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醫科要轉科兒的日子，黃素提前半個小時來到醫院。
在走到市醫院門診門口時，一名男子蹲在門診門口臺階上，雙眼麻木無神，沒有交匯地盯著前方，以一種相同頻率緩慢地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兩指夾的香煙。
黃素只是輕輕掃過兩眼，從男人身邊路過走進醫院。
不是黃素鐵石心腸，兩世為人二十多年的行醫生涯，這種事情見得太多了。
醫院就是一個匯聚人世間千般苦難的地方，每天上演著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
走進中醫科門診，見那日松和何慧正在打掃室內的衛生。
黃素走到衣架前，拿起自己的白大褂向身上穿。
突然中醫科的大門被重重地推開，門撞在墻壁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黃素回頭望去，閻冰匆忙地推開門，臉上帶著焦急。
“黃主任！……”
相處一個月來，黃素還是第一次見到冷靜理性的閻醫生失去了方寸，急忙問道：“閻醫生別急，有什么事慢慢說。”
閻冰調整了一下呼吸道：“我有一位非常棘手的習慣性流產的患者，今天又住院了，我想請黃主任你能不能從中醫的角度看看如何治療這個病人。”
習慣性流產是指連續三次或三次以上自然流產者稱為習慣性流產。每次流產往往發生在同一妊娠月份，其流產過程與一般流產相同。
根據習慣流產的時間，分為早期習慣流產或晚期習慣流產，十二周以前稱為早期，以后稱為晚期。
閻冰將患者的病歷簡單地介紹了一下。
盧燕，女，29歲，是閻醫生接待的第一個病人，七年里連續四胎在胎兒發育到第六個月的時候胎死宮內，婦產科至今查不到原因。
去年的一胎堅持到了七個月，婦產科進行了強行剖腹產，可嬰兒因為體弱抵抗力差，還是因細菌感染不幸夭折了。
“去年，我們醫生和患者都已經那么努力了，最后還是沒有保住孩子，我至今腦海里也忘不掉，盧燕夫婦聽到嬰兒夭折時，那絕望麻木的眼神。”
在講述盧燕的病歷時，一向以冷靜著稱的閻冰沒有了醫生早已看慣生死的平淡，幾次因為情緒激動說話帶著顫音。
聽著閻冰的講述，黃素腦海浮現出上班時蹲在門診門口抽煙的男子。
“閻醫生，現在患者是什么情況。”
閻冰道：“妊娠期六個月出現了不規則宮縮，正準備送進B超做檢查。”
“閻醫生你先去B超室等我，今天我們三人要轉科到兒科，我要先通知一下兒科的科室主任。”
黃素三人和閻冰一同走出中醫科，黃素快速跑向住院處。
走到住院處兒科科室主任的辦公室，黃素平復一下呼吸，輕輕敲響了房門。
“請進！”
看見黃素推門進來，兒科主任阿古達木熱情地握住黃素的手道：“歡迎中醫科的同事轉科到兒科。”
又見只有黃素一人，阿古達木問道：“黃主任怎么就一個人過來，中醫科的另兩位醫生呢。”
“阿古達木主任，我可能要晚兩天來兒科。”
黃素就將閻冰找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沒有問題。”阿古達木非常爽快地答應后，又繼續說道：“這個病人我也知道，患者也是市醫院的熟人了，去年我們兒科也參與到了治療當中，可惜最后還是沒有保住孩子。”
“這是一對苦命的夫妻，換成一般的男人早就離婚了。”阿古達木略微沉思一陣贊同道：“用中醫的思路治療倒也是一個好辦法，如果能讓這個孩子順利降世，既能成全這對恩愛的夫妻，又能解開閻醫生的一件心病。放心這事我去和院長說。”
黃素感激地走出了阿古達木的辦公室，直接奔向B超室。
阿古達木走向了最高層的院長辦公室。
敲了敲門，進入院長辦公室，見院辦李主任正跟院長匯報工作。
布日古德院長問道：“阿古達木主任有事？”
阿古達木將黃素的事情說了一遍。
就在布日古德沉思之時，院辦李主任興奮地道：“院長這是好事呀，盧燕的事情市醫院誰人不知，都成為了醫院的一塊頑疾了。去年孩子差一點就活下來了，這次萬一真的能在黃主任和閻醫生共同治療下順利誕下嬰兒，這可是我院首例中西醫合作的案例，只要做好宣傳，對我們醫院明年的評級可是大有好處。”
布日古德院長道：“宣傳先不急，還是要看后續治療效果。”
院辦李主任隨后拍馬屁道：“是我太心急了，還是院長考慮得周到。”
布日古德望向阿古達木道：“李主任，你叫上婦產科的劉主任，我們一同看一下患者。”
B超室。
黃素走進B超室，只見閻冰雙手緊緊握著一名孕婦的手，陪伴她一起做檢查，表情比孕婦還緊張，好似一對姐妹。
在黃素印象里，閻醫生是一位知性冰冷，做事從來都不會摻雜私人感情的人。
但今天發生的一切，卻讓黃素對閻冰的印象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見到黃素進來，閻冰解釋道：“胎兒胎心較弱110次/分，宮縮已經縮短到了五分鐘一次。孕婦血液含氧量偏低，胎兒有缺氧情況。我們準備將病人送入病房吸氧，再注射黃體酮安胎抑制宮縮。”
“閻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如果這次再流產，我婆婆就要逼著我家張誠和我離婚了。”
盧燕緊緊抓住閻冰的手，兩行不甘的清淚從眼角滑落，望向閻冰的眼中全是渴望和乞求。
閻冰感受到盧燕手上的力道，伸出另只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安慰道：“盧燕，這次我請來中醫科的黃主任，這次中西一起一定能保住這個孩子，你自己一定要有信心。”
這時B超室走進一人，黃素扭頭看了一眼，正是早上蹲在門口抽煙的男子。
男子走到閻冰面前語氣中沒有一點感情地問道：“閻醫生，這次該怎么治療。”
閻冰道：“先辦理住院手續吧，再打黃體酮抑制宮縮，吸氧解決胎兒缺氧的問題。”
檢查過后，盧燕被送往了普通病房，臉上帶上了氧氣面罩，在注射黃體酮時，也靜脈注射25%葡萄糖溶液補充孕婦的營養和糖分。
男子辦完住院手續走入病房。
閻冰將黃素拉到男子面前介紹道：“張誠，這位是我們醫院中醫科的黃主任，這次我們準備采用中醫和西醫共同治療，保住你老婆肚子里的胎兒。”
男子依舊是面目表情，如同機器人沒有一絲感情地問道：“黃主任打算怎么治療。”
黃素能理解男子語氣不冷不熱的心情，經歷多次的絕望，現在已經不敢奢望有奇跡，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先為患者診脈，才能確定下步的治療方案。”
黃素走到盧燕身邊，仔細觀察她的情況，孕婦身體瘦弱，把才六個月大的肚子顯得格外地大，面色蒼白，沒有光澤，嘴唇沒有一絲血色，不像一名孕婦，倒像是一名營養不良的大肚病患者。
然后，在床前坐下，先拿過盧燕的右胳膊診了六七分鐘，又拿過左胳膊又診了六七分鐘后。
黃素深呼吸再次給兩個胳膊復診了一遍，三根手指在盧燕寸關尺間如同彈鋼琴一樣，手指不停地翹起按壓來回切換，足足花了半個小時。
由于盧燕脈象極其復雜，黃素采用了更準確的比脈法診脈。
比脈法區別于學校教育出來的三指齊下法。
比脈法采用左右對比之后即可分部對比按脈。這是進行臟腑辨證的中心環節。兩手用相同手指、相同力度分按左右同一部脈(其他兩部的手指稍稍抬起)，先寸，后關，再按尺，每一部均要舉、按、尋，邊仔細體察，邊左右比較分析，從中發現患病的臟腑，抓住病因病機。
它的診法更為復雜，不易掌握，這種診脈手法大多掌握在醫學世家的手里。
恰巧黃素的師爺張斌是家傳中醫，就把比脈法傳給了黃素的導師陳靜山，黃素也從導師那里學到了比脈法，重生前三十年的行醫經驗，脈法早已經融會貫通。
黃素慢慢放下患者的胳膊，盧燕兩尺脈象微細，左關濡細、尺部尤甚，右關尺虛弦，如果換成三指齊下法，只能得出脈象弦細而濡，比脈法則可以診出寸關尺各自的脈象細節。
左寸代表心、小腸；右寸代表肺、大腸；左關代表肝膽；右關代表脾胃；兩尺代表腎臟和三焦。
濡脈主諸虛，為精血兩傷，陰虛不能維陽。細脈為氣血兩虛所致，營血虧虛不能充盈脈道，氣不足則無力鼓動血液運行，故脈體細小而無力，弦脈主肝膽病，痰飲，痛證，瘧疾，氣機阻滯，陰陽不和。
盧燕可謂是氣血雙虛、脾虛濕重，腎臟更是精血雙傷，已傷先天，加之后天不足，無法孕育胎兒，恐有流產死胎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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