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0240章 周亞夫:別不識抬舉!
  做了太子之后,劉勝的衣、食、住、行,都多了許多繁雜的規矩。

  便說這‘衣’,在過去,基本都是賈皇后在廣明殿時,帶著宮女的養蠶、織布,給劉勝、劉彭祖兄弟二人縫制;

  但現在,劉勝身上穿的衣服,幾乎每一件,都產自少府的東、西織室。

  無論是朝服、常服,還是睡覺時穿的內衫,盡皆如此。

  賈皇后親手給劉勝做的衣服,過去做的,大都已經穿不上了;

  至于將來,賈皇后要另外再給劉勝做衣服,恐怕劉勝,也只能在自己的太子宮里穿一穿。

  至于食,也同樣和過去大有不同。

  過去,劉勝的早晚兩餐,基本都是和兄長劉彭祖,在廣明殿后殿一起吃;

  也沒太多的規矩,想怎么吃怎么吃。

  坐著吃、躺著吃,蹲著吃、站著吃;

  筷子夾著吃、用刀插著吃、用手抓著吃;

  突出一個百無禁忌。

  就算是在前殿,和母親賈皇后一同用餐,又或是在長樂宮被竇太后留下,劉勝也頂多需要在吃飯時,稍微保持端正一些的坐姿而已。

  但現在,做了太子,劉勝就不能再如往常那般‘為所欲為’了。

  ——首先就是飯食的來源,必須由少府尚食提供原材料,并由太子宮的東廚烹制,再經過三道以上‘防投毒’檢驗程序,才能送到劉勝的面前。

  飯菜送到面前后,也不能和過去那般胡吃海塞;

  首先,要按照禮制,把飯、菜、醬料乃至餐具,都規規矩矩的擺好。

  凡是陳設便餐,帶骨的菜肴要放在左邊,切的純肉要放在右邊;(凡進食之禮,左肴右被)

  干的食品菜肴,靠著人的左手方,羹湯則放在靠右手方;(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

  細切的肉類,和燒烤的肉類放遠些,醋和醬類放在近處;(膾炙處外,疏醬處內)

  蒸蔥等伴料放在旁邊,酒漿等飲料和羹湯放在同一方向;(蔥片處右,酒漿處右)

  如果要分陳干肉、牛脯等物,則彎曲的在左,挺直的在右。(以脯俗置者,左朐右末。)

  按照這繁雜的規矩,把飯菜擺放整齊之后,劉勝才能在奉常官員的監督下,‘不失儀態’的細嚼慢咽,如履薄冰的吃完一頓飯。

  這種飯都吃不痛快的情況,或許過幾年會減少些;

  但如今,劉勝剛得立為儲君太子的關口,這一切禮法制度,都是毫不打折的執行。

  除了衣、食,剩下的住、行兩項,前者倒沒什么好說的——住在太子宮便是。

  而后者,卻又是一堆冗雜的規矩了。

  在過去,劉勝如果想出門去什么地方,那唯一需要擔心的,就只是能不能出得去宮門。

  而對現在的劉勝而言,‘出不出的去太子宮’,卻是唯一不需要擔心的問題了。

  ——出門之前,劉勝首先需要通知太子宮的屬官:我打算出門;

  得到通知后,小半個太子宮,都會開始為劉勝出門做準備。

  套馬、備車,自是題中應有之理;

  禁軍隨行護衛,更是完全沒得商量。

  更麻煩的是:在劉勝穿戴整齊,并在太子宮正門之外坐上馬車,帶著浩浩蕩蕩百十來號禁軍出發之后,依舊還有許多規矩,需要劉勝去遵守。

  比如劉勝要出行時,雖然不需要像太后、天子出行那樣,出入稱警、蹕,并將道路完全肅清,但也還是有一套對應的低配版規矩。

  ——太子出行,禁衛開路,凡非三公、九卿,又或宗親長輩者,皆當退避讓道;

  用更直白的話來說,就是太后、天子出行時,早在出發之前,圣駕即將經過的道路,就都會被提前肅清,并由軍士護衛于道路兩側;

  而太子出行,則是車駕走到哪里,道路就肅清到哪里。

  車駕到了,路上的百姓讓到路邊;

  等車駕過去了,就又可以回到道路之上。

  除此之外,最讓劉勝感到難受的是:在出行過程中,如果遇到了什么人,又或是到達目的地之后,有人迎接劉勝時,劉勝都不能直接和車外的人對話。

  在過去,‘公子勝’出行,路上碰到什么人,完全可以大咧咧走上前:誒,這不那誰誰誰么,好巧啊!

  但現在,劉勝卻要坐在馬車里,說一句:向某某問好。

  有了劉勝這一聲吩咐,站在車廂外的洗(通先)馬便會扯開嗓子,替劉勝嚎一嗓子:太子問某某安好~

  之后,車外的人行禮應答,洗馬又會唱喏道:某某答太子~曰:巴拉巴拉······

  如此繁雜的規矩,自然是讓成為太子之后的劉勝,全然沒了出門的興致。

  但饒是如此,劉勝也還是在這一天,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帶著浩浩蕩蕩數百人的隊伍,走出了太子宮。

  ——劉勝,要前往長安城北郊的北營,趕赴周亞夫為自己設下的鴻門宴······

  ·

  “太子駕臨~”

  “躬拜相迎~~~”

  長安城北,北營之外。

  站在車廂側前方的洗馬朗聲一唱,頓時便有兩道身影迎上前,對劉勝的馬邑深深一拜。

  “太子太傅魏其侯臣竇嬰;”

  “中大夫臣袁盎;”

  “——恭迎殿下~”

  “敬問殿下躬安~”

  竇嬰、袁盎二人話音剛落,洗馬自又是一聲唱喏:“太子傅嬰、中大夫盎,代丞相亞夫,問太子躬安~”

  隨著洗馬的唱喏聲響起,車駕之內的劉勝,只悄然皺起眉頭。

  竇嬰?

  袁盎???

  心中雖有疑惑,卻也顧不上多想,只沉聲道出一句:“孤躬安。”

  “謝太子傅、中大夫。”

  ···

  “——太子謝太子傅嬰、中大夫盎,曰:躬安~~~”

  ···

  待最后再發出一聲唱喏,那洗馬才終于彎下腰,輕身一躍,便跳下了馬車。

  也是知道這時,劉勝才帶著隨和的笑容,從車廂內走出。

  在劉勝走下車的那一瞬間,竇嬰、袁盎二人便齊齊一愣!

  劉勝卻是面色如常的走上前,不卑不亢的對二人稍一拱手。

  “表叔;”

  “袁大夫。”

  隨和的一聲問候,也讓竇嬰、袁盎二人稍回過神,又不約而同的咧起嘴角,各擠出一抹略有些僵硬的笑容。

  ——竇嬰僵笑,顯然是因為劉勝,正將審視的目光撒向自己,仿佛是在問:表叔怎么也在?

  至于袁盎,則是劉勝的打扮,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表叔、袁大夫,怎么都這么看我?”

  “難道來軍營,不應該身著戎裝嗎?”

  看出二人目光中的驚詫,劉勝也只輕笑著低下頭,稍抬起手臂,展示了一下身上的戰袍,以及穿戴于戰袍外的甲具。

  便見袁盎聞言,反應極為迅速的咧嘴一笑,滿是親和的對劉勝一拱手。

  “殿下能想到戎裝前來,實在是有些出乎臣的意料。”

  “再加上過去,從不曾見過殿下戎裝的模樣,今日見到殿下的英姿,這才一時失神······”

  聞言,劉勝便又是一笑,隨即便走上前。

  不著痕跡的撇了眼表叔竇嬰,再玩味一笑,才抬起手,對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請。”

  “——殿下先請。”

  見二人推辭,劉勝也不推辭,將雙手背負與身后,便自顧自邁開腳步,含笑朝營內走去。

  待二人跟上自己,各自來到自己兩側的斜后方,劉勝,才終于似笑非笑的側過頭,望向自己的表叔——自己的太子太傅:魏其侯竇嬰。

  “丞相請我到北營來,我原本以為,是丞相想要讓我見識見識軍陣、行伍;”

  “得知袁大夫也在,我才明白:丞相,應該是有什么話,想要和我在這北營交談。”

  “——但表叔,居然也在這里······”

  “侄兒,可是實在有些想不明白了?”

  似是隨意,卻又滿是意味深長的一語,只惹得竇嬰面色悄然一滯!

  飛快的撇了劉勝一眼,又莫名一陣心虛,便目光躲閃的稍低下頭。

  見竇嬰沒有開口,一旁的袁盎趕忙發出一聲呵笑;

  將劉勝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袁盎才呵笑著捋著胡須,又似乎感慨的稍一嘆息。

  “自從去年,臨江王就藩、條侯班師回朝之后,這件事,便一直壓在我的心頭。”

  “短短一年的時間,時移世易,物是人非······”

  “——魏其侯,已經成為了太子太傅;”

  “曾經的‘周太尉’,也已經被陛下拜為丞相。”

  “殿下之母,已經貴為皇后;”

  “殿下,也已經獲立為太子儲君······”

  ···

  “想當年,老丞相故安貞武侯尚還健在時,殿下和公子彭祖,正拜師于老丞相門下;”

  “我和殿下雖談不上熟稔,但在那段時間,也曾在老丞相的府上,有過一面之緣。”

  “——老丞相,曾視我為摯友;”

  “而老丞相薨故時,殿下曾以子侄的禮數,為老丞相操勞后事。”

  “去年,我險些在城外遇刺身亡,也是憑借殿下所贈的那副精甲,才僥幸保住了性命······”

  ···

  “唉~”

  “于私,殿下是我故人的學生,是為我摯友操勞后事的人,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于公,殿下更是我漢家的儲君太子——是我,以及每一位漢臣的君。”

  “現如今,周丞相因為一些奇怪的念頭,而對公子有了些不應該有的意見;”

  “于公于私,我都不愿意冷眼旁觀,讓這樣的情況,繼續維持下去啊······”

  滿是惆悵的一番感慨,卻只引得劉勝含笑點下頭。

  面色如常的對袁盎一點頭,便又再次側身,望向另一側的表叔竇嬰。

  “袁大夫牽線搭橋,讓我和丞相見這一面,我能理解。”

  “可是表叔······”

  “——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才會出現在這里嗎?”

  “是因為去年,平定叛亂的過程中,表叔和周丞相,也積攢下了不淺的交情,今天才會出現在這里?”

  “是為了和袁大夫一起,勸說丞相不要再對我抱有成見嗎?”

  語氣淡然、隨和,卻也足以令人心驚的數問,只惹得竇嬰、袁盎二人面色又是一僵。

  自己費盡心機轉移話題,卻還是沒能‘挽救’竇嬰,袁盎便也只得無奈的低下頭去,不再開口。

  而在劉勝這數問之后,竇嬰也終是徹底低下頭去;

  默然許久,才艱難擠出一句:“臣聽說,殿下要見丞相······”

  “所以才請求袁大夫,帶我一起前來北營,從中說和······”

  毫無底氣的解釋,自然沒能讓劉勝接受竇嬰這過于敷衍的說辭。

  但劉勝,也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呵笑著點下頭,做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便正過身,含笑先前走去。

  劉勝知道:事實,并非竇嬰所描述的那么簡單。

  不單劉勝——竇嬰、袁盎二人也很清楚,竇嬰今天出現在這里,究竟有多么不合時宜。

  但從劉勝走進營門,一直到周亞夫所身處的中軍大帳,三人,都并沒有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有些話,并不需要說的太明白;

  甚至,都不需要說······

  ·

  “丞相,可安好?”

  走進中軍大帳,劉勝便悄然斂去面上笑容,面色淡然的對周亞夫一拱手。

  原地等到了三息,見周亞夫仍舊沒有起身回禮的意思,劉勝也不多等,只自顧自直起身,便在一旁跪坐下身。

  待竇嬰、袁盎二人,也神色各異的于劉勝對側落座,軍帳內的氛圍,便陷入了漫長的軌跡之中。

  尤其是在竇嬰、袁盎二人看來,這靜默無聲的軍帳內,已經生出了刺鼻的火藥味······

  “公子,難道沒有什么話,想要對老夫說嗎?”

  唰!

  周亞夫打破沉靜的一語,卻讓竇嬰、袁盎二人唰的抬起頭,面帶驚愕的望向上首!

  而在周亞夫清冷的目光注視下,落座于另一側的劉勝,卻是目不斜視的跪坐于原地;

  聽聞周亞夫此問,也只漠然側過頭,不冷不熱道:“條侯,是在問我嗎?”

  “如果不是在問我,那莪自然不需要回答。”

  “如果是在問我,那我,可就有些不明白了······”

  “——條侯,難道不是我漢家的臣子嗎?”

  “我漢家的丞相,難道都不知道東宮太后,曾頒布怎樣的敕封、冊封詔書嗎?”

  ···

  “住在東宮長樂的,不是我漢家的太后嗎?”

  “住在未央宮宣室殿的,不是我漢家的天子嗎?”

  “——未央宮椒房殿,如今正住著我的母親。”

  “難道在丞相眼里,我漢家的太后、天子、皇后,都是擺設嗎?”

  “是哪朝哪代的禮數,讓身居丞相之位的條侯,敢在儲君太子面前自稱‘老夫’;”

  “又以‘公子’,來稱呼太子儲君呢?”

  毫不怯場的丟下一連串的質問,劉勝也不顧對側的竇嬰、袁盎二人大驚失色,端坐上首的周亞夫面呈若水;

  神情淡漠的側過頭,在周亞夫身上細一打量,便又正過身。

  “丞相武人出身,不愛講究這些虛禮,倒也還勉強能理解。”

  “但今日,是丞相邀請我到北營來,和丞相面會的。”

  “——究竟應該穿太子冕服,還是應該戎裝具甲的問題,我考慮了足足一天一夜。”

  “只是怎么也沒想到:我第一次來軍營,都能想到應該身著戎裝;”

  “而丞相在北營和我面會,既不著正裝,也不著戎裝,反倒身穿布衣?”

  “丞相,何以如此自輕?”

  “又何以如此蔑視我漢家的北軍,以及太子儲君呢?”

  再連番道出數問,劉勝仍是那副無喜無悲的淡漠神容,目光更是自然地落在身前,那方明顯有些破舊的案幾之上。

  就好似方才發出的質問,劉勝根本就不指望能從周亞夫口中,得到任何答復。

  又或者,是根本無所謂周亞夫,究竟會不會做出應答······

  感受到帳內,這愈發濃烈的火藥味,竇嬰、袁盎二人又是稍一對視,面色也愈發僵硬了起來。

  片刻之后,周亞夫給出的回答,更是讓二人絕望的各自低下頭,不由后悔起今日,二人為什么要聯手,攢起這個‘局’。

  “丞相······”

  “唉······”

  對于二人心中所想,周亞夫自是一無所知。

  即便是知道了,也大概率不在乎。

  隨著劉勝那機關槍似的連番質問,周亞夫的神容,早已徹底陰沉了下去。

  開口應答時的語調中,更是毫不違和的帶上了些許倨傲。

  “老夫,出身于行伍。”

  “雖然擔任丞相的職務,但除了入宮奏拜,以及在相府處理公務,其他時候,都不敢輕易身穿朝服。”

  “于老夫而言,來軍營,就好比耕牛下地,就更不必太講究。”

  “倒是公子說,自己是我漢家的儲君太子······”

  “此事,恐怕還有待商榷吧?”

  毫不遮掩敵意的一番話,只惹得一旁的竇嬰、袁盎二人再一急!

  正要起身,卻見周亞夫猛地一抬手,阻止了二人的舉動。

  右手朝右側的竇嬰、袁盎二人舉起,手掌向下一壓;

  目光卻望向左側,仍漠然跪坐的劉勝。

  “今日,召公子到北營相見,是想給公子留些顏面;”

  “免得今日之事,讓公子顏面掃地,沒臉再出門,只能怯懦的躲在太子宮。”

  “——有幾個問題,需要公子做出回答。”

  “希望公子,不要不識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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