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陌的臉掩在柴垛的陰影里，冰渣似的聲音自那陰影里擲出：
“王爺的話實在叫人聽不明白。”
微微一頓，并不給白衣男子任何解釋的機會，杜錦陌竹筒倒豆子般說道，
“爹爹他與皇后娘娘一個是臣，一個是君。
若真是像王爺說的那樣，皇后娘娘直接下一道懿旨，不就解決問題了么，還用得著特地跑一趟？
再不濟，皇帝下一道圣旨將神農谷團團圍住，也不至于有后面的驪陽城因為中滅靈之毒被西列國軍隊占領的事情。”
星辰般的眸色微微一頓，上官燁想要說什么，但忍了忍，終是打住，許久之后，才極耐心地勸了句：
“阿陌，當時的情況十分復雜，不是你想象的這般簡單。”
“不是我想象的這么簡單？”杜錦陌忍無可忍，冷冷一笑，“原本事情就沒有多復雜，是你們非要把它弄復雜。”
“……”上官燁眉頭緊鎖，凝向面前的青衣女子。
“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么這么說吧。”杜錦陌一臉冷厲，
“既然今天大家都撕破臉了，我不防告訴你，為什么當年你們一定要把事情弄復雜。
華禹皇室一向對西列國皇室點頭哈腰，但凡有點自尊心的華禹子民都不可能接受這么窩囊的皇帝。
十二年前，又發生了驪陽城守軍被西列國軍隊打敗，弄丟驪陽城的事情，這對于皇帝而言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為了繼續當皇帝，皇上他不惜炮制出神農谷給驪陽城守軍下毒，害得驪陽城失守的事情。
然后又迫使皇后娘娘服下滅靈之毒，以此造成皇后娘娘為了驪陽城勸說杜青玄未果，反而被下毒的假象。
如此以來，民怨都轉移到神農谷叛國上，而皇室反倒落下一個心系社稷，為國為民的好名聲。
只神農谷來背這滔滔眾怒。”
說到這里，杜錦陌拿出白瓷瓶，狠狠地砸到地上，
“現如今，你又想假仁假義地像你父皇那般，誆我去上京城，將我處置了，好給慕容曦若一個交代。
何必呢，上官燁！”
瓷瓶碎了一地，就像她看穿上官燁一番算計后的心情一般。
一直以來，她都想不明白穆皇后貴為一國皇后為什么非要跑去驪陽城涉險？
剛才聽了上官燁騙她回上京城的話后，她突然明白了。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帝王權術在作祟。
穆皇后跑去驪陽城是假，為的不過是讓華禹百姓相信皇帝并不想一直臣服于西列皇室之下。
就如同剛才為了讓她回上京城，上官燁不惜屈尊降貴，又是向她承認錯誤，又是說什么“從前不該忽視她，不尊重她”一樣。
上官燁怔怔地望著面前的青衣女子，心臟仿佛被撕裂一般，鮮血直流。
這才是阿陌的真心話。
阿陌根本就不相信他愛她。
即使是他在鏡道里拼了命地救阿陌，即使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阿陌“他錯了，他不該忽視她，不尊重她”，阿陌還是不會相信他愛她。
甚至連“他是愛她的”，這個念頭，阿陌都不會想起。
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上官燁努力平靜著情緒，任由心底的血一滴一滴地流。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些傷就姑且如此吧。
抬頭凝向面前的青衣女子，上官燁嘴唇微抿，下一刻又緩緩張開。
有些事情，他原本想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再告訴阿陌，現在看來等不到那個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