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明守夜人——夜不收(均訂加更)
    朱祁鈺特別反感眼下的大明朝臣,這副輕松的模樣。

    尤其是在瓦剌人逞兇,再進攻大明的境遇下,他們居然還能在文華殿內,討論過年的時候,有什么風流韻事。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開口說道:“朕昨晚一整宿都沒睡,看了半天宣府昌平侯楊洪、大同總兵官郭登和遣虜漢使岳謙的書信,朕一直沒合眼,總想著和大伙說點什么。”

    “可是這話,總得有個頭啊。”

    “兵部主管于少保老是跟朕說,這天底下,就沒有沒有攻不破的城池,所以他在京師保衛戰之中,做的最多的就是清查奸細。”

    “朕把他們都給剮了。”

    朱祁鈺說完,于謙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他立刻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朝堂的氣氛實在是太過于放松了。

    即便是于謙已經料敵于先,處處占到了先機,但是于謙也沒覺得瓦剌人能夠真的打下宣府。

    大同是有縱深的,瓦剌只有宣府可以打,在于謙看來,楊洪在宣府,還有陛下如此支持之下,絕不會敗。

    他也有點松懈了。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京師總兵官武清侯石總兵,總是跟朕說,未慮勝,先慮敗,方能百戰不殆。”

    “朕就整飭軍務,讓咱們大明的底氣厚一點。”

    石亨聽到這句,也默默的低下了頭,他的驕縱比朝堂們更加早一些,早些時候,陛下巡視京營,就抓了個他個軍營詔伎的現行。

    朱祁鈺站起身來繼續說道:“文淵閣大學士陳學士,總是跟朕說,陛下乃是天子至尊,應當時刻懷有警醒。”

    “吾日三省吾身,朕每天臨睡前,就不停的問自己,今天的事,辦完了嗎?辦妥貼嗎?會不會有什么紕漏?”

    陳循是文淵閣大學士,聽聞此話深深的吸了口氣。

    此時的文淵閣還不是明中后期那種內閣,更多的職能是處理公文,陳循處理公文有一手,念經更是有一手,整天在朱祁鈺耳邊叨叨。

    可是陳循天天叨叨皇帝,叨叨的皇帝耳邊都有繭子了,卻是自己都忘記了。

    圣賢的話有道理嗎?

    其實沒錯。

    但是圣賢的話,很難做得到。

    朱祁鈺嘆了口氣雙手按在了長桌上,說道:“在座的文淵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五軍都督、都察院御史、六科給事中。”

    “袞袞諸公,哪個不是朝廷的棟梁!哪個不是進士及第!哪個不是滿腹經綸!哪個不是文韜武略!”

    “這土木堡驚變,稽王帶著大明大軍二十萬精銳,三十萬民夫,死于邊方!”

    “就在去歲的八月份,八月十五!中秋節闔家團圓的日子,大明京師五十余萬戶,人人披麻戴孝!全城素縞!”

    “忘了?!這稽王當初燒了半拉的龍旗大纛,還在文華殿這長桌上看著你們呢!”

    朱祁鈺拍了拍那半面已經燒卷了的龍旗大纛,面色沉靜如水,冷峻至極。

    這才哪到哪兒?

    就開始倦怠了,覺得大明無敵了?不把瓦剌人放在眼里了。

    獅象搏兔,皆用全力爾!

    這面龍旗大纛,就是在提醒所有人,警鐘長鳴!

    “古人常言,驕兵必敗,稽王在土木堡這一敗呀,給朕提了個醒,也給咱大明朝所有的文武百官提個醒。”

    “勝負乃兵家常事,如果迎敵之時,以萬勝而無一敗之心對敵,必敗無疑。”

    “我看,這面龍旗大纛,就擺在這文華殿里,一直擺著,時不時拿出來,翻一翻,看一看,想一想。”

    “大明京營二十萬精銳,三十萬民夫,是怎么死在邊方的。”

    “大明又是怎么樣,差點陷入播遷之禍的,都長長記性。”

    朱祁鈺看到朝臣們的模樣,嘆了口氣說道:“興安啊,以后這面旗子,就在這里放著,不要收了,每天廷議散了后,走的時候,都看看它。”

    “臣領旨。”興安恭恭敬敬的俯首說道。

    朱祁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說道:“繼續吧。”

    廷議開始繼續,朱祁鈺看著朝臣們,終于開始認真對待這次的瓦剌南下,朱祁鈺也算是松了口氣。

    其實朝臣們的這種懈怠,是大明朝出現了問題,也是幾乎所有帝國都存在的問題。

    那就是:「帝國所有人都變得傲慢,所有人都認為帝國足夠的強大,區區蟊賊,不足掛齒。」

    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如何不影響春耕的情況下,征調民夫擴寬前往宣府的路和平整路面,如何在不影響春耕,調度百姓,將糧草軍備運往宣府,工部和內署如何配合生產,大家都在激烈的爭論著。

    “陛下,臣等都商議的差不多了,回頭各部部議之后,拿出方案來,送至文淵閣呈陛下御 呈陛下御覽。”于謙示意大家安靜,向皇帝匯報了今天的廷議的結果。

    這都會以書面的形式歸檔。

    “多久?”朱祁鈺詢問道。

    于謙趕忙說道:“日暮時分。”

    朱祁鈺站起身來說道:“朕知道了,散了吧。”

    他忽然想起說道:“哦,對了,后天京師講武堂開堂,別忘了。”

    “臣等恭送陛下。”一干朝臣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稽首禮。

    朱祁鈺其實也出宮,他不在宮里住,甚至連不會服用宮中水食。

    他回到了郕王府改名的泰安宮后,手里還拿著楊洪的奏疏,心情依舊是格外的沉重。

    楊洪這份奏疏上,提到了一個建議,那就是選能士,組建墩臺遠侯。

    墩臺是大明軍堡體系的一個重要環節。

    高墻垣,深溝壑,五里為堡,十里為屯,烽燧斥堠,珠連壁貫。

    墩臺哨兵,負責墩臺及其附近地區的站崗、放哨斥候工作。

    楊洪提議組建的墩臺遠侯,是指這些斥候,日夜不輟的在外活動,然后收集情報,送回墩臺。

    【今沿邊之守,有營堡墩臺之建,有巡探按伏之防,有將領以總其權,有副將以分其任。調發者之有逰兵,分防者之有備御,嚴守之道亦可謂周且備矣。】

    【捷能飛檐走壁,而殺人放火技能奇巧異人而駭世驚俗,俱應選入中軍為心為膂之用。能深入虜營哨探得實,出哨夜不收。】

    墩臺哨兵,出哨夜不收。

    這些殺人放火、無所不精的軍士們,在墩臺執行哨探的時候,出去活動是日夜不輟,除了深入虜營,哨探敵軍虛實之外,一到秋天,就會放火燒出一條縱深長達50里的火燒帶,來隔絕草原部落南下。

    至少阻擋他們就近補給。

    堅壁清野,清到了別人家里,這就是楊洪提出的組建墩臺遠侯的目的。

    當然了楊洪也提出了,墩臺遠侯的具體職能。

    具體分為了:抓生、哨報、守哨、督哨、爪探、走報、傳事、墩臺、坐塘、報警、瞭山等職務。

    朱祁鈺打算批準這道墩臺遠侯的奏疏,就以九鎮邊軍為主,建立一整套大明的對外情報網。

    他要對瓦剌人掃庭犁穴,那必須要延著水文,將瓦剌人的部落一個個的找出來。

    組建這個情報網,當然首先就是從迫在眉睫的宣府開始。

    而這個情報網的名字,因為放哨夜不收的緣故,朱祁鈺朱批了名字,夜不收。

    在楊洪所求之外,他額外的給予了二百八十套飛魚服。

    這些飛魚服,都是給夜不收的禮服和葬服,平時他們是不會穿的。

    夜不收,因為傳遞情報、為大軍打探消息、甚至還要承擔一定的軍事作戰任務,比如阻攔私自入境的小股劫掠馬匪,比如擊殺敵軍斥候等等。

    墩臺遠侯每次放哨,傷亡必然慘重,但為了情報,的確有存在的必要性。

    若是這些墩臺遠侯,永遠消失在了邊方和草原上,查實其陣亡之后,會有相應撫恤。

    若是無法查實,則會以逃亡計,逃亡是沒有撫恤的。

    這些夜不收,通常單獨或者兩三個人一起活動,一旦遇敵,很容易全軍覆沒,根本無法查實。

    朱祁鈺之所以賜下了飛魚服,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人愿意做墩臺遠侯,并不是因為他們犯了什么錯,更不是什么罪犯。

    他們是優中選優,所有的墩臺遠侯,是大明最忠誠的戰士!

    他們不會逃亡,但是因為無法查證是死是活,只能記作逃亡。

    沒有撫恤,只有衣冠作為衣冠冢。

    證明他們曾經為大明貢獻了自己的生命。

    朱祁鈺賜下飛魚服二百八十套,就是為這二百八十員大明利劍,送行。

    他們是大明的守夜人——夜不收。

    “興安啊,你說僅僅這一套衣服,就能讓人去賣命嗎?”朱祁鈺朱批了楊洪的奏疏之后,感慨的問道。

    夜不收在墩臺傳遞了情報之后,重要軍報都會送到錦衣衛來。算是錦衣衛衙門的下屬單位。

    但是這些大明最鋒利的劍,其實得到的就是這一身的衣服,而且一輩子可能穿不了一次。

    陛下是心疼人的,并不認為衣服比人重要。

    當然,那必須得算個人才行。

    興安俯首說道:“陛下,飛魚服上,有四爪飛魚紋,飛魚類蟒,亦有二角,乃是僅次于蟒服的二品賜服,這是軍士們赤膽忠心的見證,也是陛下對他們的恩典。”

    “他們做的陛下知道,大明也知道。”

    “他們是為自己的妻兒老小賣命,也是為大明賣命,更是為陛下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