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313章 君侯是要到地底下造反吧?
  當劉勝乘坐輦車抵達廷尉府,并在太子洗馬悠長的唱喏聲后走下馬車時,廷尉府針對條侯周亞夫‘意欲謀逆’一案的審訊,早已經正式開始。

  條侯周亞夫,畢竟是社稷功臣,又是曾擔任丞相的重臣;

  犯下如此大案,天子啟又下令由廷尉專斷,剛履任廷尉卿不久的‘青年俊杰’趙禹,自然也就顧不上親自迎接劉勝了。

  于是,劉勝堂堂太子儲君抵達廷尉府,專門旁聽廷尉趙禹對條侯周亞夫的審訊,出門迎接太子車架的,卻是秩比千石的廷尉左丞······

  “這趙禹,端的是不識禮數!”

  “——誒~”

  “——話也不能這么說。”

  由那廷尉左丞誠惶誠恐的引領著,走在前往審訊牢房的道路之上,聽聞身旁響起汲黯憤憤不平的抱怨,劉勝卻只是淡然一笑。

  頗有些刻意的看了看左右,明明看見身旁有隨行的廷尉官吏,劉勝卻依然視若無睹、好似‘確定身邊沒人’般,向汲黯低聲說道:“廷尉趙禹,是個非常清廉、剛直的人。”

  “就連御史大夫晁錯都說:廷尉趙禹為人廉倨,為吏以來,舍無食客;”

  “這樣的人,不知道逢迎拍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畢竟眼下,趙廷尉皇命在身嘛~”

  “便稍有失禮,也還斷然沒到‘不識禮數’的地步。”

  滿是淡然的說著,劉勝還不忘含笑伸出手,在身旁的汲黯肩上輕輕一拍。

  隨后,劉勝便不顧身旁廷尉官吏各異的神容,自顧自朝前走去。

  而在劉勝身后,看著這位太子殿下遠去的背影,眾廷尉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終,還是將心虛的目光,落到了汲黯義憤填膺的面龐之上······

  “汲洗馬請、請······”

  ·

  “恭迎殿下。”

  “臣等,恭迎······”

  “——免啦免啦~”

  走入廷尉大牢,大致掃視一周,發現牢房并不比自己想象中昏暗,劉勝便自顧自咂了咂舌;

  耳邊傳來眾審訊官吏——包括廷尉卿趙禹的拜禮聲,劉勝也滿是隨意的擺擺手,旋即自顧自走上前,在牢房內的一方高椅上坐下身。

  也是直到這時,劉勝到處掃視的目光,才終于落在了面前不遠處的泥榻之上。

  ——一代名將:條侯周亞夫,此刻正背對著劉勝,氣呼呼的背身躺在泥榻上。

  而在劉勝坐下身的同一時間,先前‘倨傲’的沒有出門迎接的廷尉卿趙禹,也適時出現在了劉勝的斜后方。

  “稟殿下。”

  “條侯支使侯世子周陽暗蓄甲胄、密謀叛逆一案,臣基本都已經查清楚了。”

  “只等周亞夫認罪,臣便可將此案稟奏陛下,以蓋棺定論······”

  “——哼!”

  “——黃毛小兒!!!”

  不等趙禹的匯報工作結束,泥榻上便響起一聲驚雷般的悶哼。

  待牢房內的眾人驚疑不定的抬起頭,目光所欺,卻還是那道背對著眾人、面對著牢房里墻,側躺著‘面壁思過’的倔強背影。

  對于周亞夫的憤恨,劉勝倒是難得沒有在意——或許應該說是刻意無視;

  只對那倔強背影玩味一笑,便面色如常的輕嘆一氣:“嗯~”

  “這么快就查明如此大案,看來父皇決定讓卿來擔任廷尉,確實沒有選錯人。”

  ···

  “那就說說吧。”

  “此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劉勝話音剛落,便見趙禹自然地一弓腰,旋即側過身,變戲法般‘變’出一卷竹簡;

  將竹簡攤開,又頗有些做作的清了清嗓,便開始大聲朗讀出竹簡上的內容。

  “罪臣周亞夫,自從辭去丞相一職、歸鄉榮養之后,就一直對陛下頗有微詞;”

  “雖然沒有太不敬的話,但抱怨陛下不重用自己的話,周亞夫曾不止一次對旁人提及······”

  “——信口雌黃!”

  趙禹沒兩句話的功夫,那道倔強的背影,自不出意外的再發出一聲怒吼;

  但無論是正在匯報工作的趙禹,還是在聽取匯報的太子劉勝,都十分默契的無視了周亞夫的無能咆哮······

  “后來,侯世子周陽看出罪臣周亞夫心懷怨懟,便同乃父周亞夫商議。”

  “周亞夫便支使周陽:可以以置辦喪葬之物的名義,找匠人制作甲盾各五百,以備‘不時之需’。”

  “對于周亞夫的交代,侯世子周陽也曾勸阻說:私蓄甲盾是重罪,事發則宗族不保。”

  “但周亞夫說:亡父絳武侯周勃辭去丞相一職之后,也曾在府中私蓄甲胄,以備‘不時之需’,最終卻并沒有被太宗孝文皇帝治罪;”

  “陛下作為太宗孝文皇帝的后代,自然不會因為這五百副加盾,而苛待絳武侯周勃的子孫。”

  “周亞夫還說:即便沒有絳武侯周勃的功勞,周亞夫自己對漢家的功勛,也是劉氏世世代代都還不清的······”

  “——混賬話!!!”

  “——端的是混賬話!!!!!!”

  又一番煞有其事的‘描述’,終是讓周亞夫再難忍胸中憋悶,從泥榻上跳將而起,作勢便要朝趙禹撲過來!

  顯而易見:周亞夫撲不過來。

  因為此刻的趙禹,正緊緊靠在劉勝左后方,不過半步的位置······

  “趙禹狗賊!”

  “安敢欺我至斯!!”

  “某周亞夫,何曾說過這般大逆不道的混賬話!!!”

  “——當年在丞相府,某待你趙禹,不可謂不厚!!!”

  “黃毛小兒,一朝得以沐猴而冠,安敢恩將仇報,報某知遇之恩以怨?!!!!!”

  還沒來得及猛虎撲食,便被身旁的獄卒合力架起,周亞夫的滔天怒火卻并未因此減弱分毫;

  只竭力瞪大雙眼,用吃人般兇狠的目光瞪著招呼,頜下略顯雜亂的髯須,此刻也因為怒火而微微顫動。

  被周亞夫如此兇狠的目光注視著,趙禹雖不心虛,卻也不自然的將目光移向一旁;

  只是手中的竹簡,也沒忘不著痕跡的捧到了劉勝面前。

  然后,那卷竹簡上的文字,便在劉勝掛著淡淡笑意的面容之上,牽起了一抹極為古怪的笑容······

  ——趙禹方才雖然是在‘念’這卷竹簡上的文字,但就劉勝此刻所見,竹簡上的內容,和趙禹‘念出’的內容卻截然不同。

  嘴上,趙禹用的是‘周亞夫背后支使侯世子’‘以喪葬用品的名義定做加盾’‘以備不時之需’等字眼。

  但在竹簡之上,劉勝卻看到了這件事真正的經過。

  最開始,是侯世子周陽感覺老爹周亞夫年事已高,又或是預感到了周氏即將‘大難臨頭’,便起了為老爹置辦陪葬品的心思。

  周陽有這樣的想法,在這個時代無可厚非。

  ——如今漢室,對于喪葬之事,講究的是‘侍死如奉生’。

  翻譯成后世人更容易理解的白話,就是活著的時候怎么著,死了之后、到了地底下,也還是得怎么著。

  生前是文官,就得陪葬筆墨、竹簡,以及生前用過的竹簡,以供死后‘舞文弄墨’;

  生前是武將,就得陪葬刀槍棍棒,以及生前立功時的賞賜,以供死后‘舞刀弄槍’。

  前者并沒有什么敏感的地方,后者雖然因為‘軍械’而稍有些敏感,但對于類似的現象,無論是朝野上下,還是天子、太后,基本也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太祖高皇帝初封功侯一百四十余,誰人沒帶百十來件兵刃陪葬?!

  便是如今,那些個整日里只知道斗雞走狗的二代、三代們,死后也同樣會以甲胄、弩機之類的敏感軍械作為陪葬品。

  如果單純只是這件事,那周亞夫根本就罪不至死。

  但顯而易見的是:真正要周亞夫死的,并不是那五百副甲盾;

  或者說:真正想要置周亞夫于死地的人,根本不需要找到太過完美的借口······

  “侯世子周陽置辦喪葬之物,便雇人制作甲盾五百副;”

  “隨后,匠人們因為工期過緊,提出先支付部分費用,用于雇傭人手加快進度。”

  “周陽不愿,匠人們自知工期內無法完成托付,便索性檢舉周陽私蓄甲盾,密謀造反······”

  ···

  “嘿;”

  “這周陽,倒也算是個極品······”

  對著手中竹簡細細觀覽過后,已經明白此事前因后果的劉勝,終還是面色如常的昂起頭;

  將竹簡自然地遞還給身旁的趙禹,饒有興致的目光,卻落在了面前不遠處,仍被獄卒們合力鉗制的周亞夫身上。

  也就是在這時,趙禹,再度開啟了審訊進程······

  “君侯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我冤枉了君侯嗎?”

  “——難道不是嗎!!!”

  又一聲咆哮發出,周亞夫只氣的吹胡子瞪眼,若非身旁獄卒阻攔,只怕是恨不能撲倒趙禹身上,將這位‘門生故吏’徒手撕碎!

  而在周亞夫如此滔天怒火,甚至是駭人殺意面前,趙禹卻不緊不慢的抬起手,頗具挑釁意味的揚了揚手中竹簡。

  “那,就請君侯解釋解釋吧。”

  “如果不是要造反,君侯為何要支使侯世子,去雇人制作甲盾?”

  “若是三副、五副,那倒也罷了;”

  “君侯說是喪葬勇武,余倒也還能相信。”

  “但君侯支使世子定做的,可是足足五百副甲盾啊?”

  ···

  “有了這批軍械,再有五百驍勇之士,這,便是五百甲盾卒。”

  “別說是一縣、一郡了;”

  “有這五百甲盾精銳,君侯便是在長安,也未必不能暴起而興亂,顛覆劉漢社稷。”

  ···

  “余敬佩君侯武人出身,有武夫的傲骨。”

  “可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君侯難道還要固執的辯解稱:這五百副甲盾,是自己的喪葬之物嗎?”

  “又或是君侯如此年紀,卻要將如此重罪,都歸咎于自己的侯世子身上呢?”

  慢條斯理,又完全找不出邏輯漏洞的一番話,只惹得周亞夫又一陣氣急;

  偏偏武人嘴笨,周亞夫本就不善言辭,再加上正氣頭上,根本顧不上梳理思緒。

  被趙禹這一連串質問弄的一愣,周亞夫終也只憤憤不平的悶哼一聲,輕輕一抖肩,便將身側鉗制自己的獄卒各甩退半步。

  重獲自由之后,周亞夫倒也沒有再‘暴起傷人’,而是頗有些傲慢的稍側過身,將雙手背負于身后,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架勢。

  “那混賬做了什么事,某不知道!”

  “武人風骨,某有的是!”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

  “就算那混賬定做了甲盾,也斷然不是為了大逆不道!”

  “我周氏,不會出那般亂臣賊子!”

  “更輪不到你趙禹這樣的黃毛小子,在這里顛倒是非黑白,冤枉社稷棟梁!!!”

  滿是怒火,又極力壓制著怒火的幾聲咆哮,卻仍沒有讓趙禹面上神情有絲毫改變;

  便見趙禹聞言,只深深凝望向周亞夫目光深處。

  盯了足足有好一會兒,終,還是冷不丁問出一句:“君侯,為什么要謀反啊······”

  “——某沒有謀反!”

  “——我周氏世世代代,從來都沒有動過造反的念頭!!!”

  ···

  “——我兒子買的都是喪葬品,怎么就說被你趙禹,說成是謀反呢?!!”

  “——難道這漢家,就沒有說理、講理的地······”

  “就算沒有在地上造反,恐怕君侯,也是想到地底下造反吧!!!”

  “在廷尉大牢咆哮,就能洗清自己大逆不道的罪孽了嗎?!!!!”

  終于;

  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審訊者所應有的冷靜的趙禹,終于還是爆發了。

  而趙禹這一爆發,卻讓整個牢房之內,都陷入了一陣漫長的絕對寧靜之中。

  泥榻前,周亞夫瞠目結舌,似是驚愕,目光卻也仍滿帶著憤恨;

  三步之外,趙禹則面色沉凝,毫不畏懼的對上周亞夫吃人般的兇狠目光。

  而劉勝,卻仍穩坐于高椅之上,面上,仍舊是那抹好似刻在臉上的淡淡笑意······

  “都下去吧。”

  “孤,有話要和條侯單獨說。”

  “——殿下······”

  “下~去~”

  “也不必留人護衛。”

  ···

  “坊間多有傳聞——太祖高皇帝彌留之際,曾言左右曰:朕崩而漢有難,安劉者必勃。”

  “想來,絳武侯周勃的兒子,也不會對太祖高皇帝的子孫血脈不利?”

  “嗯?”

  “條侯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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