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易天現在沒什么胃口,他也不需要吃東西。
或許只是想要嘗嘗這種味道,感知一下過去的記憶。
陸月凝是濟市人,但是并不算是純正的濟市人,她說話并沒有那種口音。
不過她倒是很喜歡吃灌湯包。
樊易天不會吃灌湯包,他一直都算不上會吃。
咬開一個小口,將湯汁吸走,然后將剩下的包子吃掉。
說起來,樊易天以前總是喜歡整個扔進嘴里,然后囫圇吞棗似的咀嚼后咽下去,被湯汁燙的呲牙咧嘴。
陸月凝當時總是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這么想起來,他們兩個的飲食習慣有很多不一樣的時候。
辣對濟市人來說算是一種調味,陸月凝其實不是特別能吃辣。
但是樊易天就挺喜歡吃辣的。
這里要聲明,川菜的菜系并不全都是辣的嚇人,也不是只有辣或者火鍋之類的。
川菜是一種菜系,含納的多了去了。
樊易天擦了擦嘴,將剩下的灌湯包扔進嘴里。
他是從胳膊的間隙看到陸月凝的臉的。
她呆滯的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看著樊易天,又似乎沒看他。
樊易天沒有和她說話。
這里除了自己也沒人能看得到她。
在旁人看來,自己是一個人坐在這里。
樊易天將灌湯包塞進嘴里,咀嚼片刻,咽了下去。
樊易天抬頭,又看了陸月凝一眼,轉手又拆開了一個筷子,用那個筷子夾起一個灌湯包,放在小碟子里。
也不管陸月凝能不能吃,他還是將盤子推到了陸月凝面前。
陸月凝的腦袋動了下,僵硬的看向面前的盤子。
她沒有動,不過樊易天也沒想著她能動手去拿著吃。
“你說這種東西啊……”
樊易天輕笑一聲,將筷子整齊的放到了一邊。
陸月凝還是沒有吃。
樊易天一直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座位上,才起身離開。
“下一站該去哪?”
沒有回應,樊易天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樊易天摩挲著下巴,好半天才點了點頭:“嗯……去火鍋店看看?”
沒記錯的話,他們兩個第一次一起逃學的時候,去的火鍋店就在附近。
樊易天就像是老頭遛彎一樣朝前走著,越過前方的街道。
馬上就到凌神學院了。
凌神學院已經在戰爭中倒塌了。
聽宇文軒說,凌神學院的新址在地下城中。
自己說不定哪天可以回去看看。
樊易天路過倒塌的凌神學院。
路過破損不堪的燒烤鋪子。
這是他最后一次和楚梓喝酒的燒烤店,已經塌了。
這么想起來,竟然已經過了這么長時間了。
樊易天自己都有些記不清楚了。
再向前,路過前面的街頭后右轉,火鍋店就在這里。
不出所料,已經塌了。
樊易天看著破碎的玻璃,眸色有些復雜。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沒有人,走進店門,腳底踩著一地的碎玻璃。
沒有一點生氣。
樊易天轉頭看向店的角落。
陸月凝喜歡安靜,但是火鍋就是自帶熱鬧氛圍的東西。
所以折中一下,他們兩個總是坐在靠著窗戶,角落里的位置。
主要還是因為當時逃學實在心虛,害怕被楚梓發現,所以趕緊躲起來。
現在想想,靠著窗戶,該被發現還不是會被發現。
樊易天走過他們常坐的那張桌子。
中間擺放的鐵鍋里還有一塊墻皮,就那么砸在鐵鍋里。
樊易天伸手將墻皮扔掉,露出半鍋的塵土。
“都壞掉了,還出來做什么?”
樊易天回頭,看向身后的陸月凝。
沒有回應,陸月凝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他們兩個曾經常坐的位置。
門口吹進來的風揚起一片塵土。
陸月凝又消失在原地。
樊易天已經習慣了。
他垂下眼眸,手指在桌子上畫了些什么。
一切結束,他擦了擦手指,轉身離開了。
周圍沒有人,也沒有人看到他在這個破損的火鍋店里尋找著過往的回憶。
就像沒人能看到他身旁的陸月凝。
在他人看來,自己仍是孤身一人。
不……孤身一鬼。
樊易天笑了笑,轉身離開。
陸月凝的出現似乎是不固定的,也許是看她自己的心情。
但是樊易天知道,神智恢復不代表著陸月凝的靈魂凝實。
陸月凝現在是殘魂,存在的時間是有限的。
現在樊易天要做的,就是盡量在她消失之前,幫助她恢復神智。
沒有時間悲傷感懷,因為那樣的話,就連最后的話語都傳達不到了。
樊易天摸了摸長發,轉身前往下一個地方。
他走遍了他們兩個去過的每一處飯店,但是全部都已經破損關門了。
新的地址……估計也已經搬到地下城去了。
畢竟誰不想穩定安全的賺錢呢?
灌湯包店的話,聽老板娘的意思,這是她丈夫留下的產業,她的丈夫在戰爭中去世了。
她會留在這里,一直到這個店再也開不下去。
然后老板娘會去做什么呢?
無兒無女,這個年紀父母基本也已經離開了。
老板娘最后大概還是會去陪伴自己的丈夫吧。
不過那些和樊易天都沒關系了。
地下城……
樊易天眨了眨眼。
自己或許可以去那里看看,說不定能遇到什么和過去有關的人或店。
樊易天消失在原地。
……
凌神學院重建完成沒有多長時間,新生剛剛登校還沒多久。
現在的校長名叫薛云。
要說起修為,薛云其實沒有上一任校長鐘離鳳棲那么強大,但是她在戰爭之中團結師生,冷靜撤離。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薛云當上凌神學院的新校長其實并不讓人意外。
樊易天站在凌神學院的校門外,看著門口貼著的職務表,眉頭微皺。
他怎么記得,上一任校長是叫鐘離鳳棲來著。
樊易天又四處看了看。
凌神學院所處的位置,其實并不算特別好。
位于地下城的第三層。
這個位置,如果遇到什么危險或者災害,想要撤離很困難。
如果危險來自地上,撤離就更困難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選擇了這里。
大學生離開學校是常事,保安也沒去管樊易天的進出。
畢竟在學生里面比他修為強大的大有人在。
保安看著樊易天走進學校,挑了挑眉,轉頭拿起角落里的煙盒。
在凌神學院當保安,就像是在從前的奧運會游泳項目中當救生員一樣。
每天坐在這里,等著天上掉下來的工資。
說起來……大熱天竟然穿成這樣……真是奇怪啊。
保安轉頭看了看樊易天的背影。
果然,修煉者還真是省心啊,不用擔心這些冷熱之類的事情還真好。
樊易天自顧自的走進教學樓,憑著記憶來到校長辦公室。
薛云正坐在里面,手中拿著書,背對著門口。
樊易天就這么光明正大的走了進去,上下打量著整個校長室。
“進來要……”
薛云感覺到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推著椅子轉過身,看向身后的一瞬間,她愣住了,連嘴巴都忘了動彈。
“樊易天?”
樊易天倒是對于這個老師還能認出自己感覺有些詫異。
在他的記憶中,并沒有這個老師的身影。
“你怎么回來了?”
薛云似乎是有些詫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著前面的樊易天,又問了一遍:“你怎么回來了?”
“有了閑暇時間,就回來看看。”
樊易天說著,看向面前的薛云:“聽說凌神的新生剛剛登校完畢。”
“嗯,是這樣。”
薛云點了點頭,不過她聊天的重心似乎并不在新生上面,反而有些奇怪的指著自己的臉:“你不記得我了?”
“你?”
樊易天挑起眉頭。
他確實不記得了。
“你忘了,當時剛開學的時候,我還帶著你熟悉校園來著。”
熟悉校園?
熟悉校園……
樊易天皺了皺眉:“抱歉……時間太久了,我可能記得不是那么清楚。”
“是嗎……也沒關系,畢竟你們那邊需要記的事情更多。”
薛云有些勉強的笑了笑,點點頭。
薛云倒是沒有想攀高枝的想法。
可能是因為身邊同屆的同事,前輩,或者朋友,都在戰爭中死的死,散的散,薛云現在頗有些悲涼的感覺。
原本關系不錯的楚梓參軍去了,再沒回來。
作為前輩的鐘離鳳棲在戰爭中犧牲了。
剩下的她,現在繼承了他們的愿望,成為了凌神學院的現任校長。
今日,好不容易見到當初的故人,那個自己引領著進入學校的男孩,在現在的她眼中,也算作是故人了吧?
但是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也對……自己也沒什么可讓他記住的。
只不過,內心還是有些失落。
就像是自己回到家鄉,卻沒有一個人再記得自己了。
就會有一種深刻的感覺,感覺自己似乎已經不屬于這里了。
自己的過去已經遠離了自己,一直到現在薛云才深刻的感受到這種感覺到底有多讓人難過,有多讓人失望。
深吸一口氣,薛云轉過頭,走到沙發上坐下,五指并攏指向對面的沙發:“請坐。”
樊易天也沒拒絕,走過去坐下:“接任校長的位置,管理這么大的學院,很辛苦吧?”
“其實還好,當了校長才明白,其實很多事情不需要我去操心,更多的會交給其他的……領導去做。”
薛云笑了笑:“說起來,現在的凌神學院,可能還沒有你們人造神部隊的人多。”
“是嗎。”
樊易天淡淡應聲,沒有繼續接茬。
薛云也許是意識到樊易天不太愿意談論這個,輕咳兩聲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月凝現在怎么樣了?我聽說她已經是修煉者協會的會長了。”
“月凝……”
樊易天念叨著這兩個字,目光掃向前方。
那個女孩似乎就在前面,轉過頭來笑盈盈的看著他。
樊易天又沒接茬,但是他的眼中沒有那種沉重的情緒,似乎什么都沒有包含。
遠遠看去,就像是釋然了一般。
薛云張了張口,有些懊悔。
對啊,樊易天要是回來,陸月凝能不回來嗎?
難道是分手了?
“唉……”
年輕人啊。
薛云不敢朝著更壞的可能去想了。
薛云揉了揉腦袋:“你們畢業之后,凌神學院其實也沒什么改變,但是這一代的年輕人,沒有當初那一代有拼勁。”
“是嗎……挺好的。”
樊易天看向窗外:“只是來的有些太早了。”
“挺好的?”
薛云皺起眉頭:“你為什么這么想?”
“因為華夏人該學著忘記戰爭了。”樊易天搖了搖頭:“這一仗我們打贏了,銘記我們等于徒增傷痛,這一仗我們打輸了,剩下的人再努力也沒有意義。”
“這是沒有希望的想法。”
“我不否認,但是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是沒有希望的戰爭。”
樊易天的目光沒有移動,甚至沒有多余的神采:“十多年前,有人想過我們能贏過那些域外生物嗎?沒有,但是我們已經贏了這么多次了。”
“希望這東西誰能說得準,人人都說要懷抱希望,要死的那個關頭誰都想不起來還有希望這碼子事。”
樊易天向后靠了靠,淡淡道:“第一次要死的時候,我腦子里除了罵娘,連希望兩個字的影子都他媽沒有。”
“是嗎,現在你是這么想的嗎?”
“不是不抱希望,只是有了些新的理解。”
樊易天盯著外面從藍天飛過的鳥,輕聲道:“希望是用來創造的,創造給后人繼承,你看,在這個漢字被創造之前,誰知道這個東西叫沙發?創造的人不知道,但是后人真實的享受到了,希望也就是這樣的東西。”
“我們是創造者。”樊易天看向薛云:“你也是。”
“我?”薛云挑起眉頭。
“嗯,就是你。”
樊易天點點頭:“現在的華夏人不太需要那種徹骨的恨意了,在現在的戰斗中,他們更需要仔細和理性。”
“仇恨是會蔓延的。”樊易天說著,從桌子下面拿出兩袋茶葉:“你看,茶葉扔進水里,茶香味就會蔓延開來。”
“抱著仇恨上場的那些人,就像是我們的……前輩的前輩。”
“當一個戰友倒在戰場上,他們的仇恨就會集中,這種效果是臨時的,會造成更大的傷亡。”樊易天將茶葉收了起來:“要當茶葉,但是不要給他們傳輸恨意……說起來,我這里有些東西可以借給你。”
“什么?”
“人造神部隊的作戰實錄。”
樊易天轉頭看向薛云:“這不是什么秘密文件,而且確實能起到一些用處,對那些孩子們來說。”
“這……”
薛云微微皺眉:“會起到反效果吧?”
“起到反效果的人,本身就不適合這個殘酷的世界。”
樊易天搖了搖頭:“現在的情況如此,現實而殘酷,明天下午,我給你送過來。”
薛云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好。”
“我記得我有個……戰友曾經說過,在任何位置都可以愛國。”
樊易天站起身來:“志向決定不了一個人到底有沒有拼勁,也決定不了他們到底愛不愛國……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懂,畢竟我就是個打仗的,不懂那些個哲理。”
“走了。”
樊易天拍了拍褲子,轉身走向大門,對著身后還在愣神的薛云擺了擺手。
他的速度太快,薛云剛剛反應過來,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