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漸漸騰起絲絲縷縷的迷霧，上官燁望著近在咫尺的女子，嗓音微微嘶啞：
“阿陌，你剛才說什么？”
尾音幾不可察地有些許顫抖。
他記得很清楚，自從那天夜里，阿陌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了這一句話后，阿陌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任人宰割的藥人了。
要不然，阿陌也不會當著胖丫、郁金還有他的面，那么勇敢地將膝蓋上手掌大小的猙獰暴露出來。
阿陌的不顧一切與下手之狠都讓他刮目相看。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意識到，阿陌真的變了。
正因為如此，他才在后來拿出那張模仿郁金的筆跡寫的詛咒時，想要看看阿陌究竟還能給他多大的驚喜？
而阿陌，比他期望的做的還要好。
不但協助他將王府里的細作悉數剪除，而且還在不久之后得到了郁金的忠心。
再后來，阿陌以通房丫鬟的身份，與父皇親封的怡佳郡主葉婉怡屢屢周旋。
盡管身份懸殊，還時不時地被他誤會，但阿陌從不認輸，更沒有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絲軟弱與埋怨。
最終，阿陌用無可辯駁的事實讓他徹底認清葉婉怡的真面目。
一個如此沉穩有心計，又格外記仇的女子怎么會突然又變回去了？
最關鍵的是，他記得阿陌曾經清晰無誤地告訴過他，
阿陌說，“她不是他手邊的薛濤箋，不是寫過了、用過了，揉成一團或者撕碎丟掉就好。
假如可以選擇，她也想像他一樣，不用擔心隨時沒命，不用平白無故地受那么多委屈。
可是老天沒有給她那樣的開始。她被他帶進王府，成了他的藥人，這是命，或者說是陰差陽錯。
但這并不能成為他戕害她的理由，她沒有對不起他，更不存在所謂的忤逆。
她和他的生命是平等的。
當她與他踏上黃泉路，歸于虛無時，她與他彼此平等。
事實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這是他迄今為止聽到的關于女子與男子最震撼的說辭。
他很難想象，一個如此獨立又自尊的女子，在與他經歷了那么多驚心動魄的事情后，會用如此哀怨的語氣，說出“原來，她在他心目中是這般卑微又不堪”。
黑曜石般的眸子目不轉睛地審視著床尾處懷抱小嬰兒的女子。
機器人杜錦陌眉頭緊鎖，眼底的哀怨愈發濃烈：
“我剛才說的什么，阿燁你真的沒有聽清楚么？”
說到這里，機器人杜錦陌搖搖頭，“沒想到，在阿燁心目中，我是這般卑微又不堪。
我一個人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們的孩子，你不過來安慰我，幫我，反而對我問來問去。
一會兒問我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見過其他人？門栓上的血跡是怎么回事？
一會兒又問我有沒有換過衣裙？知不知道你身上的氣味是什么樣的？
你從未信任過我，更從來沒有在意過我一星半點。”
最后一句尾音微揚，顯示機器人杜錦陌極度失望。
顏之柳氣定神閑地欣賞著眼前這一幕。
機器人杜錦陌說的這一番話還真是一針見血。
以上官燁對杜錦陌的用情至深，斷不會讓機器人杜錦陌如此悲傷，更不會讓機器人杜錦陌這般誤會他。
上官燁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解釋。
只要上官燁的注意力在解釋上，機器人杜錦陌就能趁其不備將其殺死。
到那時，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拿到上官燁的肺和雙眼。
杜錦陌臉色微沉。
很明顯阿燁已經對床尾處抱著孩子的機器人產生了懷疑，但危機卻更近了。
清冷的眸子緊張地望向襁褓之下。
那里，蔥白似的的手指正以旁人很難察覺到角度拿著匕首。
如果阿燁在這個時候戳穿機器人的身份，很容易激怒機器人，致使其傷害到她和阿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