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陰陽道典 >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霸道
    袍袖一甩掃去碎屑,重新招過一張茶幾放好斟滿茶水,沐方溪恭恭敬敬的遞到了沐方禮面前。

    “大哥,你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孩子找回來了是好事,我也替你高興,可有些事情咱不能這么辦吶!沐家的族規你比誰都清楚,那孩子你私下認可以,但大擺宴席要將他歸于沐家族譜當中,就算我點頭其他族老會怎么想?幾位老祖宗會怎么想?沐家的后輩子弟們會怎么想?你也當過家主,你不是不知道下面有多少人想把外戚納回沐家譜系當中,你若開了這個先河,對那些人該怎么交代?再跟他們講族規嗎?還能服眾嗎?”

    “服眾?笑話!有本事他們也當上族長,也跟宇文家結親生娃,也有膽量跟皇帝搶著認親,他們要做得到我就服他,到時候想認多少我都沒意見!辦不到就閉嘴,沒能耐還敢叫囂攀伴兒,好日子不想過啦?!”

    “大哥,你這是蠻不講理,咱們說的是族規”

    “好,就說族規!親我是一定要認的,違反了族規你不處置不能服眾,那行,按族規把我廢了趕出沐家就是了,滿意了嗎?”

    “大哥,你這是干什么,說些氣話有意思嗎?”

    沐方溪哭笑不得,沐方禮的犟脾氣上來了真是誰都沒轍。以前不是家主的時候他在旁邊看著還感覺自己的大哥很霸氣,現在成了家主他心里就只剩下苦笑了。

    硬把茶杯塞到沐方禮手里,他開口道:“大哥,你不考慮族規,那總得考慮下宇文家的感受吧?孩子不僅僅是咱們的,也是宇文家的,他父親是宇文太洛。你把他列入咱們沐家你讓宇文太洛如何自處?這不是讓他變成笑柄嗎?”

    “哼!老夫現在恨不得親手斃了他,笑柄?便宜他了!”

    用力一攥往桌上一拍,茶杯連著新換的茶幾又碎了一地。沐方溪抽了抽嘴角也懶得換了,倒了杯茶直接控制著懸浮在沐方禮眼前。

    沒理會他的好意,沐方禮怒容一斂深深的凝視過來,銳利的眼神像是要把沐方溪刺穿一樣。

    “老二,這里就咱倆,你也不用裝糊涂,我為什么急著認下他你不是不清楚!這里面的事我剛才也都說與你聽了,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問你一句,這件事里有沒有你的份?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還認我這個大哥的話就不要騙我!”

    “大哥,你說什么呢!”

    沐方溪怒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擲在了地上。

    “大哥,你我一奶同胞的親兄弟,我害誰也不會害你!你疼靈丫頭,我又何嘗不是當她親閨女一樣,你認為我會害她?我若知道是這個結果,當初我就根本不會點頭,就算你們都同意我也不會同意!什么狗屁的陰陽瞳,哪有靈丫頭重要!為了一個只有不到三成把握能孕育出來的道眼而搭上靈丫頭的命,你覺著我會干嗎?她可不僅僅是你的女兒我的侄女,她還是咱們沐家的圣女,是咱們沐家衍道的命根啊!自漣星老祖之后,五千年來好不容易出了這么一個好苗子,白癡才會拿她的命去換大衍的國運,你覺著我像蠢貨嗎?”

    沐方溪越說越氣,猛然站起身來,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凝在身前,單手結了個玄奧的手印按在了上面。

    “蒼天在上,諸道共睹,我沐方溪以神魂命元及道心道果共同立誓,此事我一點不知,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絲毫加害你或者靈兒的念頭,如若虛言定叫我神魂崩散道心泯滅,輪回不入天道不容,諦!”

    最后一字出口,兩人的神魂齊齊震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冥冥之物自他們身邊拂過,沐方溪的神魂則微微緊了一下像是被附上了什么,可再細辨時卻又毫無一樣,宛若幻覺一般。

    兩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覺,而是比道誓還要莫測的魂誓。到了他們何種境界,尤其是修習衍法的,道誓并非沒有破解之法。可魂誓不同,別說他們了,自古至今也沒聽說有誰能破開魂誓的束縛的。

    沐方溪如此這般,沐方禮終于放下心來。

    起身過來拍了拍沐方溪的肩頭,他沉沉一嘆。

    “二弟,并非大哥不信任你,只是得知了這些事情后,我已經不知道該信誰了。”

    “大哥放心,我能理解。”

    沐方溪微微一笑,隨后眼中寒光一閃。

    “天一道尊的話未必為真,事發時他又不在,我不信他真那么料事如神。不過,倘若他說的都是真的,那就是宇文家對不起我們沐家。當年啟明先祖耗盡一身道行為宇文無忌逆天改命,結果受到天道反噬累得自己英年早逝,但啟明老祖是自愿的,縱死無悔,我們這些做后輩的也不能評判些什么,只能說老祖恩義。啟明老祖恩義,宇文家也一直記著這份恩情,所以歷任衍皇對咱們都很不錯,某些時期甚至宛如一家。可到了宇文太洛這里,若是他不顧這份恩情真把算盤打到了咱們頭上,真的是他害死了靈兒還險些害死了靈兒的孩子,那說不得,我沐方溪也要效仿一下啟明老祖,讓人界的這片天換個樣子了!”

    沐方禮心頭一暖,用力的按了按沐方溪的肩膀:“要效仿也是我這個當親爹的先來,你這個當叔的還得往后排!”

    沐方溪微笑回望,兄弟倆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冷然和堅定。

    頓了頓,沐方禮沉聲道:“老二,宇文太洛的事先不著急,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咱們沐家的宅子也有些不干凈啊。”

    沐方溪冷然點頭:“大哥放心,我會仔細查的。”

    “動作放輕點,別揚了灰。”

    “這個自然,只要有灰,一盆水潑上去抹干凈了便是,嗆不到其他人的。”

    “嗯,你掌握分寸便好,你辦事我放心。”

    兄弟倆相視一笑,沐方溪臉色一緩低聲問道:“大哥,認親的事,咱們要不也緩一緩?”

    “不行!”

    沐方禮堅決搖頭。

    “這次我運氣好,趕在宇文太洛之前把人給接了回來,如果沒有個合適的理由把人留住,宇文太洛一道圣旨過來你有什么理由不讓他進宮?只有成為沐家的人,他才有資格抗旨,否則咱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帶走,就算他想反抗也會落個抗旨不尊忤逆衍皇的罪名被人抓走,這是絕對不行的!”

    說著,沐方禮深深的嘆了 深的嘆了口氣。

    “換成以前,我不會擔心。總歸是自己的孩子,就算不喜歡最多也就是冷待,不會害了他的性命。可現在不一樣了,初一的話只要一半為真,他進宮就是送死,十有八

    九有進無出!我不能賭宇文小兒會不會殺他,我不敢賭也賭不起。他是靈兒的孩子,是我的心頭肉,我必須先給他一個讓宇文太洛不敢妄動的保證,然后再為他好好查查這里面的究竟,替他和靈兒討回一個公道!”

    “哪怕違反族規?”沐方溪皺眉。

    沐方禮搖頭輕笑:“族規?呵呵,什么族規也沒有我外孫重要!再說了,當年為了陰陽瞳連祖訓都違背了,族規?違了又何妨!”

    “可是族老們那邊”沐方溪還是擔心。

    沐方禮聞言一聲嗤笑,渾不在意的擺擺手。

    “一群沒遠見的老東西,要有意見就讓他們直接找我!”

    “可是萬一他們再把幾位老祖宗請出來”

    “請出來就請出來,我會怕他們?”

    沐方禮冷笑。

    “看他們年紀大輩分高才尊重一下他們,真當自己是說一不二的老祖宗了?開玩笑!這里是沐家,不是太虛宮那種莽夫搭建的賊窩,沒有什么三祖五祖之說!沐家的衍道至今還是我修得最高,有本事手上見真章,少拿輩分壓人!當年要不是他們攛掇,靈兒現在還不知道修至幾何,《千機萬衍》的缺漏都給補全了也說不定!一幫行將朽木的老東西已經自斷了沐家的一條腿,有本事他們把我也給廢了,看看沒了脊梁的沐家還有誰能給他們撐腰,讓他們到處賣老逞威風!”

    沐方溪默然。

    沐方禮說的沒錯,他是沐家的脊梁,要是他沒了沐家還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復元氣。沐方溪雖然自認為也不差,但單以《千機萬衍》來說,他跟自己的大哥還是有一段差距的,其他族老更是如此。

    “對了,你順道再查查那五個老東西,看看他們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究竟是從什么地方學到了咱們沐家的《千機萬衍》。沒有咱們沐家的血統卻能修習《千機萬衍》而不死,那五個老東西肯定有詭,絕對不是功法泄露那么簡單。我有種感覺,靈兒的死跟他們大有干系!”

    “行,我盡量。”

    沐方溪點點頭,旋即臉色一苦。

    “大哥,你真不接任家主嗎?”

    沐方禮理所當然的點頭道:“你干的挺好,比我強,我為什么要把你換下來?”

    “可是你原先就是家主啊,咱們當初說好了的我是暫時替你一陣,等你什么時候想通了心情好了你就回來。你看你現在都出關了,還要史無前例的認個大胖外孫,你若是接任家主說話的底氣不是更足嗎?族老那邊你不用擔心,你本事多高他們都知道,就算心里不愿意他們也不敢說個不字的,你看?”

    “看什么看,不看!”

    沐方禮白眼一翻。

    “你為人處世比我周道,那幫老東西跟你的關系比跟我好多了,這點來說你就比我強!再者說,我心里現在揣著靈兒的事兒,每次想起來我都恨不得斃了那幫老東西再把我個兒給斃了,你讓我當家主跟他們隔三差五的就得朝個面?你就不怕我殺人?”

    沐方溪縮了縮脖子,這事兒他這位大哥還真能干得出來。

    嘆了口氣,他很懷念以前瀟灑的日子。當了家主就得保持威嚴,他做不到沐方禮的霸道,但至少得不怒自威讓人敬畏才行,所以曾經的快活日子只能揮手告別了。

    現在想想,西街口的迎春坊有多久沒去了?甜水街的忘憂軒有多久沒光顧了?

    得五六百年了吧?

    當年的知己佳人估計都成灰了吧?

    沐方溪想想就難受。

    結果“當啷”一聲脆響,更難受的事情發生了。

    沐方禮瘋了一樣的摔碎了他很喜歡的一只玉盤,隨后又隔空一掌將書架劈成了個亂蝶紛飛。

    好幾百年沒見著這光景了,沐方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沒有上前制止,而是苦著臉道:“哥,還有必要嗎?”

    “怎么沒必要!”

    沐方禮眼珠子一瞪,里面劃過一絲與他的氣質毫不相符的精明,順手又拍碎了一張精致的木桌。

    “從小我就讓你配合我塑造咱倆不和的假象,現在怎么樣,收到成效了吧?你看那些老家伙多支持你,我剛一露出卸任的意思他們就急牢牢的把你推了上去,這些年來也一直老黃牛似的任你差遣,比我在位的時候順從多了,就怕你被我比了下去!現在你又要暗查,自然更不能讓人看出咱倆的真正關系,這樣他們才不會防著你!所以這戲該演還得演,東西該砸還得砸!”

    說著脆響聲又起,一樽精美的琉璃盞變成了一地的碎片。

    沐方溪一臉的肉疼:“哥,那只琉璃盞我都養了三百年了,是件上好的古董。”

    “少廢話!你自個兒都活了上千年了,三百來年的東西對你來說也算古董?砸了就砸了,回頭再補一件就是了!”

    “可是做它的人早就死了”

    “所以我說你笨,你這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改?一個修士收藏什么古董,老老實實的收藏法寶多好?萬八千年的都不帶壞的,而且還結實!你看看你屋子里的這些東西,哪兒像個修士的居所,你看看你這棋盤,明明是塊上好的白玉卻不祭煉,就這么刻完了放在這兒,暴殄天物啊!”

    說著大手一拍,沒有一絲雜色的暖脂白玉棋盤變成了白面粉。

    “看,碎了吧?可惜了一樣上好的靈材,暴殄天物啊!”

    嘴里念叨著,沐方禮一停不停的又砸又拆。

    沐方溪已經不忍再看了,痛苦的捂著眼睛別過頭去,封閉五感讓自己聽不到那些令他心碎的聲音。

    這一刻,他無比懷念曾經的生活。

    那時候,是多么的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