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陰陽道典 > 第七百九十五章 一花一世界
    三天了。

    整整三天三夜,李初一枯坐樹上一動不動,落葉粘在身上讓他看起來跟個假人似的,若不是臉色紅潤,你甚至會以為他是個死人。

    如果有人從樹下路過,不刻意觀察的話根本發現不了他的存在。沒有呼吸,甚至連心跳都很久才跳動一下,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寂靜之中,仿佛本身就是大樹的一部分,只是長的像人而已。

    但是,這還不夠。

    三天來,李初一想盡了辦法,就連心跳也壓制到了最低,可他還是做不到司徒隱所說的靜。

    到底何為心靜?究竟怎樣才能聽到草木的交談?

    李初一不知道,他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

    別看他現在隱藏的很好,但這僅僅只是隱藏,是隱匿的手段,遠非司徒隱那般從容自然。他壓制了心跳,壓制了血液的流動,壓制了全身所有的氣機,便是連思想也排空了,可他還是跟之前一樣,除了風吹葉顫豸走蟲鳴的雜音,其他的他什么也沒聽到。

    到底什么是心靜呢?難道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樣,只是讓自己安靜下來那么簡單?

    那有該如何是好呢?以大手段將周圍的一切雜音都壓制下來嗎?

    可即便他掃光了周圍的一切活物,將過林的輕風也給擋住了,但自己的耳朵里不還是有雜音存在嗎?嗡嗡的耳鳴聲在絕對寂靜的環境下會越發的清晰。

    默默思索著,他回想著跟司徒隱短暫的接觸,回想著司徒隱身上觀察到的點點滴滴。

    司徒隱說要用心去聆聽,可用了心心又怎么可能安靜的下來呢,這不是自相矛盾的說法嘛。

    原本以為很簡單的事情,結果做起來卻這般艱難,好在李初一習慣了,并未有焦慮的心情浮現。長久以來的經驗讓他知道焦慮是沒有任何用處的,與其花功夫去心焦,還不如拿這些時間來想解決的辦法才是正道。

    不知何時,他的心忽然一動,耳邊風聲里的一絲輕微的變化讓他的空白一片的腦海里產生了一幅畫面,一片樹葉不堪吹拂終是堅持不住了,隨著一縷清風的劃過從樹枝上脫落下來,隨著清風緩緩的飄落向地面。

    這幅畫面不是以神識探查出來的,僅僅是靠聽,或者說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三天來倒也出現過幾次,但從未有哪一次如這次般那么清晰。

    自己剛才做了什么呢?之前發生的時候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輕輕蹙起眉頭,李初一默默地回憶著,使勁翻騰著記憶的每一絲角落。

    終于,他想起來了,原來自己那時并未保持住絕對的寂靜,心緒不自覺的隨著微風飄蕩了一下,這些畫面便浮現在了腦海。

    想到這里,他的腦海中靈光一閃,如醍醐灌頂般的豁然開朗。

    “去他道士的,原來是小爺想差了!”

    李初一自嘲一笑,旋即哈哈大笑起來。他終于弄明白了事情的根結,原來從始至終他都被誤導了。

    也不能說是誤導,只能說是思維的局限。司徒隱跟他說要心靜,靜下來之后才能聆聽到草木的交談。而正因為這個靜字,他才會一味的追求靜的極致。可正如天乾地坤道分陰陽,世上本就沒有東西都能單方面的發展到極限,任何東西達到極致后都會在其中誕生出其對立的一面,正所謂陰極生陽陽極生陰,連陰陽魚都達不到絕對的純粹,自己又怎么可能達到極致的靜呢?

    靜的對立面是動,靜的極致同樣也有動的存在。就好比自己是保持了完全的寂靜,連心跳呼吸都快給壓制沒了,可對于其他東西來說,比如風,比如云,比如近在身邊的隨風起伏的樹枝,他還是在動著的。

    難怪司徒隱說的是融入,自己所要做的不應該是如何讓自己更靜,而是如何讓自己融入到周遭的一切之中。自己哪怕再安靜,對于這些東西來說也是一個異物,連它們的世界都融入不進去,自己又怎么可能跟它們交流呢?

    而這時他也徹底回憶起來了,司徒隱是說草木會給他指引方位,可司徒隱的另一句話則是萬物皆有靈,他一直以來都給自己畫了個圈,糾結于靜字上,執著于草木間。可其實司徒隱要告訴他的并不是這么簡單,如果他能融入到這些東西的世界中,那么萬物皆可以成為他的眼睛,萬靈皆可以成為他的朋友。

    想通了關節,李初一重新壓下心緒開始閉目收心。這次他不再刻意讓自己處于絕對的安靜中,而是讓心緒去共鳴周遭的一切,隨著它們一切翩翩起舞。

    可努力了半天他還是一無所獲,睜開眼睛虛望著眼 虛望著眼前的一片葉子,他再次陷入了沉思中。

    方才共鳴他是采用了勢境的手段,但結果卻還是失敗了。周圍的環境他能依靠勢境掌控住,但交流卻一點都沒有。

    苦思了半天,他忽然好像明白了點什么,這次他眼睛都不閉了,心意也不收斂,就那么盯著眼前的樹葉凝目看著,心緒隨著它的搖擺一起浮沉。

    如此不知多久,他突然有種欣喜的感覺。盯著一片樹葉興高采烈的,換成以前他肯定會以為自己傻了,可現在他卻興奮至極,因為這股情緒不是他自己產生的,而是眼前的這片樹葉的。

    是樹葉在表達一種喜悅的感情,他的心緒只不過是共鳴后反饋給了他。興奮之余他心念急轉,苦思半晌后猛地捶了下拳頭。

    “原來是這樣!”

    他總算是想明白了,原來還是思維太過局限了。一直以來他都是主動去共鳴周遭的一切,因為勢境就是這樣子的,便是更進一層的意境據說也是如此,與勢境不同的是意境不但可以共鳴還可以改變周遭的環境,將周圍環境的每絲變化掌握在自己手中并加以改動,以此來讓敵人陷入不利的狀態中。

    正因為這種固有的思想,他卻忽略了一個事實。既然是他想去融入樹葉的世界,那他又怎么可以作為主動的一方呢?

    與人相比,樹葉的世界簡單又脆弱,他的主動共鳴是可以掌握住樹葉的變化規律,但同樣也會將樹葉的“思緒”給掩蓋掉,甚至是破壞掉。既然是想去融入他人,那便不能以自己為主,而應該讓樹葉作為主動方帶動著自己的心緒產生共鳴,這樣才能感受到對方的思緒,聆聽到它的聲音。

    就如同剛才的風聲一樣,那時他毫無意識,只是本能的將思緒隨風起舞,那副畫面也因此浮現在了他的腦海。

    想到這里,李初一趕忙調整心態,放空腦海什么也不去想,心神也不加任何控制的任其自由散漫。嘗試了許久之后,終于心神一顫,那種欣喜之情再次浮現心頭。

    這次他沒有歡呼也沒有激動,壓制著心情繼續保持著這種狀態。漸漸地,欣喜的情感越來越清晰,除此之外他的直覺還告訴他這種欣喜之情的來源,理由竟然是因為他的存在。

    小胖子忍不住心里一喜,結果頓時便從那種莫名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懊惱的拍了拍腦袋,他趕忙調整狀態再次去靜靜感受,跟個傻子死的盯著樹葉死瞅了半天,那種感覺終于再次來臨。

    有了教訓,這次他打死也不敢胡思亂想了,情緒波動更是一點也不敢有。漸漸的,從那股欣喜的情緒中得到的信息越來越多,當他終于得知樹葉為何因他而欣喜后,他再次按耐不住心緒脫離了出來,望著樹葉一臉的哭笑不得。

    樹葉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坐在樹枝上壓壞了不少葉子,同類少了眼神的這片葉子能夠得到的養分就更多了,因此它才欣喜不已。

    這種像瞎尋思出來一樣的理由,李初一卻堅信這是真的。他敢保證自己那時腦子里一絲念頭都沒有,完全是與樹葉共鳴后對方傳達給他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共鳴過兩次的緣故,李初一再看這片葉子時感覺它更親近了幾分。雖然周圍枝繁葉茂的眼前這片并沒有什么不同,可就算他換個位置再看,他還是能一眼就把它給找出來。

    這種感覺很奇妙,李初一無法用言語準確的描述出來,硬要說的話就仿佛它不再是片樹葉而是變成了人,他只不過是認熟了它的面貌身形因此才能將其從茫茫人海里一眼給掃出來。

    可以說,他們已然成了朋友。

    李初一很興奮,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世界真的很廣闊,比他原本以為的還要廣闊。司徒隱說萬物皆有靈,那便是說每樣物事都有自己的世界,而自己以往所看到的所以為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他不知道不了解的還有很多很多。

    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

    道士的話不知不覺中浮現在了腦海,他啞然失笑,原來道士早已把世界的真相告訴了他,只是他以前沒有悟透罷了。

    “你這么調皮,有想過大樹的感受嗎?你是快活了,可大樹失去了這么多葉子,它該多難過啊!”

    李初一指著葉子笑罵,復又心中一動,輕輕的靠在樹干上上感受起大樹的心思。

    大樹原本就比葉子更復雜,思緒也復雜得多。李初一跟個傻子似的枯坐了兩天兩夜,才終于從大樹上感受到了一絲幽怨的情緒。

    “草,小爺沒那么重好吧?!”

    李初一無語,這棵樹竟然還敢嫌他沉,這讓他上哪兒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