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安的聲音現在一聽都是嘶啞的。
沒人知道他這兩天到底經歷了什么,整個人都變得那樣憔悴和頹廢。
“媽怎么了?”
林周誠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保持著冷靜。
但眉宇仍舊忍不住皺了起來。
“你說。”
“就是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現在各方面數據又不大好。醫生已經過去看了,可能要在醫院觀察一陣子。”
“媽身體本來就很不好,這次心臟病復發,往后恐怕會更難恢復。”
“慢慢養著就是。”
林周誠聽著這些話,反倒松了一口氣。
畢竟這至少能證明,她目前是安全的。
過了一會之后,就看見林自安亦步亦趨跟了上去,著急忙慌地解釋,“可是大哥,過兩天那個案子就要準備起訴了,媽是被告。”
他擔心的點一直都在這里。
如果趙雅被起訴,大概率是要坐牢的。
“以她現在的身體情況,如果坐牢的話……”
“沒恢復之前,不會抓她進去。”
林周誠皺眉看著他,眼睛里盡都是一些冷意,轉而緩緩抬起頭,“還是說,你有別的打算?”
“沒。”
向來林自安有什么心思,都會被他看透。
因此他從來不敢在林周誠面前有些小心思。
只不過現在總還是下意識地會想一些歪門邪道。
“因為生病一直這么嚴重的話,其實是不會讓她坐牢的對吧?”
“嗯。”
又不是死刑犯。
警方那邊也不想人出事。
但林周誠聽著他一直低頭咕噥著說話的聲音,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別私底下操作,錯了就是錯了,該怎么判怎么判。”
林自安連忙點頭,笑著解釋。
“是是是,我知道的,大哥,我不會亂來。”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重新匯聚了過來。
而后朝病房里看了看。
“嫂子沒事了吧?”
“沒事了。”
林自安稍松了一口氣,臉上也難得多了些笑容。
“幸好嫂子沒事,不然這件事還不知道要鬧多久。芬芬呢?”
他忽然想起來,一直沒看到林芬芬。
林周誠去到安全通道那邊,在這里才終于點燃了一支煙。
“已經送回老宅了。”
“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再過來帝都。”
林周誠緩緩吐出霧氣,眼神垂下的時候,終于還是多了些冷意。
半晌后才沉聲開口。
“你好好照顧媽,我就不過去看望她了。”
“哥?”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林周誠主動伸出手拍了拍林自安的肩,這時候才終于有一些大哥哥的模樣。
而這時候的林自安,心里頭卻莫名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現在兩個人都更能互相理解對方,可不知道為什么,卻總是能感覺到大家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停滯住。
林自安看著他轉身離開,唇掀了掀本來還想說什么的,可話到嘴邊卻還是硬生生收了回去。
這一刻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早已經越來越遠了。
……
一連幾日,冉寧都在醫院里好好養著。
她很聽話,也非常配合醫院的治療。
等了漫長的時間,醫生做足了檢查之后,才勉強同意讓她出院。
“因為之前造成的腦損傷,許多都是不可逆的。但目前你沒有太多的反應,也沒有明顯的頭暈頭疼的癥狀,以我們目前的儀器,也沒查出來問題。”
“所以只能先放你回去。”
“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還要注意休息。不為了你自己,也要為了肚子里的孩子。”
冉寧下意識撫著小腹。
“我的寶寶,怎么樣?”
“一切正常。不過它目前還太小,說實話,只能算是一個胚胎。”
“過大概一個月之后,你再來檢查,到時候就會看到玩去哪不一樣的照片了。”
冉寧點了點頭。
小腹仍舊平坦,現在是連一點點隆起都看不出來的。
于是便安下心來,默默從床上坐起來,揚起頭看著窗戶外的藍天。
“好啦,我們今天就要出院了。”
林周誠已經親自去辦了出院手續。
等了好長時間之后,才發現冉寧已經起身,就站在陽臺上看著外面。
日光從外面照進來,正好看見她臉上蒙住的一層層光亮,霧氣彌漫開的時候,整個人都好像明媚得叫人移不開眼。
“阿寧。”
他輕輕喊了一聲。
要不是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林周誠甚至都舍不得打破這一刻的寧靜。
下意識的便壓低了聲音。
“都辦好啦?”
她回頭看著林周誠,發現后者臉上一直有一層淡淡的笑容。
“是不是一想到能出院,你也很開心?”
林周誠輕笑,下意識抱住她。
“不然呢。”
他眼睛里盡都透著一些寵溺,手攬在女人纖細的腰肢上,根本都舍不得移開。
好長時間冉寧都沒有說一個字,只是靜靜靠在他身側,兩人手牽著手一塊離開了醫院。
車子早早就在下面等著。
只要關于冉寧的事情,林周誠是從來不會假手于人的。
他坐在駕駛座上,盡量將車子開得平穩。
一直勻速四五十碼行駛在公路上,都還會下意識想著她。
“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沒有啊。”
冉寧臉上都是燦爛的笑容。
開著車窗吹著風,只覺得外面的一切都那樣美好。
她閉上眼睛好好享受了一會,嗓音軟軟糯糯的,“林周誠,你什么時候車開得這么穩了。”
“一直都很穩。”
林周誠可不承認自己也曾經年少氣盛過,會為了斗氣,將車子開起來很快很快。
但此刻忽然還是笑了笑。
“大約,是上了年紀。”
“哈哈哈。”
兩人相視一笑,似乎都能看見幾年前的自己和現在自己的對比。
所有的故事都在很短的時間里有了變化。
幸好他們從未變過。
……
幾天后。
冉寧也算是將夏薔薇帶上了手,如今她身為顧十安的經紀人,辦起事情來,比冉寧更要風風火火。
而且對顧十安,那是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的。
“拍戲累?人家場務和劇組其他的工作人員可都陪著你,沒一個休息的,他們不比你累?”
“你要真覺得辛苦,那脊直接一條過啊。誰讓你演技不行呢。”
是的。
顧十安已經第N次給冉寧打電話抱怨了。
“冉寧,你要是身體好一些,要不早點回來吧?我去找林大BOSS求求情,我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啊。”
“還有還有,外面那么多好的經紀人,不行就找個你熟悉的,稍微靠譜一些的拉過來就行。”
“干嘛非要把我按給夏薔薇。這個女人簡直是不可理喻的。”
冉寧微微挑眉,眸光里透著一些細致的笑意。
“她怎么不可理喻了?我看著她最近報告給我的東西,似乎還挺好的。”
“好個屁!”
顧十安形象都不要了,當場就要破口大罵。
“你是一丁點都不了解她,早前是被她的長相欺騙了吧?”
“再者說,原來你難道不知道她是個什么樣的人?之前為了和夏家的交易,已經不折手段了。現在更是……”
“呃。可她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吧?”
冉寧倒是挺滿意。
畢竟顧十安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時候會有些懶惰。
一旦那毛病犯了,什么樣的通告都不想接,就樂意在家里躺著打游戲。
現在可好啊。
有了夏薔薇,他是想偷懶都不成了。
冉寧越看越覺得好笑,捂著臉,面上透著淡淡的滿足。
“說不定等我生完,你已經不需要我了。到時候我就正式辭職,安心在家里養著,也不是什么壞事。”
她倒沒有那些全職太太的擔憂。
畢竟現在林周誠的大部分資產都到了她手里,整個帝都比她富有的女人,大概不超過一個手掌。
“阿寧,下午茶。”
剛掛斷電話,林周誠已經端著下午茶走過來了。
四下安靜,她“被迫”搬到這個大房子來住之后,便開始享受幾名傭人無微不至的照顧。
其中還穿插著林周誠本人的殷勤。
“今天是什么?”
“少糖的蛋糕。”
他沉聲解釋,“做法還是和平時一樣,但是糖分稍少一些。我問過醫生,孕期要注意血糖的問題。所以蛋糕這樣的食物,也不能多吃。這周,就這一次吧。”
“還有的呢?”
冉寧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那個又是什么?”
“就是水果。”
他輕輕笑著,俊臉上還有些邀功的表情。
“我切的。”
“你嘗嘗看,切的好不?”
冉寧很給面子,立刻張嘴讓他喂到自己嘴巴里,然后細細品嘗了起來。
“哈密瓜很甜,不過怎么會有一點點不同尋常的味道。好像有點點別的……”
“我加了甘梅粉。”
林周誠頗為自得。
“少見吧?這在帝都可不太能吃到甘草水果。”
“聽都沒聽過。什么甘草?”
“是最南邊那邊的吃法,水果里面放上甘梅粉兌水弄成的汁,拌開之后會和平常的味道稍有些不同。更新鮮,水果味更濃。”
“你覺得好吃嗎?”
“恩阿。”
冉寧又重新拿了一塊,這次更細致地品嘗著。
不由得眼睛一亮。
“真的哎?是挺鮮的。”
“平常在帝都,還真沒怎么吃到過類似的味道。”
她忍不住多吃了幾快,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而林周誠更是滿懷欣慰,“不錯,你能喜歡就好,以后我們吃水果,就按這個配料做。”
“好呀。”
冉寧吃飽喝足,又被林周誠拉著站起來活動了一陣。
下意識想到了什么。
“對了,今天是幾號?”
“二十一,怎么了?”
“我沒記錯的話,綁架案,是22號開庭吧。”
她忽然提起。
竟讓林周誠的眼神都有了改變。
一時間臉上的笑容便微微有點僵,只沉沉“嗯”了一聲,點頭,“是的,明天。”
“你媽媽她?”
“證據確鑿,該怎么判怎么判。”他輕輕走過去,從背后攬住冉寧的腰,嗓音沉沉啞啞地落在她耳蝸里。
“沒什么太大關系的。你不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林自安已經為她請了最好的律師。會盡量爭取減刑。”
他眉目低垂。
很顯然這次的事情徹底傷了他的心。
“至于最后判下來幾年,看她的命數吧。”
“嗯哪。”
兩個人都很明白對方,并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生出嫌隙。
……
但誰也沒有想到,本以為一切按照流程走的那一場審判,會徒生那么多波折。
翌日上午九點,準時開庭。
冉寧沒去旁觀席,她其實是受害者,但因為這件事已經是刑事案件,公訴方換成了官方。
倒也不需要她再插手。
而且綁架的事情和趙雅有沒有關系,她并不知情,又考慮到她和趙雅的關系,便沒有要求她出席。
不過。
她還是可以在線上觀看。
林周誠特意申請了讓人直播發給她現場看。
他和林自安,則陪同一起去了旁聽席。
“依照我國法律,慫恿綁架、主犯人員,判刑至少十年起。”
“此次案件性質惡劣,又造成了極其不好的公眾影響,我認為,應該頂格重判。”
檢察官并神情嚴肅,顯然一早就打算這樣申請。
而那邊。
趙雅的律師立刻站了起來。
“我當事人并非主犯!她只不過是隨口說了的一句話,沒想到會被錢強利用而已。在這一次的犯罪過程中,我當事人并未參與任何實際實施的情況。那兩名綁架人員,也完全不認識。”
“另外,我當事人也不會在這場綁架案中獲利。此前的所有調查中,無論電話還是其他,都沒有她和錢強商議的對話。”
“由此可以證明,她不過是順嘴一提,開個玩笑罷了。但錢強卻是早早就有了計劃進行綁架。策劃的時間也已經不短了,試問在這樣的情況下,怎么能判定我當事人是主犯呢?”
“可以說,她連從犯都算不上!”
林自安面露喜色。
“哥,陳律師真不愧是帝都的第一大狀,有理有據令人信服。按照他的說法,如果今天能辯護成功的話,最起碼可以爭取到減刑,到時候判下來,也就三年,還可以緩刑……”
“別高興的太早。”
“什么?哥你怎么總是這么悲觀,之前陳律師已經和我商量過了,很快就會有結論。”
可林周誠的目光卻一直看著角落里某個方向。
在那邊的側門旁,剛剛走進來了一道身影。
女人全身都籠罩在大衣下,身上還帶著很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臉。
可身形卻格外熟悉。
林周誠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
就在下一刻,發現公訴方的人站了起來。
“我們申請證人出面,她可以證明趙雅并不是偶爾說的一句話,而是提前就有了計劃。”
“至于她和錢強如何溝通的,兩人在過去的一個月內也有過不止一次見面,可以合理推測,會將這件事正式當面溝通。而不只是手機上提一句。”
“上來吧林小姐。”
林小姐!
林自安吃了一驚,臉色當場就變了。
“林芬芬!她怎么會在這?”
他回過頭看著林周誠,發現后者的臉色也已經陰沉了下去,便更加急躁起來。
“哥,你不是說她已經被送回老宅了嗎?不是一直都有人看著么,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有人放了她出來。”
林周誠唇畔溢出一抹嘲諷。
除了林芝,還能有誰。
“她是不是又要胡說八道了。”
林自安看著林芬芬當著走了上去,眼看著真要開始說證詞的時候,整個人都慌了。
“我是林芬芬,也算是趙雅家里的小輩。最近的一個多月,因為趙雅裝病的事情,我一直和她呆在一起。”
“綁架案發生那一天上午,趙雅打了一個電話。雖然特意支開了我,但剛好我在門口聽了一清二楚。她告訴錢強,股份到了冉寧手里頭,他們更容易拿回來。”
“而在這之前,她已經不止一次提及過對冉寧的憎惡。”
“不,應該說是恨意。趙雅是一個占有欲爆棚的人,加上她曾經被迫嫁給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生下了兩個孩子又不能離開林家,所以非常嫉妒被他兒子疼愛的冉寧。”
“五年前,她就曾經假裝生病趕走了冉寧,五年后發現冉寧和林周誠結婚之后,又開始裝病。甚至還試圖用別的手段威脅冉寧,讓她離開林周誠。”
“這就是她的動機。”
“而錢強,不過是被她利用的一顆棋子而已。”
林芬芬說得有理有據。
趙雅聽的眼睛都紅了,死死咬著牙。
“賤人!”
她冷冷盯著林芬芬,恨不得能用眼神將她殺死,更想著能不能直接把人趕出去。
“胡說八道!這都是污蔑!我再討厭她,讓她離開我兒子就是了,何必要綁架。”
“為了錢。”
可林芬芬比趙雅想的要淡然許多。
“你嫁到林家多年,還生下了兩個男孩,可林家的股份并不會分出來一丁點到你的手里。也因此,你和錢強戀愛多年,他始終不愿意娶你。”
“你非常清楚,錢強想要的是你的錢。而林周誠和林自安都不愿意回去繼承林家,暴風娛樂你又沒辦法下手。如今股份到了冉寧手里頭,反倒是你唯一的機會。”
“這些話是誰讓她說的!”趙雅激動不已。
她直接站了起來指著林芬芬。
“這個賤人公然污蔑我,她一直對我不滿,因為我沒能讓她嫁給我兒子!請不要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個字。”
“事實而已。”
“我說完了。”
林芬芬滿臉不屑,直接坐了回去。
而公訴方的人很快提交了第二份證據。
“按照剛剛證人所說,我們開始調查這次綁架案的既得利益者。才發現當時錢強逼迫受害人簽訂的股權轉讓合同上,寫的人是——趙雅。”
“什么?”
林自安都嚇到了。
他臉上慌慌張張的,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只是下意識看著林周誠。
“哥,怎么會這樣?怎么會啊……”
林周誠臉色只比他好看不了多少。
他臉色沉了下去,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握緊成拳,眼睛里透著明顯的無奈。
“關于這一點,我們沒有人知道。”
“媽也沒說。”
林自安忽然感到絕望。
趙雅竟會隱瞞這么重要的信息,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
此刻就連她的辯護律師,都滿臉蒙圈。
只是瞪大眼睛看著趙雅,差點失態,“你怎么不提前告訴我有這件事。”
“我、我以為這沒什么重要的啊。合同都是錢強自己擬定的,也沒給我看。我事先其實不知道他會寫我的名字,后來他提了一嘴,也只是為了讓周誠不好意思要回去而已。”
趙雅說話的時候都哆哆嗦嗦的,聲音一邊顫抖一邊連眼睛里都透著急切。
“現在會怎么樣?”
“我會怎么樣啊?”
律師陰沉著面龐,緩緩坐了回去。
他好長時間都沒有再說一個字,只是冷冰冰地看著前方。
“現在……只能聽天由命了。”
該做的辯護他都已經做了,按照他的預想,雖然趙雅會有慫恿的罪名,但絕不會被當成主犯去判刑。
只能是一個從犯。
再爭取一下減刑,加上冉寧并沒有受傷,所以趙雅最后獲刑,最多不超過三年。
可誰也沒有想到,會半路殺出來一個林芬芬。
后者顯然早早就準備好了說辭,甚至還有證據。
“我曾經不止一次聽到過她想要想冉寧死的話,當然,口說無憑。但是除了我之外,在醫院的護士姐姐們,想必也聽到過。”
“后來,她甚至自殺要挾林周誠和冉寧離婚。試問,什么樣深仇大恨,才會做得出這樣偏執的事情。”
“被告,你與冉寧,可有仇怨?”
趙雅愣了一下。
眼神慌慌張張的,緩緩抬起眼睛來。
“我沒……”
“既然沒有,為何那樣厭惡她?”
趙雅頓時說不出來話。
是啊。
就連她自己其實也不清楚,為什么會那么討厭冉寧。
是因為覺得她搶走了林周誠,讓自己的兒子變得不聽話嗎?
還是因為,冉寧阻擋了林周誠回林家繼承遺產,導致她根本拿不到一分錢,也不能和錢強雙宿雙飛。
多方原因共同作用,于是便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到了冉寧頭上。
她心里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沒有冉寧的那五年,林周誠也不曾回林家。
他對那個爛攤子,毫無興趣。
就算是威逼利誘,或者換上別的女人,又有什么區別呢。
終究只是一場空罷了。
……
“十年……整整十年,怎么會這么久?”
林自安聽到最后的結果,整個人都失了主心骨一般,就這樣跌在了椅子上。
他嘴唇勉強蠕動了下,卻是好長時間都說不出來一個字。
只能下意識朝林周誠看過去,眼圈通紅著,眼前更是模糊不清。
“哥,怎么辦啊哥。”
林周誠一直沉默不語。
他如今也只能坐在這里,看著趙雅被帶走。
“媽身體還沒好,一直有心臟病,被帶去那里面,要是一個個弄不好……”
林自安不敢再想下去。
他連忙追過去找律師。
“陳律師,能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
“十年,我媽已經六十歲。十年,太久了啊。”
陳律師臉色沉悶難看,現在正是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的時候。
“林二少,這次的案子也是你們求著我接,我才勉強接下的。”
他本就很不爽了。
“當事人隱瞞情況這種事,平時見的也不少。可這樣重大的證據,她竟然絲毫沒有提及!”
“你讓我怎么辦?我又能怎么辦?”
陳律師簡直要氣急了。
“我做了大半輩子的辯護律師,鮮少有失敗的時候。現在老了老了,招牌都要被砸了吧。”
大家都是沖著他的勝率來的。
現在可好。
一個簡單的辯護,只需要減刑就好。
甚至不需要他做無罪辯護,可到最后竟然還失敗了。
“頂格重判啊!”
陳律師都無語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他們的間諜呢。”
“那、那后面要怎么辦?”
“至少要繼續上訴吧,也許到時候還會有別的補充證據呢。”
陳律師深吸一口氣,好在身為法律人的他,基本素養在線,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當然可以繼續上訴,不過我想,結局不會有太大改變。”
他搖搖頭,滿臉的失望。
林自安想追過去再說什么,但還沒走幾步,就被林周誠叫住了。
“算了。”
“哥,這怎么能算了?”
“他收了錢,為了錢也好,為了名聲也罷,都已經盡力了。現在罪證確鑿,無從辯駁。”
“可是——”
“錢強已經死了,至少她現在還活著,不是嗎。”
林周誠這么一說,反倒讓林自安愣住了。
他抬起頭對上男人漆黑如墨色的那雙眼,忽然意識到,這個結果似乎很符合林周誠的預期。
“哥你其實……沒覺得不好,對么?”
“十年牢獄,媽的身體那么差,大概率就是熬不過去的。”
“到時候她就不會影響到你和冉寧恩恩愛愛了。”
“你是不是,反而覺得挺好的啊。”
林周誠皺眉,低聲呵斥。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現在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是嗎?都姓林,我們和芬芬,和大姐,一直以來關系都不錯。”
“可怎么到了關鍵時刻,就倒打一耙呢!”
“林芬芬怎么出來的,我比你更清楚。除了大姐,沒人能把她放過來。可大姐就算針對你針對我,那是為了繼承權。好端端的,為什么要針對媽啊!”
“她就讓媽好好呆在外頭養老不好嗎?”
林周誠重重一掌拍在他肩膀上,許久都沒有說一個字。
沒法說。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事情已成定局,難有轉圜余地。
林自安擦了擦眼淚。
“我知道了,你沒辦法的,就算有你也不會說。”
“我自己來。”
自己來……
他追了過去。
一路追著車子到了拘留所,隔著鐵門見到了趙雅。
“媽,你別害怕,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救出來,如果你有知道的東西,也要告訴我,不要再隱瞞了。”
趙雅哭到眼圈通紅,上氣不接下氣的。
“安安啊,媽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就以為無關緊要的……”
“沒關系,事已至此,我們后面上訴之后,再想辦法。”
“好。好!”
趙雅瞇起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緊緊抓住他的手。
“林芬芬那個賤人,竟然敢在法庭上忽然捅我的刀子,不能放過她。”
“媽,現在不是管別人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先想辦法讓你出來……”
“不!證是林芬芬做的,如果她推翻口供,我就能出去。”
“我知道她是什么個底細。你去告訴她,如果她繼續和我作對,我就讓她回到貧民窟里做個乞丐!”
“媽?”
林自安都驚住了。
他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下意識拉著趙雅的手,“媽,這些東西現在威脅不到她。”
“怎么可能威脅不了!”
“就連林芝都不知道,林芬芬這個賤人,是從貧民窟里出來的。她當初想要收養個孩子,還是我建議她順便做慈善,從孤兒院里找一個。”
“可實際上林芬芬哪里是什么孤兒,她就是風塵女不小心生下來,大了自己拋棄她生病的媽跑到孤兒院去的小孩而已。”
“是的,從小她就狠毒。大了之后一心偽裝成沒什么腦子的千金大小姐。所有人都以為她真是個草包,可沒想到現在反咬我一口,真毒辣啊!”
林自安現在反倒是聽懂了。
“媽,你的意思是,她會在乎這個。”
“不然呢?”
“那天林周誠逼她開發布會解釋,你沒看見她那個臉色?簡直就是想死在原地的樣子。越是出身低微又有了如今的成就,便越不能面對自己以前的慘狀。”
“她要臉。”
“這個賤人,最要臉面!你拿這件事去威脅她,一定可行。”
“好。”
林自安也終于看到了曙光。
“我現在就去。媽你放心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救出來。”
“安安,媽就知道沒白疼你。你和你哥那種白眼狼不一樣,你是最孝順的。”
“恩阿。”
林自安二話不說,轉身就急匆匆跑了出去。
而趙雅則是只能跌坐在原地,滿臉悵然。
……
林周誠并沒有直接離開。
而是驅車去往林家在帝都的祖宅,那一棟和夏家在同一個小區的大別墅。
到的時候門虛掩著,他徑直將車開進去。
管家發現他回來,還吃了一驚。
“大少爺。”
“她人呢?”
“大小姐正在樓上忙著,您要不先在這里等一會。”
林周誠沒理會,徑直沿著樓梯走了上去。
還在樓梯口,就已經聽到了里面傳來的聲響。
男人和女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大白天的聽起來就很刺激。
他微微皺眉,沒什么耐心繼續等待,便直接一腳踹開了許焱的房門。
“啊!什么人啊?”
男人大聲呵斥,拉過被子蓋住自己。
而林芝反倒不在意,只是隨意遮了遮,看著門邊站著的林周誠,笑道,“周誠你怎么回事?你媽被抓了之后,就連禮貌都不會了么。”
“很顯然,我并不需要那種東西。”
林周誠直接踹開地上的酒瓶,看了一眼滿屋狼藉,轉過身去。
“五分鐘,我在樓下等你。”
“五分鐘可不夠啊,我們陸辰弟弟很勇猛的……”
身后傳來一些不堪入耳的聲音。
林周誠皺著眉下樓,就這樣坐在沙發旁靜靜等待著。
一直又等了整整二十分鐘,樓上的動靜才終于停下。
沒一會,就看見林芝穿著睡袍走下來。
她捋了捋有些亂糟糟的發,臉上還有明顯的緋色,眼波流轉的時候盡是魅色。
手里叼著的那只煙,讓她看起來更多了一分風韻。
“說吧,找我什么事?”
“讓林芬芬改口。”
林周誠開門見山,是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想提的。
黑眸揚起,隔著一層層的煙霧看著她。
“條件可以談。”
“呵呵,你倒是終于想到了癥結,知道來跟我談條件了是吧?”
她臉上滿是笑容,眼睛里還有些明顯的得意之色。
畢竟這一次博弈,很明顯是她贏了。
沒一會陸辰下來。
林芝更是毫不避諱地靠在他懷里,慵懶地躺在了沙發上。
“想談條件也不是不行,就看你的誠意了。”
“你針對的一直是我們兄弟二人,想要的也無非就是那些東西。對我來說,沒什么重要的。”
林周誠頓了頓,語氣更為冷厲。
“你大可以提前與我商量,沒必要害我媽。”
“可趙雅對你來說,就重要么?”林芝根本不相信。
她笑得花枝亂顫。
“我怎么確信,從小就沒把你當人的趙雅,還一直為難你老婆的前提下,你還會在意她的死活。”
林周誠倒是沒否認這一點。
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
林自安甚至沒有父親的印象。
而那段時間的趙雅情緒非常不穩定,對他打罵也是常事,林家上下對他們兄弟更是沒半點好臉色。
這也是林周誠從來不想回老宅的原因。
他更對那些家產沒興趣,對林家的人,更沒興趣。
“不過現在你主動找過來,我倒是能稍微確信一點。的確,你還算有良心,不想讓趙雅十年牢獄,那我們就可以商量一下。”
她拍了拍陸辰的手,讓他暫時移開。
自己則是直接讓助理過來。
面前的平板電腦里,便立刻打開了一份文件。
“合同我都擬好了,林周誠你看看,有什么不合適的,我們再修改。”
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的,就是放棄繼承權幾個字。
林周誠搖搖頭,二話不說便已經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原也沒想要的東西,給你又何妨。”
他爽快的樣子,反倒讓林芝愣了一下,只覺得很意外。
忽然失笑。
“你不在乎?”
“林家一個爛攤子罷了,也只有你還想去收拾。”
他本就瞧不上。
這一刻,他不屑的神情讓林芝在原地愣了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整個人臉上都帶著明顯的僵硬。
呆了好一會之后,眼神里才終于多出來一些笑意,“很好,看來的確是我的失誤,我應該早一些時候就把這件事告訴你的。”
“若是坦然告知,恐怕還不會多出這么多麻煩,是吧?”
林周誠點了點頭,眼底透著一些細細密密的笑意,只隨意掃了一眼那份文件上的字眼,全然沒放在心上。
“轉告林芬芬,二審的時候,好好說話。”
“沒問題。”
林芝欣然同意。
看著屏幕上的簽名,整個人臉上都透著明顯的笑意。
真不錯啊。
林周誠已經走到了門邊,但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就這樣抬起頭定定看著她。
“林芬芬現在在哪,你知道嗎?”
“嗯?她不是已經離開了么。”
“誰知道呢。”
林芝并不在意。
“距離二審時間還長吧,也正好讓我那嫂嫂吃點苦頭,對你往后也有好處。”
她眼里只有這份遺傳繼承放棄的承諾。
“對了,林自安那邊?”
“你自己去和他談,我沒權利幫他做決定。”林周誠語氣深沉,但說話的時候,嗓音里始終透著一股子的冷意。
林芝又是一怔。
看著林周誠逐漸走遠之后,終于起身朝旁邊看了看。
卻是拿了一支煙。
陸辰很識趣,立刻點燃了打火機,幫她把煙點上。
她眉目流轉,露出淡淡的笑容。
涂抹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就這樣撫在陸辰臉頰上,很是舍不得的樣子。
柔聲問。
“陸辰弟弟,你說我這親弟弟,怎么就是不如你討喜呢。”
“畢竟一個是親的,一個不是。”
陸辰湊過去,唇落在她耳蝸處,淡淡的呼吸縈繞開來。
有一下沒一下的,眼睛便會刷過她的耳垂。
而后等了好長時間才緩緩開口。
“姐姐,剛剛盡興了么?”
林芝眼睛一亮,主動抱住他。
嫣紅的唇湊過去,剛好與他貼合住。
而旁邊的助理則是識趣地抱著電腦離開,去處理剛剛的后續事宜。
陸辰便反手將她抱了起來,重新上樓回到房間。
走到一半。
才聽到林芝低聲吩咐。
“去幫我把林自安約過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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