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八百六十一章 只手遮天賀總憲要做惡人
    蕭镃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陛下的鐵桿擁躉,甚至連忠臣都算不上,如果是忠臣能去改稽戾王三個字為正統君?

    但是作為人,他就做不到吃著這家飯,還要砸鍋這件事兒。

    可是這錢溥,在國難當頭,在大明風雨飄搖之際,做出了如此拆屋子的舉動,屬實是蕭镃沒想到的。

    如果之前兩件事兒都能算私事,買通宮婢,兜售泰安宮戍衛輪值,就是公事中的公事兒。

    就錢溥干的這么一件事兒,就足夠牽聯廣眾,大興詔獄了,倘若如此,他蕭镃也過不了關。

    但是陛下并沒有宣揚的意思,只是責令蕭镃嚴厲督辦,這里面有些卷宗會公開,有些則不用公開。

    錢溥小聲嘟囔道:「那泰安宮固若金湯,水潑不進,會昌伯精心謀劃,這定下的目標,若是不能刺王殺駕,少說也要救走稽王世子,這可倒好,連一只弓箭都沒射進澄清坊里,不也沒出什么事嗎?」

    錢溥的詭辯連朱見深都逗笑了,要擄走他,問過他本人的意見嗎?

    錢溥大抵就是用不也沒出什么事兒,來自我寬慰,進而慢慢心安理得。

    「出事兒?能出什么事兒?就你們這些人,能是陛下的對手?」蕭镃嗤笑一聲,奚落了錢溥一句。

    蕭镃現在的模樣,越來越像陛下忠誠的狗腿子了,但是蕭镃本人卻沒有一點點的察覺。

    「景泰九年六月,你和阿刺知院通了聯系,而后多次收受塞外銀貨,這次蕭晅案子,你更是居中聯系,鐵證如山,容不得你狡辯了。」蕭镃拿起了另外一份卷宗。

    這么多卷宗,每一本都是死罪不赦,就是蕭镃想包庇,也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錢溥啊錢溥,你就算不是我的門生,也是大明的讀書人,可你讀的書,都讀到哪里去了?」蕭镃不再翻動剩下的卷宗,到這里,必死無疑。

    蕭镃將扔在錢溥身上的卷宗收回,整齊的放在桌上,悵然若失的說道:「蕭晅死的干脆,陛下的意思是斬立決,就是判了,就把你拉到菜市口斬了便是,按照我的意思,你應當送解刳院的。」

    「陛下沒準,也不打算把你送解刳院去,你知道陛下為什么沒準嗎?」

    錢溥大驚失色,忙不迭的說道:」這這這,我有罪,但是罪不至死啊,不就是紅袖招沖撞了陛下去紅袖招嗎?是我眼拙,可是這眼拙,就該死嗎?」

    蕭镃終于被氣笑了,他沒有理會錢溥的詭辯,而是閉目長嘆說道:「陛下心里揣著大明,就怕你這樣的人,成了士子們心里官僚該有的模樣,就從速從快,不留后患,趁著還沒春闈揭榜的時候,把你給殺了,也算是殺雞給猴看。」

    「陛下到底把這大明天下看的比自己個重要,你不明白,你也永遠不會明白的。」

    蕭镃示意獄卒將案卷帶走,移送大理寺,對錢溥進行研判。

    「恩師救我!恩師救我啊!」錢溥猛地撲過來想要抓住這最后的生機,但是被兩個獄卒攔下。

    蕭镃連回頭看一眼都懶得看,走出了牢房,來到了三王監事的地方。

    」見過襄王殿下、崇王千歲、稽王千歲。」蕭镃俯首說道:「臣審問完了。」

    朱瞻墡慢條斯理的說道:「案子是孤辦得,孤自然知道此獠可惡,但是陛下延蕭晅案舊例,仍從速從快,將影響盡量消弭。」

    「倒是蕭镃蕭侍郎,孤倒是想提醒你幾句。」

    「陛下向來不看朝臣忠心與否,為大明辦實事,那便是有恭順之心,可陛下這次在都察院的虎口下保住了你,人活著,就要要知恩圖報,你曉得嗎?」

    「曉得。」蕭镃趕忙回答道。

    都察院那就是老虎,別說官僚了,就是

    那些超品的武勛們,在之前見到都察院的御史,都是客客氣氣的。

    都察院左都御史賀章,在檢閱云貴邊方的時候,就跟云南王黔國公府鬧翻了,彈劾黔國公府侵吞良田兩萬余頃,黔國公府只能上奏陳情,最后將兩萬余頃田還農莊法萬余頃,這件事才算了結。

    現在的都察院更是鐵面無私,辦起正事來,那便更是人人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就被抓住了小辮子,痛不欲生。

    只手遮天賀總憲,名不虛傳,沒看陛下要保個人,都得客客氣氣的商量著來?

    襄王繼續說道:「日后啊,這翰林院的那些翰林,再鼓噪著說陛下是亡國之君之類的話,孤也不求著蕭侍郎駁斥他們,是真的不希望看到蕭侍郎再一起起哄了,孤是怕陛下看了寒心,這要求不過分吧。」

    「不過分。」蕭镃回答的非常果決,也沒有任何的猶豫,這朝中派系林立,陛下保了他,他就算是打上了皇黨的烙印。

    之前蕭镃是拒絕做皇黨的,現在他就是鐵桿皇黨了,之前還覺得做皇黨是幸進,現在看來,這做皇黨沒什么不好的,投獻一念起,剎那天地寬。

    「那就成。」朱瞻墡站起身來,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刑部大牢。

    」就只是斬了錢溥,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些?」朱見深出了門,才開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要是換成他,他絕對不會如此放過錢溥。

    朱瞻墡笑著說道:「是便宜他了,可誰讓他是翰林院學士呢?只能這么便宜他了,陛下不愿意這件事一直折騰下去,沒完沒了,鬧得時間越久,對大明越沒有好處。」

    「長大了,你就懂了。」

    太子、崇王、稽王這三王之中,最像陛下的不是太子和崇王這倆親兒子,而是稽王,就這股狠勁兒,就不是太子和崇王有的。

    這個和陛下有殺父之仇的稽王,和陛下卻是最相像,也不怪陛下寵愛了。

    稽王是第一個到講武堂旁聽的宗室,同樣也是第一個扈從陛下南下的宗室,更是小小年紀就開始和崇王一道處置政務,督查疑難雜案。

    這種偏愛,大抵就是太宗文皇帝常言的漢王類我的偏愛吧。

    朱瞻墡為朱見深另請封號的奏疏,很快就由文淵閣轉呈了陛下。

    朱祁鈺拿到奏疏之后,細細看了之后,對著興安問道:「濡兒今年多大了?」

    「十四了。」興安趕忙說道:「還差十個月十五。」

    「一轉眼,這孩子都長這么大了,都快成丁了,那是該給他改個封號了。」朱祁鈺觀察了這么久的朱見深,這孩子沒長歪,那自然得給個正經的封號了。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說道:「把胡尚書找來,這封什么好,讓胡尚書也給參謀參 給參謀參謀,朕正好找他算算賬!」

    「算賬?」興安一臉莫名其妙的說道,這算哪門子賬?

    朱祁鈺笑著說道:「這賀章本來就是個尋常御史,被胡濙這么一頓折騰,倒是變成了棘手人物,連朕都奈何不了他了,這不得找胡老倌算算這筆賬?」

    他看似在罵,其實在笑,他對賀章的蛻變和表現是滿意的,也就是說說而已。

    朱祁鈺從來沒有在私下的場合里,調侃過賀章只手遮天,這是尊重,尊重賀章那條胳膊是為大明丟的,他覺得只手遮天,是個爛梗,但是看賀章似乎毫不在意,也不知道賀章怎么想的。

    以現在賀章的權勢,只要表現出對這個外號的不滿,自然有人為他清掃,不會有人再提起。

    胡濙還沒到,賀章倒是先到了。

    」你快些說,待會兒胡尚書就過來了,你們倆這見了面,別廝打起來。」朱祁鈺示意賀章平身。

    「胡尚書?陛下說的是胡濙胡少師?

    」賀章起身落座之后,才疑惑的問道。

    朱祁鈺點頭說道:「然也,朕叫習慣了,便懶得改了。」

    賀章這才趕忙解釋道:「胡少師對臣有提攜之恩,臣不敢對胡少師有不敬之處。」

    這就是胡濙手段高明之處了,折騰你,你自己折騰明白了,還得對胡濙感恩戴德,這種手段,賀章是真心怕了,斗不過就加入,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兒,識時務為俊杰,他現在年年過年都要去胡濙府上拜年的。

    「臣這次來,是來請罪的。」賀章這才說明了來意,他是來道歉的,畢竟在朝堂上,陛下給了他臉面,現在人少,趕緊跪下給陛下磕一個,才是要緊事。

    「賀總憲為國為民,何罪之有?不必請罪的。」朱祁鈺笑意更甚,示意興安給賀章換杯熱茶。

    賀章這才松了口氣,這趟應該來!

    你看興安大珰都用冷茶明示了,這請了罪才算是換了熱茶。

    胡濙拄著拐杖健步如飛的進了御書房,先是見禮,而后定眼一看,是賀章,這嘴角便抽動了兩下,顯然是有些生氣了。

    「京師人人都說賀總憲只手遮天,起初某還不信,某聽說賀總憲前幾日在朝會上,耍了好大的威風,連陛下都得和賀總憲好說好商量了?」胡濙坐定之后,這話直接都撞到了賀章的眼跟前,一點都不帶客氣。

    「這不今天就趕忙來請罪了。」賀章一看胡濙發火兒,就趕忙解釋了今天來的原因。

    」你怎么不等到黃花菜都涼了才過來謝罪?」胡濙頓了頓自己的拐杖,頗為狠厲的說道。

    胡濙是真的生氣了。

    他舉薦了蕭晅,蕭晅那頭出了天塌地陷的大事,這賀章也算是胡濙的人,因為也是胡濙舉薦的,就是再大的恩怨,這官場上舉薦就是天大的恩情,胡濙如此教訓,是真的在教訓。

    陛下不會把這個事兒放在心上,也不會因此懲處賀章,但是作為臣子,不能失了恭順之心。

    「好了好了,這件事揭過去了,為大明辦事而已,朕不在意。」朱祁鈺是真的不在意,倒是興安生了好大的氣,連杯熱茶都不給。

    胡濙仍然有些不解氣的說道:「也就是陛下寬仁,不愿意為了這事搭理你,若是論起來,你這至少都是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幼稚,送到漠北吃吃沙子,西北風吹一吹清醒些就好了。」

    這不是胡濙第一次表示大明朝堂現在有些幼稚了,陛下是個敞亮的人,這樣有好處,自然也有些壞處,當然說好聽點是一些朝臣有赤子之心。

    賀章被訓斥了一頓,也是一句也不敢反駁。

    「說起這漠北吃沙子,賀總憲,倒是對這只手遮天的雅號,似乎混不在意?」朱祁鈺有些奇怪的問道。

    賀章這只手是在塞外丟掉的。

    賀章俯首說道:「都察院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兒,若是在朝堂上四處都是朋黨,見面就是同榜、同鄉、同師,人人交口稱贊,言必善,那就不是都察院了。」

    」都察院總憲,本該就是個惡人,這只手遮天不好聽,罵臣是個殘疾,罵臣四處咬人,這便是該有的惡人模樣。」

    朱祁鈺聽聞,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如此,賀總憲受委屈了。」

    天天被人罵殘疾,還唾面自干,這不是委屈是什么。

    「為人臣,食君俸,盡君事耳。」賀章則滿是不在意的說道。

    胡濙這才面色不再那么冰冷的說道:「這還有點樣子,還有些才能,還有些恭順之心。」

    「謝胡少師教誨。」賀章頗為真心實意的說道。

    賀章和劉吉是同鄉,劉吉又跟在胡濙身邊學習禮法之道,當年賀章彈劾胡濙無德,而后因為

    考成前往云貴檢閱邊方的時候,劉吉為賀章送行,賀章對劉吉說出了讓陛下都膽戰心驚的兩個字,倍之。

    賀章當時就在人生的岔路口上,一只腳在鬼門關。

    若非胡濙的提點,賀章把那只腳從鬼門關收了回來,這會兒賀章哪里是能在朝堂上跟陛下耍威風的賀總憲,只能是墳頭草三丈高的模樣了。

    賀章沒辦法在胡濙面前豪橫。

    錢溥和蕭镃有師徒的名分,可是錢溥是一點好沒學到。

    賀章和胡濙沒有師徒的名分,但是胡濙卻真真切切的教會了賀章在景泰年間當如何做官,該如何做人。

    這官,賀章做的威風,做的問心無愧。

    「胡少師,皇叔說要給濡兒換個封號,朕也覺得到時候了,胡少師以為呢?」朱祁鈺將襄王的奏疏交給了興安,讓興安轉交給胡濙。

    胡濙看完之后,罕見的沒有立即表態而是思考了許久才說道:「陛下以為該換了嗎?臣倒是以為不是時候。」

    」這孩子現在為了稽戾王實錄鬧心,朕不忍看他這么鬧心下去了,攤上這么一個父親,不是他自己的錯。」朱祁鈺表明了自己的理由。

    胡濙說的不是時候,意思是說應當封出去就藩的時候再改封號。

    朱祁鈺是不忍看著孩子為了這么個父親,如此落寞。

    大抵就是稽戾王不配有這么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就像稽戾王不配擁有袁彬這樣的忠臣一樣。

    「那便改了吧。」胡濙聽聞陛下如此說,也不再堅持,認可了陛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