的鏡子罷了。
“你爸他害羞。”
或許這是所有夾在父親和女兒之間的母親所擁有的必備話術,宇文晴笑了笑,拉起聞人墨染的手:“走,咱們先吃飯,今天煲了湯,你好好嘗嘗。”
“你爸知道你今天打算回來,大早上就跑出去挑市場上的竹筍,挑了幾顆最嫩的回來給你燉湯喝。”
宇文晴一邊盛湯盛飯,一邊嘴里不住的說著。
那話落在聞人墨染耳朵里,將她的眼角聽的彎起。
“下次別讓爸起的這么早了。”
聞人墨染走上前幫忙端菜:“以后……有時間了,我還會回來的。”
“……好……好。”
宇文晴愣了一下,隨后笑的開懷。
女兒只要說一句愿意回來,她就高興的夠嗆。
聞人墨染心中酸澀。
聞人震很快坐上了桌子,臉上還沾染著尚未擦干的水漬。
他吸了吸鼻子,一如二十多年前那樣將身體繃得筆直,端起碗來吃飯。
但是聞人震這次吃的很慢。
二十年前那個時候,聞人震吃飯總是很快,因為總要去趕著忙這邊那邊的事情,名下的某家公司又出了什么問題,又有了什么變動,一家人很難吃上一次完整的飯。
現在能了。
但是一家人的關系成這樣了。
“姐姐一回來啊,媽都不管我了。”
聞人無敘長嘆一聲,語氣中染著些怪意:“得虧我姐跟我口味差不多,要不然我連飯都吃不下。”
“吃飯就吃飯,哪那么多廢話。”
宇文晴損了他一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聞人墨染:“墨染……這菜還合口味嗎?”
“還和以前一樣好吃。”
聞人墨染笑了笑:“媽的手藝沒有一點退步。”
聞人震沉默著,好半天才抬起手,有些笨拙的撈起湯里的一塊竹筍,然后舉起,在眾人的目光之下,遞向聞人墨染。
“吃點竹筍。”
好簡單的四個字。
聞人墨染愣了一瞬間。
太久了。
她什么時候和自己的父親有過這樣的餐桌交流?
至少記憶中沒有過。
太陌生,甚至聞人墨染都忘記了掛上自己往日最常用的笑容,她愣愣的舉起碗,接過,然后端到自己面前。
竹筍的清甜脆嫩傳入口中的時候,她方才如夢初醒般抬起頭,看向聞人震:“謝謝……爸。”
“嗯。”
聞人震低下頭,極低的應了一聲,只將腦袋埋進碗里,沒再說話。
宇文晴笑了笑,但是轉瞬又看到了一旁一直沒有說話,別扭的吃著飯的宇文天,她頓了頓,又轉頭看向聞人墨染:“墨染……小軒他,最近怎么樣啊?”
聞人墨染也不留痕跡的瞥了旁邊的宇文天一眼。
宇文天沒抬頭,一臉不關心的樣子,但是手上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
“阿軒……現在是人造神部隊的團長了,比以前更忙了,加上我今天請假,這些事情都得由他來辦。”
“人造神……還需要處理那么多東西啊。”
宇文晴皺了皺眉,余光看到宇文天也抬起頭來,眉頭皺在一起。
“瞧您說的。”
聞人墨染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當然需要啊,像是哪里的人員調配,甚至是永寧壁的保養修理,我們都需要負責,尤其是他現在是整個人造神部隊的團長,現在北部戰區和南部戰區兩大塊人員欠缺,我們也得幫把手……事情可多了。”
“這樣啊……”
這聲不是宇文晴接的,而是來自宇文天。
他呢喃著,隨后意識到自己的走神,輕咳兩聲:“回去記得告訴他,他媽還等著他回家吃飯呢,有空了也得回家看看。”
“放心天叔,我一定親自督促他。”
聞人墨染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但是很快又裝出滿臉嚴肅:“我一定把他拽回來。”
宇文天點點頭,也沒說話,低下頭繼續喝湯。
聞人墨染不易察覺的嘆了口氣。
宇文軒不會回來的,以前不會可能是因為和父母意見不合。
但是現在不會,宇文軒都三十多歲了,他不會再和父母因為這點事情賭氣了。
可他不敢回來。
不敢帶著一身傷回來,不敢只帶著一條胳膊站在自己已經快七十歲的爸媽面前,也不敢告訴他們,自己有了愛人,但是已經陰陽永隔。
宇文軒從不會將自己的情緒帶給身邊人,他小心謹慎的控制著自己,更別提讓他去把情緒帶給自己的父母了。
他倒是想回家,他哪敢啊。
他哪敢用這副殘破的模樣回家,去破壞自己父母充盈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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