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舒明快馬送來的，他隨信中言及此卷策論，說是大有可行，老夫秉讀多次，確有茅塞頓開，云舟可否為老夫詳細道來？”
一朝宰輔如此，若是換其他人，恐怕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此時此景不正是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嗎？
范云舟卻是不卑不亢，表現得十分云淡風輕，“晚輩微末見識，還望世伯多多指教。”
于是乎一老一少開始針對秋闈提及的軍改一事展開了討論，且討論得遠比試卷上面更深入。
其余人也紛紛加入其中逐條提問，范云舟一一作答。
聊到最后，眾人無一不在心中感慨，此子有大才！
無論是從大局還是細節，都能看出范云舟并非只是泛泛而談，每一條都是深思熟慮盡可能的全方位考量。
“遠憲這是為朝廷培養了棟梁之材啊！”韓淵感慨萬分，“云舟啊，明年春闈過后，你有什么打算?想去什么衙門？”
此話一出，其余人都詫異地看著韓淵，都明白宰輔相公這句話多么有分量。
“具體職司聽從朝廷安排即可，家父與晚輩自己的意思都是依循常例，外放到地方即可。”范云舟并不想走捷徑。
韓淵撫須點頭，“不錯，只有在地方上得到足夠歷練，才不至于眼高手低，辦起事來手忙腳亂。。”
說著話題又回到了軍政大事上，“若按云舟的方略進行強軍改革，我朝實力必然是會大增，屆時與周遭諸國該如何？”
韓淵依舊在考問范云舟，同時摸清范云舟的立場，或者說是范渠章的立場。
范云舟知道接下來的回答關系到自己在韓淵執政期間的前景，便將早已準備好的腹稿道了出來。
“先漢一統天下，而后亂世紛爭，天下離亂，四方僭偽，正朔不一，我朝承先漢正統，當使九州合。
韓淵主戰，天下皆知，諸多改革都是為積蓄國力，以備將來。
韓淵對范云舟的思想很滿意，又開口問道，“在你看來，具體又該如何？”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大雍周遭諸國之中，唯北梁、南齊、安句實力最為強盛，在很長時間里我朝都應當不遺余力去削弱此三家。”
“三家先后順序又如何？”
"亂齊、連安、滅梁。"范云舟回答無半點猶豫。
韓淵細細琢磨，面容舒展開來，“云舟想的這個順序在滿朝之中都算是少數了。”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將話題引回當下，“我朝軍隊疲弱，國庫空虛，想要建立不世基業還為時尚早，今日想得有些遠了。”
范云舟沉聲曰，“治大國如烹小鮮，勢是一點點聚集的，并非一蹴而就，只要作出好的改變，遲早能將一點點的勢，積攢成席卷六合之力。”
“治大國如烹小鮮...”韓淵輕輕念著，發現晚輩這話對于他這個宰輔來說，竟是如此恰如其分。
其余人再看向范云舟的目光都變了，此子有大才，若是機遇降臨，恐怕要一飛沖天。
……
夜幕降臨，韓府里被燈光點亮，韓云蕖換上了一身黃色繡裙從閨樓之中走出，并肩而行的還有另外一位與她容貌相似，但更加成熟的女子，這是韓云蕖的長姐韓云萼，此番回府賀壽來的。
姐妹倆許久未見，整日都在韓云蕖的閨樓里敘舊，此刻即將開宴，二人方才走出閨樓。
今日府中設下壽宴，皆是自家人，韓云蕖倒也不用避席，到達的時候其余人都已經入席。
壽星坐在上首，正與坐下首位置的韓覺在低聲聊些什么，下方幾個小輩也聚在一起閑聊。
“姐夫、旻哥，你們在聊什么呢?”相比于長姐韓云萼，韓云蕖要跳脫許多，背著手轉到幾個男子身后，探著腦袋問道。
“耀旻今日從坊里聽得一首曲詞，咱們正在聊呢？”崔邯發現二女過來，趕忙站起身去攙扶自家妻子韓云萼，將其領到自己桌案前。
“什么曲詞，給我瞅瞅。”韓云蕖來了興趣。
坐在最里邊的柯玉疏不著痕跡地整理了儀容，起身與韓云蕖打起了招呼，“云蕖妹妹，好久不見。”
韓云蕖這才發現父親的學生也在，回應道，“咦，柯玉疏你也來了。”
說話間，韓云蕖注意力完全被韓耀旻桌案上的紙張所吸引，上面的詞句她可太熟悉了，“明月幾時有！”
“怎么？”韓耀旻側頭看著韓云蕖，“蕖妹你也聽說了這首詞曲？”
“那當然，小妹我覺得這詞堪稱中秋第一篇，”韓云蕖信心非常足。
另一邊的崔邯目光回望過來，“蕖妹這番評價并不為過，這詞既寫出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也對宇宙洪荒進行了發人深省的探討，可謂千古絕唱。”
崔邯的話韓云蕖非常愛聽，腦袋如小雞搗米一樣，“對對對，千古絕唱！”
“耀旻兄，可知這首詞曲作者是誰？”柯玉疏在一旁問道。
韓耀旻搖搖頭，“這詞好像是今秋新作，具體作者何人不曾曉得。”
一時間兩人都面露遺憾，如此名篇竟不知主人，著實有些遺憾。
韓云蕖在一旁，小手攥得緊緊，心中莫名有些激動，竟有些想揭曉答案的沖動。
“你們幾個在嘀嘀咕咕什么呢？”韓淵與韓覺聊完，看向下方幾個小輩嘰嘰喳喳的，忍不住開口問了起來。
柯玉疏隔得近，便出聲回答，“回老師話，耀旻兄今日在坊里得了一首中秋曲詞，堪稱名篇，卻不知曉其作者。”
韓淵想了想，“可是哪篇《明月幾時有？》”
“大伯，您也聽說了？”耀旻抬頭望去，他本以為知道這曲詞的人并不多的。
韓淵啞然失笑，“老夫肯定要比你們幾個知道的得早，之甫，你將這曲詞的來歷告訴他倆。”
韓耀旻瞪大眼看著崔邯，沒想到他竟然知道，那怎么剛剛不說。
崔邯看懂了韓耀旻的眼神，笑著說道，“我開始以為你們知道呢。”
“這詞出自江南道玉杭府中秋鹿鳴宴上，詞作者你二人今日還見過。”
今日見過？
柯玉疏與韓耀旻對視一眼，眼中由疑惑變成驚訝，忍不住脫口道，“范云舟？”
崔邯點頭，“正是。”
這一下子就讓二人滿臉布滿了不可置信。
范云舟？
他不是才十七嗎？
怎么能作出這等詞曲？
說到驚訝，韓云蕖要更驚訝，連忙看向韓耀旻，“旻哥，你們今天見過范云舟？他來太安了?”
"額...云舟今天中午來府上給大伯拜壽，當時我們也在，便見了面。”
"什么？"原本已經坐下的韓云蕖忽然站起身，“他來過我們家？”
韓云蕖的舉動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失態，重新坐下低聲嘟囔起來，“怎么不留客人吃頓晚飯...”
韓云萼今天去過韓云蕖的閨樓，在那里見到了不少臨摹畫卷，每一幅都配有詞曲，心里頓時明白韓云蕖的女兒心思，便出聲打了個圓場，“那范云舟既然就在太安，又與大家相熟，下次見面不妨幫蕖妹討一份詩詞。”
韓云蕖低頭吃著糕點，心想著她想見的又豈止是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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