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素并沒有因為柳院長的拉扯坐下,依舊站著和他對視。
見柳院長也沒有妥協的意思,黃素說道:“你的這個建議,恕我不能答應,這么做有悖我作為一名中醫的準則。”
柳院長這時也站了起來,那張笑面虎的笑容也瞬間沒有了笑容。
“黃主任,請你搞清楚!我這不是建議,而是身為院長的命令,我不管你理解不理解,作為科室主任都要執行我的命令,除非你不準備在這個醫院干了。”
柳院長之所以有底氣威脅黃素,主要是黃素的科研項目現在還在市醫院實驗,不可能突然改變實驗場所。
見和柳院長話不投機,黃素第一次非常不禮貌地說道:“柳院長,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黃主任,我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不要為了你頑固不化的思想,不顧醫院的大局。”
柳院長坐在沙發上,眼神冷冷地看著黃素離開。
黃素臉色陰沉地回到住院區的辦公室。
李燕看見師傅氣呼呼地快速走過去,捅了捅身邊的那日松:“師父從院長辦公室回來好像非常不高興!”
那日松搬過自己的椅子靠近李燕,串掇道:“燕子,你是主任的徒弟,去打聽一下什么情況!”
李燕搖搖頭:“要去也行,你陪我一起去!”
想到黃素平時的好脾氣,那日松稍作沉思的說道:“行!我跟你一起去!”
說著。兩人也不遲疑,起身向黃素的辦公室走去。
輕輕敲響黃素的房門,里面傳來黃素的聲音。
“請進!”
兩人推門走進辦公室,看人看見黃素臉色非常正常。
那日松疑惑地看向李燕,意思是你是不是看錯了。
李燕也回看那日松,意思是剛剛真的很生氣。
看著那日松、李燕兩人在那里擠眉弄眼,也不說道,黃素問道:“你們兩人有事?”
李燕輕輕推了那日松一下。
咳咳咳!
那日松向前走了一步,輕輕咳嗽兩聲,硬著頭皮問道:“主任,您沒事吧,我看你從院長辦公室回來臉色有點不好,發生什么事情了。”
一聽柳院長,黃素剛剛緩和的臉色又黑了起來。
李燕輕輕地拉了一下那日松的一份,瞟了一眼那日松,意思是你看我說得沒錯吧。
“你們先坐!”
黃素指著兩個椅子對李燕、那日松:“你們不問我,我也準備等何慧結束坐診,開個會告訴大家!”
那日松、李燕兩人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靜靜等待黃素講事情的經過。
黃素平復了一下心情,將在柳院長辦公室發生的事情,大致給兩人講了一遍。
黃素剛剛講了一半,那日松的臉上已經帶上了憤怒。
等黃素講完了,那日松已經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憤怒地說道:“這個姓柳的想做什么,這才當上院長幾天,就在這里搞事情,讓中醫科開西醫檢查也虧他能想的出來,他是不是想錢想瘋了,拿醫院當什么,黑店嗎!拿病人當什么,砧板上的肥肉嗎,想割一刀就割一刀。”
越想越氣,那日松罵罵咧咧地:“我爸和布日古德院長,是怎么讓這種鳥人當上院長的,今天晚上我回家一定要和我爸說道說道。”
“好了,你還是小孩子嗎!受點委屈就告家長!”
黃素阻止了那日松憤怒的發泄。
“主任,那你說怎么辦?”
黃素非常澹定地說道:“怎么辦!該怎么辦就怎么辦,需要看檢查的開檢查,不需要看檢查的一張單子也不許給我開,我就不相信他還能不讓咱們中醫科給病人看病。”
黃素可不想做給病人看病,還要做全套西醫檢查的中醫。
這讓自己以后怎么帶徒弟,要是讓自己老師看見,還不得罵死自己。
聽了黃素的話,那日松感覺非常提氣:“對,我看他能把我們怎么樣,還真以為當了院長就可以一手遮天了。”
“行了,別再這里氣氛了,收拾收拾心情,好好給病人看病,不能讓心情影響了你們的判斷,要是出現辯證錯誤,我可不會輕饒了你們。”
黃素揮手示意,沒事兩人可以出去了。
臨走前,那日松保證道:“主任,您放心!我絕對不會拿病人的身體開玩笑,更不會給姓柳拿捏中醫科的把柄。”
黃素再次揮了揮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讓我好好想想!”
“主任,我們就先回去了!”
“師父,我們就先回去了!”
等兩人走后,黃素緊緊皺著眉頭,兩根手指不斷擠按睛明穴。
自己說得輕松,可是這也不是長久的辦法,一個科室不可能長久的院長對立僵持,這樣以后還怎么工作。
想了許久,黃素也沒有想出一個可以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種對中醫的潛規則,二十年后都沒有解決辦法。
大多數的人都選擇的屈從,沒有選擇屈從的人只能被迫的離開。
黃素一直枯坐到下班。
汽車里,坐在副駕駛的閻冰看見黃素緊緊皺眉地開車。
自從下班兩人見面以后,黃素就是這副心事匆匆,非常不開心的樣子。
“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這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有心事跟我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你!”
黃素一邊開車,一邊說道:“這件事情,你幫不了我!”
然后,就將今天和柳院長見面的事情又和閻冰說了一遍。
閻冰也跟著黃素皺起眉頭道:“兩天前,劉主任和柳院長談話回來,給我們開會,也是張口閉口說今年一定要把業績提上去,不會是他和所有的科室主任都提出了這樣要求吧。”
聽了閻冰的話,黃素的緊緊皺在一起眉毛,稍微舒展一些。
“行了,等我回家給其他科室主任打電話問問就知道了。”
到家之后,黃素拿著手機站在陽臺上,先后給兒科阿古達木主任、呼吸內科的何主任打了電話。
見到黃素掛掉電話回來,閻冰問道:“怎么樣,其他的科室主任都怎么說道?”
黃素這時郁悶一掃而空:“姓柳的對其他科室主任也都下達了業績要求。”
閻冰說道:“這個柳院長從前看上去感覺是一個挺好的人,沒想到為了點政績和收入,連醫生基本的操守都不顧了。”
“如果是這樣,我倒是沒有那么擔心了!”黃素冷冷一笑:“這就是以前隱藏得太好了,真是一朝權到手,得志便猖狂。”
接下來的幾天,黃素也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后了。
今天黃素如同往常一樣,帶著李燕和新醫生秦良到針灸科坐診。
黃素最近一直中醫科、針灸兩個科室坐診,也是接待秦良。
也因為秦良的針灸非常扎實,黃素只需要帶著秦良適應了醫院坐診的節奏。
針灸科的一半就可以托福給秦良了,黃素也就不需要這么累了。
三人走上二樓,一群醫護人員將咨詢臺圍得水泄不通。
黃素走上前去推開后面的人群,向里面擠:“都圍在這干什么?”
前面一個人醫生轉頭看見身后的黃素,幸災樂禍地說道:“黃主任,你們中醫科可是上通告了,您快上前面去看看吧!”
“前面都人快讓讓,中醫科黃主任來了,你們還不給正主挪個位置。”
這名醫生向前大聲喊了一嗓子后,站在那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黃素順著人群留出來的縫隙,走到最前面。
咨詢臺最顯眼的位置,貼著一張關于中醫科的通告。
通告里的內容大概表達的是:為了深化市醫院中西醫結合腫瘤醫療試點單位的作用,經過醫院決定中醫科從今日起,一周內病人診斷必須有中西醫兩種檢查報告,一周后,中醫科出具的病例如果沒有中西醫兩種檢查報告,醫院將示處方無效,不予以開藥。
黃素一目十行大概看了一下,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中西醫結合找的真的是好借口,看來柳院長是鐵了心的要掙這份昧良心的錢。
黃素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給醫院贏得的榮譽,倒成為他們攻擊自己的武器了。
中西醫結合可是為他們玩的明明白白,什么腌臟齷齪,陰謀詭計都可以往里加。
看著黃素一副黑臉推開人群走了出去,后面的人群瞬間嗡嗡地全是議論聲。
“一朝天子一朝臣,沒了靠山,我看他中醫科這回還怎么囂張跋扈。”
“我看就是別看你今天鬧得歡,早晚給你拉清單!”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咱們曾經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黃大主任,也有吃癟的時候。”
后面的議論聲音再難聽,黃素也已經聽不見了。
李燕、秦良狠狠地瞪了這群說風涼話人一眼,從人群中擠出去,就向黃素追去。
也許是向黃素三人示威,他們的議論聲更大了。
走進針灸科。
李燕、秦良擔憂地看著黃素坐在椅子上,繃著臉一言不發。
“主任,您沒事吧!”
“師父,該怎么辦!”
黃素擺擺手道:“沒事,你們不用擔心,這件事有我呢。”
就在這時候,姚繼章老爺子氣沖沖推門走進辦公室,將一張通知拍在黃素面前。
“黃小子,你跟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老頭子給人看了一輩子的病,還沒有聽說中醫問診,還需要做西醫檢查。”
黃素起身伸手就要扶姚繼章坐下。
姚繼章生氣地打開黃素的手,自己坐在黃素的位置:“我還沒有老到需要你扶呢。”
說著,姚繼章伸手指著桌子上的通知道:“說說吧,這是怎么回事!陳小子就教出你這么一個欺師滅祖之徒。”
聽到姚繼章的質問,黃素知道老爺子是誤會了,又將事情的原委解釋了一遍。
姚繼章嘆息道:“利欲熏心,包藏禍心!這才二十多年的時間,這中國大地就滿是余云岫之徒。”
黃素急忙說道:“老爺子,您別急!明天劉老中醫坐診。我通知一聲,大家一起坐下想想辦法。”
姚繼章緩緩站起身來,擺擺手道:“罷了!老夫過來坐診從來也不是為了錢,既然現在這里如此苛待中醫,我又怎能效力于賊人之手。”
姚繼章看向黃素:“下次坐診我就不來了,黃小子,你放心,我會和你們這個院長說得,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見黃素還要勸自己,姚繼章揮手打斷黃素要說的話。
“黃小子聽我一句勸,你終究是要騰云駕霧,翱翔九天的蛟龍,可千萬不要困在這淺灘之中,布日古德在的時候這里還算一汪清池,現在不過是一灘臭不可聞的臭水溝,別讓這潭臭水污了自己,也丑了自己。”
黃素明白老爺子的意思。
多少中醫最開始都是因醫院所迫,不得不給病人額外開西醫檢查,當拿到遠比以往更豐厚的收入后,有多少人還記得原來的不情愿。
有的中醫甚至公然不做西醫檢查,就不給問診、開藥。
病人對這些中醫的要求,變成了只要能把病治好,多花錢做西醫檢查就多花錢了。
當一名中醫將醫德丟掉一次,那就在也撿不回來了。
總有人問,為什么現在只用四診合參看病的醫生越來越少,遇見中醫用的都是西醫的檢查方式。
一部分是現在很多學院派教育出來的醫生,沒有中醫的基本功,有的甚至根本沒有中醫思維。
一部分就是醫院逼迫中醫必須開西醫檢查,就和中醫接骨不讓用小夾板,必須用高昂進口的鋼板一樣。
現在醫院講究的經濟效益,你中醫一年掙幾個小目標太慢了,人家要的是一天一個小目標,甚至一天幾個、十幾個小目標。
“老爺子!”
姚繼章擺了擺手道:“你就不用送我了,老頭子我還要回去坐診呢,今天掛號可還都是我的患者呢!”
黃素站在辦公桌旁邊,看著姚繼章離開針灸科,轉身走向中醫科。
“師父!”
李燕上前扶著黃素的胳膊,看著黃素眼睛里都是擔憂。
黃素揉了揉李燕的頭發道:“你是師父我還沒有那么脆弱,這點小事還難不倒你師父。”
“好了!馬上就要到上班的時間了!”
秦良擔心地問道:“主任,那今天的這病歷?”
黃素斬釘截鐵說道:“中醫該怎么問診還怎么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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