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341章 皇帝,做的不錯
  “皇帝以為如何?”

  “從諸位朝公今日的反應,皇帝瞧出什么了?”

  坐在返回長樂宮的御輦之上,向對坐于身前的劉勝如是發出一問,不等劉勝開口作答,竇太后便摸索著伸出手,拉住了身旁賈太后的手。

  “皇帝和我說的話,太后都記著些、學著些;”

  “我也老了······”

  “丈夫、兒子都沒了,說不定哪一天,我也兩眼一閉,這漢家,就要壓到太后的肩上。”

  “大行孝景皇帝曾囑咐我,把太后帶在身邊,多教著些。”

  “眼下,就是太后學的時候······”

  竇太后溫聲一語,賈太后自是連連點下頭,趕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聚精會神于眼前。

  賈太后很清楚:竇太后和劉勝之間的談話,自己未必能全聽明白;

  但對類似的狀況,劉勝早就給賈太后出了個極好的建議。

  ——不管聽不聽得懂,都記下來,記在心里。

  私下里閑著沒事兒的時候,再多琢磨琢磨,總能琢磨出來點什么。

  竇太后發出了提問,賈太后也擺出了一副‘認真聽課’的架勢,劉勝自也已經組織好語言。

  又在心里過了一遍,確定沒有什么不妥,才為竇太后的提問給出了答復。

  “公卿的反應,大體都沒有出乎孫兒的預料。”

  “——內史作為九卿之首,幾乎掌管關中的所有事物,下轄中尉、備盜賊,以及整個關中的田畝、戶籍、稅收等事宜。”

  “這就使得擔任內史的,必須是一個實干的人。”

  “而內史的管轄范圍當中,最重要的便是長安城。”

  “坊間多有傳聞:從北闕扔下三塊轉頭,就肯定能砸中一個徹侯、一個二千石,還有一個貴戚子侄。”

  “在皇城腳下,王公貴族、公卿貴戚遍地,這又使得內史必須是一個極具原則性,又得朝野內外信服、敬重的人。”

  “田叔田子卿,顯然是一個合格的內史。”

  “既然是合格的內史,那就不可能同意孫兒肆意妄為,為大行皇帝興樂建廟······”

  劉勝話音剛落,竇太后便面無表情的緩緩點下頭;

  片刻之后,又輕輕嘆了口氣,再稍昂起頭。

  “對,也不對。”

  “——作為內史,田叔當然應該恪守原則,阻止一切不符合常理、常情,有悖于國法的事發生。”

  “但恰恰因為他田子卿要管著長安,乃至于管著整個關中,就更使得他必須對天子忠心不二。”

  “若不然,一個只知道恪守原則,卻不知道效忠天子的內史,是很可能成為宗廟、社稷的隱患的。”

  ···

  “今日,田子卿本該和宗正一樣一言不發,即不反對,也不支持。”

  “因為內史的職責,即要求他恪守原則,又要求他對皇帝忠貞不二。”

  “——但田子卿,最終只選擇恪守原則,而枉顧、或者說是忘記了忠君。”

  “這或許是因為皇帝年少,田子卿下意識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但作為天子,皇帝卻不能太寬容——尤其不能對內史太寬容。”

  “找個機會,敲打敲打田叔吧。”

  “不一定需要很重的責罰,但一定要讓朝野內外知道:田子卿的做法,讓皇帝很不滿意;”

  “如果有下次,田子卿這個內史的位置,就肯定要換人······”

  竇太后語落,跪坐于竇太后身前的劉勝,自恭敬的躬身一禮:“孫兒,謹遵皇祖母教誨······”

  片刻之后,竇太后再微微點下頭,劉勝稍沉吟片刻,才繼續往下說道:“內史之后,便是少府。”

  “——少府的反應,算是孫兒早先最有把握的。”

  “因為少府的父親本是項氏族人,是太祖高皇帝不計前嫌,賜劉姓、封桃侯;”

  “之后的孝惠皇帝、呂太后,又太宗孝文皇帝、大行孝景皇帝,都對桃侯父子寵愛有加。”

  “所以無論如何,桃侯都會無條件奉從我劉氏天子的意志,而不會在意朝野內外的看法。”

  “因為我劉氏,對桃侯有恩;”

  “而朝野內外,則大都不齒于桃安侯劉襄當年背棄族人,投身于太祖高皇帝帳下······”

  這一回,竇太后面上神情稍暖了暖,卻也仍維持著先前那副端莊和鄭重。

  “桃侯,確實是我劉氏天子最不需要擔心的追隨者。”

  “但當年,呂太后駕崩、太宗孝文皇帝自代地入朝承繼大統時,桃安侯劉襄,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誓死忠于圣天子,誰是天子忠于誰······”

  “話,是這么說的,事兒,桃安侯也確實是這么做的:太宗皇帝入朝之前,桃安侯仍為偽帝劉弘奔走,但太宗皇帝即位之后,又成為了第一個效忠太宗皇帝的功侯。”

  “所以對桃侯,皇帝要留個心眼。”

  “只有皇帝穩坐于皇位之上,桃侯,才是皇帝可以信任的人;”

  “但皇帝若坐不穩皇位,那桃侯劉舍,就必然會是皇帝跌下皇位之后,第一個背棄皇帝的人。”

  “換而言之:桃侯家族,并不是皇帝的忠臣,而是劉氏天子的忠臣。”

  “無論是誰做了天子,桃侯,都會效忠于彼······”

  竇太后此言一出,劉勝卻是稍陷入一陣思慮之中。

  今天的事,自然是劉勝早先,和竇太后、賈太后通過氣之后,玩兒的一處‘辨明敵我’的把戲。

  就類似于百十年前,秦中車屬令趙高,在咸陽宮指鹿為馬,并通過‘說馬的是朋友,說鹿的是敵人’的方式,來辨別支持者和反對者一樣。

  只是相較于趙高指鹿為馬,劉勝這出‘為大行皇帝興樂建廟’,稍微高級了一些,也更隱晦了一些。

  而在打定主意,要通過為先帝爭取廟號,來打探朝公的底子,順便震懾一下朝野上下的主意時,劉勝就已經確定:讓劉舍做自己的托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劉勝才會第一個叫出劉舍來回答。

  因為劉勝有十足的把握,確定劉舍會無條件跪舔自己。

  但在此刻,當竇太后提醒劉勝‘不要對劉舍過于放心’之后,劉勝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自己之前,好像確實有些想當然了;

  劉勝想當然的認為:劉舍忠于天子,我就是天子,所以劉舍忠于我。

  直到竇太后提醒過后,劉勝才反應過來:劉勝現在雖然是天子,但能不能在皇位上壽終正寢,還真就不是板上釘釘的事。

  萬一有個萬一,那現在無條件跪舔自己的劉舍,便必定會成為第一個反骨仔。

  正如初代桃侯,劉舍的父親桃安侯劉襄所說的那句話一樣:誓死忠于圣天子,誰是天子忠于誰······

  “孫兒,謹記······”

  這一回,劉勝面上神容,也不由帶上了些許鄭重。

  反倒是竇太后,聽出劉勝話語中的嚴肅,面上神情又更暖了一分。

  “我并不擔心皇帝,會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怕皇帝太過忙碌,忘記此事,才出言提醒。”

  “皇帝能想起來、能記在心里,那便出不了岔子······”

  劉勝又一點頭。

  片刻之后,再繼續往下說道:“孫兒原本以為,劉舍才是最不用擔心的人。”

  “現在倒是覺得:中郎將周仁,似乎才最不需要孫兒擔心?”

  便見竇太后聞言,面上頓時又多出一分心安:“嗯~”

  “周仁這個人,老實、本分,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吃著誰家的俸祿、受著誰家的恩。”

  “——只是年紀大了些,也沒什么治國安民的本事;”

  “更何況郎中令,必須得是皇帝最親密、最信任的肱骨心腹,周仁做了先帝的郎中令,自然就做不了皇帝的郎中令了。”

  “等朝局安穩,劉舍也從丞相的位置退下來,就給周仁挪個位置吧。”

  “衛尉、中尉之類的,應該都出不了岔子?”

  最后這句話,竇太后是以詢問的語氣說出,似乎是在試探劉勝的意思;

  至于劉勝的反應,自然是一句:皇祖母覺得行,那就肯定行······

  “直不疑,是君子。”

  “只是太愛惜羽毛,太惜身、惜名;”

  “——也就是衛尉的特殊性,能讓直不疑可以位列九卿。”

  “換了其他的位置,直不疑這樣既不敢擔責,又過于在乎名聲的人,恐怕都坐不穩······”

  說起直不疑,竇太后只悠悠發出一聲長嘆嘆息;

  思慮良久,才又長嘆一聲,再自顧自搖搖頭。

  “直不疑,是君子,不是臣子。”

  “——可以信任,卻不能指望;”

  “——不用擔心他會做出什么不忠的事,卻也不能指望他能做成什么事。”

  “嗯······”

  ···

  “郅都和程不識,不是在周亞夫門下聽課嗎?”

  “將來引軍出征,這兩個人的資歷,都是暫時不足以成為主帥的。”

  “——到那時,皇帝可以讓直不疑為帥,借直不疑的資歷安朝堂之心;”

  “然后私下再交代直不疑:行軍途中,以郅都、程不識的意見為主。”

  “除了類似的情況,直不疑,也就沒其他有用的地方了······”

  對于竇太后對直不疑的評價,劉勝深以為然。

  對于直不疑,劉勝的評價是:見小利雖不忘命,干大事卻必惜身。

  說白了,這個人屁本事沒有,靠的就是‘謙謙君子’的好名氣做官,一路做到了九卿的位置。

  你讓他做點啥吧?

  沒那本事;

  讓他承擔什么責任吧?

  沒那個魄力;

  非要說有什么地方,是能發揮直不疑的‘特長’的,那也就是衛尉這種‘絕不能有野心,并且最好沒什么能力’的特殊位置,以及竇太后方才所說的:借直不疑的資歷,給郅都、程不識這樣的青年才俊搭建舞臺。

  而這樣的人,至少對于目前的劉勝而言,還是相當有用的。

  ——主少國疑嘛;

  多用點‘屁本事沒有,還在乎名聲’的人,劉勝總能有很充足的時間過渡,渡過坐上皇位初期的脆弱期。

  等將來大權在握,能壓得住有能力的,再換就是了。

  “田叔、劉舍、周仁、直不疑之外,其他的人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典客公孫混邪,情況和少府劉舍類似:本是胡人,受太宗孝文皇帝之恩,才成為了我漢家的朝臣。”

  “典客這個位置,公孫混邪,肯定是想挪窩的。”

  “這個事,還急不得,也沒必要急。”

  ···

  “宗正劉辟強,是紅侯劉富的次子,是楚元王的孫子,德行兼備。”

  “作為宗正,在今天保持沉默,是最明智、最恰當的做法。”

  “再加上宗正在朝中,本身就沒多大的權柄,所以劉辟強,孫兒覺得可以繼續做宗正。”

  “畢竟劉辟強,已經是最合適的宗正人選了······”

  ···

  “廷尉趙禹,原本資歷不足以成為九卿,是父皇撿拔為廷尉,才得以位九卿之列。”

  “再加上出生于法家,和郅都一樣自詡為孤臣,對孫兒唯命是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而且趙禹,也算是父皇留給孫兒的青年才俊。”

  “這個廷尉,孫兒還是比較滿意的······”

  評價完最重要的四個人,之后的三人,劉勝只大致評價了一番;

  也不出劉勝所料:對于這三個人,竇太后只興致缺缺的一點頭,又敷衍的評價幾句,便見話題略了過去。

  而最后剩下的兩人,卻讓劉勝犯了難······

  “剩下兩個人,皇帝不說,我心里也明白。”

  “——南皮侯作為眼下,竇氏外戚最杰出的子弟,本該支持皇帝,今日卻站在了皇帝的對面。”

  “但這,主要是因為奉常這個官職,讓南皮侯必須做一個遵守禮法、制度——遵守‘規矩’的人。”

  “等回頭,我會單獨召見南皮侯。”

  “皇帝,也不用想太多。”

  “至于太仆······”

  意有所指的說著,竇太后便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朝御輦外的前室方向一擺頭;

  待劉勝會過意來,呵笑著拱手一禮,竇太后方自然的含笑點下頭。

  “今天,皇帝做的不錯。”

  “已經得了大行皇帝三分風姿。”

  “只是這樣的事,只能做一次;”

  “若做得多了,會讓朝野內外怨聲載道,忠臣不敢直言進諫,皇帝身邊盡是宵小諂媚之輩。”

  “——孫兒明白······”

  “嗯~”

  “明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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