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玉諜邊關 > 第九十三章 往事歷歷
  看著米玉顏去了桑晚那里,寧德便去了寧覺真人院中,寧覺剛沏好一壺香茶,見寧德進來,笑瞇瞇分了茶請他坐下說話。

  寧德笑著道謝:“師兄好雅興!”

  “見著那小丫頭了?”寧覺問道。

  寧德點了點頭:“見著了,只字未提那香方的事。”

  寧覺看著師弟笑著搖了搖頭:“我說她不是來討這份人情的,師弟偏不信,這丫頭心里可是有數得很,八成是見了那幾顆瑤蕊丸,這就是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了。”

  寧德也笑了笑,不過笑容里有幾分凝重,寧覺見狀便問道:“師弟好像心事重重,說說吧,她說了什么?”

  寧德嘆了口氣:“錢師爺讓她做幾款新香救市,她說救市這事兒不是幾款新香就能解決的,這是家國大事,師兄說說,這豈是這么大的女孩兒能有的見識?”

  寧覺挑了挑那兩彎花白的眉毛,不禁笑了起來:“果然有幾分見識,你細說說。”

  寧德又把前后的幾句話說了,接著道:“師兄說說,這是一個山野丫頭能說出來的話嗎?”

  寧覺若有所思,只感嘆道:“從前聽說這丫頭最喜歡在藏書樓待著,看的書也是五花八門,一個學醫的小姑娘,最喜歡看那些發黃的邸抄,看樣子這是真看出了門道,我越想越覺得,她和醫女們那位老祖宗小時候,很有幾分相似之處,可惜了……”

  “倒是在這聰穎天成上有幾分相似,不過這小丫頭可沒有那位老祖宗那么專心,明明香做得好,卻是不愿把心思好好放在這上面,若是潛心好好制香,將來不可限量,卻偏要……”

  寧覺笑著搖了搖頭:“師弟此言差矣,制香這門手藝固然是好,可也只是在治世才能大有可為,如今西南這局勢,若是亂了起來,做再多的香,運都運不出去,萬一真打起來,一把火就燒了個干凈,又有何用,花娘必是已經看到了這一點,才故意在你面前露出此言。”

  “就是不知她下山這些日子,究竟遭遇了些什么事,竟然要特特來找我,藺南城里,這段時日可有什么不對之處?”

  寧德搖了搖頭:“別的倒沒什么,就是有件事有些異常,正要稟報與掌教師兄,糧行最近賣的大多都是陳米,照理這大年下的,各家各戶都愿意花些銀錢買新米過年,可今年別說是高價新米買不到,就是陳米,也不知不覺漲了一成價。”

  寧覺眉頭不由鎖緊了:“糧價悄悄漲了上來,衙門可有什么動靜?”

  寧德繼續搖頭:“沒有,跟往年這個時節一般,依舊是日日歌舞升平,宴飲不斷。”

  寧覺沉吟了片刻才道:“這是大事,你派個弟子往雋城走一趟,把這個信兒遞到張家在雋城商行的大掌柜那里,另外要問問胡家今年在雋城收糧的情況如何,城里胡家那邊,也要注意著些。”

  寧覺提到的張家商行,便是君仙山張家經營的商號,張家素來行商,本朝太祖打天下的時候,張家便曾傾力相助,張家老祖宗還曾在太祖身邊充當智囊,太祖得了天下之后,張家老祖宗卻退隱山林,甚至為了避免俗事,干脆在萬壽觀做了道人,甚至給后人下了不得出仕的嚴令。詳見《隱世醫女》

  張家和萬壽觀雖不能說是一而二二而一,卻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因為怕朝廷忌諱,張家這些年雖然不在米糧生意上有所擴張,但是憑張家貨通南北的本事,真要是西南亂了,也只有張家敢把糧食藥材運進西南。

  而胡家不僅把持著藺南城的糧行,便是連整個西南的糧行,也有三分天下,但是西南多山,并不適合大規模種植糧食,胡家的糧,多半是在雋城收的北地糧食,所以如果胡家缺了糧食供給,首先要看的便是在雋城收糧的情形,再則就是糧食入了西南之后的去向。

  寧德自然清楚這其中的內情,聽師兄如此吩咐,心下更多了一絲警惕,當即便點頭道:“胡家那邊我已經做了些安排,等會兒師弟便派人送信去雋城,另外大軍那邊,是不是……”

  寧覺沉吟了片刻才搖頭道:“暫且不用,大軍軍需是從雋城直接發過來的,只要北地沒有大災大旱,應當不會出什么岔子,再者說,雖然如今情勢不太尋常,但是畢竟還沒有亂,咱們不能隨便伸手,若是求助到咱們這處,再動也不遲。”

  寧德知曉祖師爺留下的規矩,當即便點頭道:“是,謹遵掌教師兄吩咐。”

  桑晚乍見故人舊物,心情激蕩難以自持,借著品香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才問了米玉顏:“你這一本《臻草香集》是從何處而來?”

  米玉顏已經打定了主意不遮不掩,很是干脆答道:“是家中祖母留下來的,那日先生借書給我,回去對比了一下,若是沒看錯,先生手中這本,應當也是我祖母手抄而成,只不知,先生這本,又是從何處二來?”

  桑晚看向米玉顏,見她說得坦然,目光一片清亮直直看向自己,意思就是那一日她便已經看出這其中有內情,只是礙于當時有許多人在場,并沒有當時便說破,更表示她在坦誠相待,也希望自己能沒有保留。

  桑晚不禁搖頭失笑,只是笑容有些慘淡:“你祖母年輕的時候,也是如你這般坦坦蕩蕩,待人真誠,又聰明睿智,這冊子,是她贈予我的。”

  米玉顏沒有說話,依舊只是那樣看著桑晚,按道理,桑晚是不應該會給一個小輩講這些往事的,但是此時,興許是悶在心里太久,又或是尋尋覓覓這許多年,終于有了故人的消息,可她卻已經渺然仙去了,此時的桑晚很想說說那些放在心里幾十年的舊事。

  “我姓韓,是雋城韓家子弟,你祖母姓聶,祖籍也是雋城,只不過后來家中弟子出仕者眾,大部分遷居到了京城,韓家和聶家乃世交,往來通婚不絕,當時你祖母的大伯娘便是我的親姑母,所以無論是我到京城游學,還是你祖母回雋城族里,我們都能經常見面。”

  “你祖母的外祖家是藺南人士,是你祖母的父親在藺南任上續娶的妻子,當時這門親事并不被你曾外祖的長輩看好,你曾外祖母生下你祖母后,有很長的年數,你祖母是生活在藺南外祖家或是雋城聶家族中的。”

  “你祖母小時候其實過得并不十分好,卻從未見她自怨自艾過,便是聶家族中對她也并不十分友善,她卻總能自己找些讀書合香的樂趣。對了,你祖母的外家,祖上從前應當也是經營香行的,他家的宅子,便是離米氏香行不遠的那處閑置了許久的大宅院,你應該知道那個宅子吧?”

  見米玉顏點頭,甚至眼神里充滿了了然,桑晚不由問道:“你祖母是不是跟你說過這些?那我就不必多說了。”

  “沒有,祖母什么也沒對我說過,只是從我小時候,她便一直帶著我住在米家香行后頭那處小院兒里,每日出去散步,她都會不自覺看向那處大宅子,我從前不明白是為什么,這幾年祖母去世了,我回憶起來卻總覺得不同尋常。”米玉顏依舊照實直說。

  桑晚不禁苦笑一聲:“我找了這么多年,沒想到,她居然就生活在離我這么近的地方,哎,好不容易得了信兒,如今,如今卻已是天人永隔……”

  米玉顏見桑晚如此頹然,不禁也跟著嘆了口氣,還順手給他倒了盞茶。

  桑晚接過茶水,不由凄然笑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跟著嘆什么氣,你祖母沒跟你說過嗎,世上最沒用的事就是嘆氣和流眼淚,所以你祖母遇見大難時就敢這么貿然一個人逃了出來,她瞞得密不透風,更是連一個字都沒有捎給我,無非就是怕牽連我,可我這一輩子,呵呵……”

  “祖母當時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竟要完全和聶家斷了往來,如果我沒猜錯,祖母外家東遷,只怕也和這件事情脫不開干系吧?”米玉顏不由問道。

  桑晚點了點頭:“她是十二歲上去的京城,當時你曾外祖外派回京城述職,估摸著覺得你祖母快到了適嫁的年齡,就想讓她到京城好說親。我那時候雖說頗有些才名,可因為早年并不喜歡讀那些經史子集,一直也沒有把心思真正用在考取功名上。”

  “那年我已經十五了,初時還不曉事,總覺得日后我去京城,一樣能見到你祖母,有一日偶然聽我母親和家中長輩說起這件事,才覺心中大慟,著急忙慌求著要去京城游學,還耍賴住到了聶家,甚至跟聶家子弟一起上書院念書,和你祖母接觸的機會又多了起來。”

  “談不上頭懸梁錐刺骨,那兩年卻也安安心心讀了些書,憑著小聰明,倒也在京城博得了一些才名。我出來的時候跟母親稟明了心思,母親也喜歡你祖母,就捎了信給我姑母,讓她從中說和。”

  “當時你祖母家中當家的,是她的祖母,那位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有一樣,看不上像我這種還沒有功名的白身,但是礙著我姑母的情面,加上她本來也不怎么喜歡你祖母,便沒急著替你祖母說親,只吐了口,我若要求親,必得先得了原籍的解元,才能登門。”

  “眼看著你祖母就要及笄了,我也已經十七八了,留給我的時日無多,我便趕緊回原籍備考。大概就是那時候,你祖母的祖母帶她出門去廣南王府上赴宴,回來之后沒多久,便得了要送她進宮的圣旨。”

  米玉顏從未想過,原來祖母當時竟遭遇了這樣的事情,不由眼睛都瞪圓了幾分,按照桑晚說的,那時候應該就是當初帶大軍攻下素苫的六皇子,也就是后來的仁和帝裴澈在位期間,這么說,應該是仁和帝看上了祖母,想要納她為妃。

  按照米玉顏前世的記憶,那位六皇子,可是一門心思都在醫女秦念西身上,只不過不知道為何,秦念西并沒有嫁入皇家,反而嫁與了王家。

  想起這一節,再想起秦醫女之前和自己說的那些話,米玉顏竟有恍然大悟之感,不禁感嘆祖母倒還真是有勇有謀,她從京城逃出來,直接便到了西南萬壽觀,躲到了秦念西的羽翼之下,不過即便如此,京城也是難以收拾吧?

  米玉顏不禁問道:“我祖母逃了出來,那聶家不就是抗旨不尊的大罪?”

  桑晚苦笑著搖頭:“我聽我姑母說,她逃出來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大家都以為她正因為能入宮,飛進皇家當鳳凰而高興,哪知她卻是不聲不響,借著出門上香的功夫就逃了出去。”

  “臨走時給家里留了封信,只說讓家中為她稱病,而且是見不得風的惡疾,過得幾日直接便宣稱她已經死了,直接入殮葬了便是,她還說觀仁和帝其人,應當不是為一女色便遷怒旁人之昏君,說仁和帝不過是把她錯認成了旁人,很快便會忘記,家中只當她死了,不久應當無大礙。”

  “當時你祖母家知道她跑了,哪里敢聲張,連找都不敢找,還真只能讓她那個丫鬟冒充她稱病,然后按照她說的,往宮里報病,再后來就稱暴斃。然后她就這么消失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得了信兒的時候,已經是半年之后了,我左思右想,總覺得她應該是往雋城或是西南來了,但是雋城卻是一絲兒消息都沒有,我就往西南四處尋她,只沒想到她居然一直躲在藺南,你祖母是如何嫁到你們米家的,你可知曉?”

  米玉顏有些訕訕地搖頭:“我祖母從來不提她年輕時候的事情,我雖然知道一星半點兒,還是從前任秦醫女那里知道的。”

  “你知道些什么,也說來與我聽聽。”桑晚不由好奇道。

  米玉顏把秦醫女給她說的那些,簡單跟桑晚說了出來,桑晚沉默片刻之后,才恍然拍著桌子道:“難怪難怪,也只有你祖母才能想出這種法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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