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瘦小男之前就已經死了,那麼現在這個正在注視他們的,是誰呢?
蘇路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法醫女假裝無事道:“垃圾桶在那邊。”
好像蘇路和她搭話,隻是為了問路一樣。
“……謝謝。”蘇路點點頭,驅動雙腿,朝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她這樣做,明顯是為了不引起瘦小男的懷疑。
瘦小男隱藏在門縫後,眼睛貼在蘇路的後背上,凝視著他走遠。
隨後,瘦小男陰森的目光,投到了準備去揭發他的女人身上。
法醫女目光警覺,一把取下充電器,匆匆往自己包廂的方向走。
當她路過瘦小男時,瘦小男猛地伸出手,扣住法醫女的手腕,將她半拖半拽了進去。
“你幹什麼?!”法醫女驚慌不已,“放手!唔……”
法醫女上半身被吞進門縫,下半身仍在瘋狂掙紮,兩條裹著絲襪的小腿不斷踢蹬。
麵對這一幕,有人神色害怕、生怕波及到自身,有人嚷嚷著起哄、也有人看不過眼,試圖上前幫助法醫女的。
然而熱心路人剛走過去,法醫女就停止了掙紮。
十秒後,法醫女坐起身,神色如常。
“你沒事吧?”熱心路人問。
法醫女搖頭:“沒事。”
“你在裏麵都經曆了什麼?那個禽獸對你做什麼沒有?”熱心路人又問。
法醫女盯著路人的臉,似乎是在思考。
“不著急,慢慢……唔!”
法醫女突然伸手捧住熱心路人的臉,吻了上去。
……
——
十號車廂的盡頭是一扇鎖死的大門,半人高的深藍色垃圾桶,就靠牆放在門邊。
“哐當!”
蘇路掀開垃圾桶的蓋子,裏麵意料之外的空空如也。
他隨手將塑料袋扔進垃圾桶。
合上蓋子、再打開,蘇路睜大眼——
他才扔進去的垃圾,不過兩秒鍾就已經消失不見。
蘇路退後兩步,剛想伸手去摸手機,突然想到什麼,轉身靠近不遠處的洗手池,洗幹淨手後,將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
他點開“掃一掃”功能,調整到“按圖識物”模式,對準了兩米開外靜止的垃圾桶。
【……】
蘇路失望地放下手機。或許是因為這個垃圾桶太普通,並不具有被係統識別的特性,他沒有掃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蘇路對垃圾桶產生了好奇心——
【注意看,這個垃圾桶不是普通的垃圾桶,它通往一個副本。】
副本?
他丟進去的垃圾,都落進了那個副本裏?什麼副本,收垃圾的副本麼?
蘇路踢了垃圾桶一腳,很輕,被他踢出一段距離,露出地板上的黃色汙漬。
看來是可以移動的。
蘇路圍著垃圾桶繞了一圈,暫時沒發現其他特別的地方。
他忍不住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他跳進去,是不是也會進入那個副本?
……隻有笨蛋才會往垃圾桶裏鑽。
蘇路轉過身,收起了對垃圾桶的興趣。
當他回到過道時,法醫女仍然坐在窗邊充電。
見他回來了,法醫女抬起頭衝他一笑,隨後站了起來。
“走吧。”法醫女側過身,“列車員在那個方向。”
蘇路:“等等。”
法醫女有些緊張地盯著他。
“你的手機……”蘇路指了指還在充電的手機。
法醫女又是一笑,拔出充電插頭,收起了手機。
“我們走吧。”
蘇路跟在她身後:“對了,那個偷窺我們的男人,他後來怎麼樣了?”
法醫女頭也不回地說:“你走後不久他就把頭縮回去了。”
瘦小男所在的包廂門,在蘇路回來後已經嚴絲合縫的關攏。
蘇路繼續之前被打斷的話題:“他是怎麼倒下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法醫女:“他站了起來,然後突然就倒下了。”
蘇路:“就這樣?”
法醫女:“嗯,我想他可能是有心髒病吧。列車員就在前麵的包廂,我們快走吧。”
蘇路升起了警惕。
他緊盯法醫女的背影,男音:【注意看,這個女人……不是人。傻孩子,快跑啊!】
蘇路腳步一頓。
他悄無聲息地後退,趁法醫女不注意,毫不猶豫掉頭就跑。
“有病啊?急著投胎?”有個體型肥碩的男人罵道。
法醫女聽到聲音,當她回頭時,蘇路已經距離她十幾米開外。
她盯著蘇路絕塵而去的身影,眼神格外陰森而懊惱。
“借過。”
體型肥碩的男人,示意法醫女讓一下,他要過去。
法醫女扭頭看他,順從地側過身。
當胖男人快要走過去時,法醫女猛地拉住男人的手,吻了上去。
胖男人的眼神,逐漸從迷茫、震驚、錯愕再到……完全消失。
胖男人的眼睛,消失了。
一截肉色從他的眼眶中滑過。
“撲通!”
法醫女鬆開胖男人,胖男人小山一樣的身體,搖搖晃晃著倒了下去。
“啊!”有人被鬧出的動靜嚇了一跳。
“他怎麼了?”
“沒事吧他?”
過道上的人,目光大部分向胖男人投過來。
法醫女神態靜默地站在一旁。
過了大約十秒。
胖男人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揮揮厚實的手掌:“沒事,就是頭暈,大家該幹嘛幹嘛去。”
胖男人轉頭,與法醫女對視。
在兩人的皮膚下,某種條狀物質正在湧動。
……
——
蘇路以五十米衝刺的速度,一口氣跑到了終點。
他合上【0984】號包廂門,氣喘籲籲地給門上了鎖。
幸好……門還可以從裏麵上鎖。
蘇路坐在地上慶幸地想著,耳朵接收到一句輕柔的問候:“你怎麼了?”
……簡直是剛出狼窩又入虎穴。
蘇路抬頭,尚小月正一臉迷惑地望著他。
蘇路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尚小月見狀體貼道:“不著急,你慢慢說。”
他從床上跳了下來,提起小桌上的水壺,為蘇路倒了一杯水。
“這個杯子我沒用過。”尚小月遞到蘇路麵前。
蘇路看了看杯子,目光觸及他月色般蒼白的臉頰,用力咽了咽喉嚨,臉上的表情好像更害怕了。
“嗯?”尚小月還在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蘇路最終還是抬起手,哆哆嗦嗦接過了水杯。
冰涼的液體一入腹、再被窗外進來的冷風一吹,蘇路算是徹底恢複了冷靜。
“沒……事。”
蘇路現在腦子很亂,他開始不停地回憶法醫女的一言一行。
表麵上,看不出什麼問題。
他如果告訴尚小月“那個法醫女有問題”,起碼也得說出哪裏有問題吧?
他說不出來,因為這是男音告訴他的,而關於男音的存在,他又絕對不能讓尚小月知道。
蘇路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臉,又檢查了一遍門鎖。
尚小月站在一旁觀察他,蘇路轉身時,還衝他笑了一笑。
蘇路:“……”
他匆匆移開視線,踢開鞋子,爬到了上鋪。
“準備睡了嗎?”尚小月輕聲問。
“嗯。”蘇路蓋上被子悶悶道。
“晚安,祝你做個好夢。”
“嗯,你也是……”
遇到這麼大的變故,蘇路原本以為會很難睡著。
出乎意料,或許是精神高度緊繃後驟然放鬆,產生的疲憊與困意,如漲潮的潮汐一般迅速淹沒了意識的岸灘。
……
蘇路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
他摸索著摁亮房間中的燈,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身。
窗簾拉開,外麵天才朦朦亮。蘇路去衛生間洗漱,鏡中的自己比一年前成熟許多。
已經一年了啊……
蘇路忍不住感歎:距離他千辛萬苦通過彼世的副本、買到【回家的車票】成功回到現實,已經過去一年了啊。
那段經曆,在他生命中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回到現實後,生活重新變得日常而無聊。
蘇路吐掉口中的泡沫,開始放水洗臉。
“嘶……”
水管裏的水格外冰冷。
蘇路抓過毛巾,擦幹淨臉上的水珠,微波爐恰好在這時發出一聲“叮”。
他打開微波爐,從裏麵取出一個盤子,裏麵裝著他的早餐:一個牛肉卷餅。
坐在餐桌前,蘇路莫名打了個寒顫。他感覺很冷,他的家裏似乎四處都在漏風,到處都有風吹來,撲在他的臉上,特別冷。
他往窗戶望去:窗扇大開,窗簾在風中晃動,投下的影子,仿若搖擺的鬼影。
已經過去了很久,天還沒亮。
窗……沒有關窗!!
蘇路猛地睜開眼睛。
在他的頭頂,是離得極近的天花板,他一伸手就能夠到。
他房間的天花板不會那麼低。這麼說……
蘇路眨了眨眼睛,偏過頭。
一扇低矮的、離他很近的窗戶,被人拉開了一半,外麵很黑,風從黑洞中吹來,狠狠撲打他的麵皮。
列車在黑暗中行駛,偶爾傳來顛簸。
……果然是夢啊。
蘇路捂住臉。
他被風拽回了現實。
“咚咚咚咚咚咚咚!”
激烈的敲門聲與夜色對撞,碰得蘇路耳膜突突狂跳。
蘇路聽到門外的男人怒罵:“神經病啊?鎖什麼門?裏麵的人,趕緊過來給老子開門!”
蘇路剛從回家的夢中驚醒,猛然聽到如此急促的敲門聲,不禁有些頭疼。
“咚咚咚!砰砰砰砰砰!!”
“人呢?別裝死!這門隻能從裏麵鎖上!”
“快給老子開門!晚了有你好受的!”
蘇路忍不住往下鋪望了一眼:尚小月不知道睡沒睡,但他此刻已經醒了,眼神冰冷地看向門口。
見他一丁點都沒有起身開門的想法,蘇路認命地從上鋪爬下去,拖著步子打開了包廂門。
“嘖!”門外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上下打量蘇路:“磨嘰什麼呢?睡覺關什麼門!”
蘇路睡眼惺忪,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層霧:“大哥,就是因為睡覺才要關好門啊。”
漢子很不屑:“你又不是女的,你怕什麼?”
蘇路聳聳肩,打了個哈欠,順勢滑出包廂。
狹窄的列車過道上,此刻隻剩三三兩兩的人還在給手機充電。
蘇路找了一個空位,挨著窗簾坐下了。他撫摸著窗框的輪廓,回想剛才做過的夢。
金屬的窗框質地冰涼,蘇路縮回手,放在嘴邊嗬了嗬,取出充電寶、手機、數據線。
幸好他因為經常弄丟數據線、養成了隨身帶兩根數據線的習慣,這樣就可以分別同時給充電寶和手機充電。
蘇路沒敢看手機——每當有人路過他,他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他是真怕再遇到“不是人”的家夥,尤其是法醫女和瘦小男。
【普通的中年禿頭男】
【普通的花襯衫】
【普通的隻穿了一隻襪子的男人】蘇路目光快速掃過來人的襪子……嗯,果然隻穿了一隻。
【普通的白裙女】
一個個路人從他的身側走過,都是普通人。
慢慢的,蘇路感覺越來越放鬆——也對,這個世界上,普通人才是占據絕大多數的群體。
一個小時後,蘇路的手機滿電,他又換上了自己的藍牙耳機。
兩個小時後,蘇路的快充充電寶也吃飽了電,他拔下插頭、往兜裏一揣,準備回去繼續睡覺。
【0984】號包廂內,新來的漢子已經躺到了B號床的下鋪,上鋪扔著一個黑色背包,之前還沒有,估計是漢子帶來的。
尚小月仍然抱膝盯著窗外——他似乎很喜歡把自己縮起來。
蘇路和他打了個招呼,爬上床繼續睡覺。
……
淩晨四點。
漢子悄無聲息坐了起來。
他扭過頭,觀察A號床的兩個人。
下鋪的那個人一過午夜十二點就躺下了,此時正側身環抱自己,蜷縮成嬰兒的姿態,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樣。
但這個人,給漢子一種很危險的感覺,沒有任何原因,僅憑借動物的直覺。
漢子沒有將他當作目標。他抬起頭:上鋪的人儼然睡成一頭死豬。
就他了。
漢子沒有穿鞋,他來到A號床的床邊,俯身對準蘇路的嘴唇,吻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