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錦一覺睡到第二天。
她是餓醒的，睜眼便瞧見那塊熏黑的匾。
郁飛真實誠，她說要匾，郁飛就給她扛到臥房里來。
“王妃醒了，可要擺飯？”逢春聽聞動靜，連忙進來。
她順著溫錦的視線看過去。
“王妃昨日，昏沉之間，一直要匾。非得把匾放在臥房，您才不念叨。”
溫錦張了張嘴……原來是她的鍋。
“婢子這就叫人把匾扔出去。”
“誒！別扔啊！”溫錦披衣起身，“拿刻刀來。”
逢春一愣，王妃是要把那一行字給刮掉嗎？
她忙命人尋來了刻刀。
溫錦先喝了一碗羊乳杏仁羹，補充了體力，這次拿起刻刀，挽起袖子。
她沒理會那一行“不遵綱常，天下敗亡”，反倒是在那一行字下頭，刻畫起來。
“這刻刀怎么這么難用？”溫錦眉頭緊鎖。
逢春看她半天還沒刻好一筆，都替她著急。
“王妃，有沒有可能……不是刻刀的問題？
“要不咱換筆？您寫好了，叫工匠篆刻上去。”
逢春陪著笑臉道。
溫錦拍了拍手上的灰，輕咳一聲，“也行，備筆墨來！”
她提筆揮就，“女子當自強”，筆畫蒼勁，頗有風骨。
逢春臉色一震。
她忽然明白了，為何王妃一定要把這匾帶回來，為何饑腸轆轆，還要忙著在匾上刻字！
“天下敗亡？呸！嚇唬誰呢！尊重女性，解放女性之后的社會面貌，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溫錦嗤笑一聲，想到她所在的現代社會，想到許許多多閃耀在經濟、政治、科學等等各個世界級舞臺上那些星輝熠熠的女性代表。頓覺豪氣滿懷！
“他們越是不想讓咱們辦女學！咱們就越是要把女學辦起來！辦大辦好！”
女性，永遠都不是劣等的第二性！
溫錦用早午飯時，蕭昱辰匆匆從北衙軍趕回。
他看到溫錦故意擺在主院正房，顯眼位置的匾額，目光不由一凝。
“女子當自強……”他看著那渾厚蒼勁的筆跡，不由深深看了溫錦一眼。
“木蘭學社大樓燒毀，你打算怎么辦？”蕭昱辰在她身邊坐下。
溫錦漱口，叫人撤下飯菜，正襟危坐道，“木蘭學社太小了，我原本就沒打算再用。
“昨日賣灰燼里的木料，已得銀錢四萬余兩，不但沒賠錢，一場大火，還叫我賺了不少。
“樓宇重建也承包出去了，只等建好了驗收即可。”
蕭昱辰驚愕看著溫錦……這什么運氣啊？
“這四萬余兩，剛好拿來在城郊買地，興建女學。”溫錦道。
“何須買地。”蕭昱辰看著她。
溫錦挑了挑眉。
“王府的地契，不是都在錦兒手中？”蕭昱辰忽然想到了什么，臉色一緊，“到如今，你還要跟我分個‘你我’？”
蕭昱辰忽然繃緊了脊背，唇線輕抿，隱隱有受傷之色。
溫錦哭笑不得，“王爺誤會，王府的地契我看了。除了良田，便是農莊果園，還有修建精美的別院。
“大梁有規定，良田不可毀做他用。果園、別院，毀了重建學院，都太浪費了。
“城郊那塊地我讓逢春去探過。貧瘠荒蕪，除了一片結酸棗兒的歪脖子棗樹，就只剩荒草。
“買下來便宜，改建學院也更適合。那地方離大道不遠，交通方便，將來再修一段直通學院門口的路就可以了。”
蕭昱辰聽她娓娓道來，這才放緩了表情。
他伸手輕輕握住溫錦的手，目光也灼灼發亮，“如此就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錦兒盡管直言。”
溫錦笑看他，“旁人說，女子不安于內院，想要上學，想要靠自己在這世上立足，便是不尊綱常，王爺以為……”
“胡扯！是人便各有天賦！有些人喜歡安于內室，相夫教子，是良善有德！
“有些人心懷家國天下，志向遠大，就是無才無德了嗎？狹隘！膚淺！以偏概全！”
蕭昱辰倒比她還義憤填膺。
溫錦被他逗樂，哈哈笑起來。
“我認真的，你笑什么！”蕭昱辰嗔她一眼，把她的手，攏在手心里。
“王爺心意如此，便是幫了我大忙了！”溫錦認真說道。
她眉眼好看，專注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更是極美。
蕭昱辰心馳神往……暗暗慶幸自己不是迂腐的老頑固，否則焉能配得她如此信任。
“你看中哪片地，讓管家去買下來。他常辦此差事，與衙門的人也熟悉。”
溫錦卻搖了搖頭，“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打算交給盈香和小葵。”
“兩個女孩子？那恐怕……”
“盈香將來，不止是女先生，更是學院的管理層。所以，有這樣的機會，就該讓她去鍛煉一下。
“否則將來要接觸，面對的人更多更復雜，她又豈能得心應手？”
溫錦考慮深遠，她也知道，人才都是鍛煉和實干出來的。
她得愿意放權，放手，才能叫底下人成長起來。
蕭昱辰緩緩點頭。
如今已經是初七，街市上漸漸熱鬧起來。
盈香閑不住，初七便拉著小葵去看地。
初八她便和那片兒地的主人家談妥了。
“他們要三萬兩白銀。過了上元節，衙門開始辦公，就能去衙門蓋官印劃歸王妃名下。”盈香面帶喜色。
溫錦卻搖了搖頭，“不要放在我名下……”
“那放在懷王府名下？”盈香點頭，“這樣也妥……”
“不妥，”溫錦又搖頭，“既是建女學，更不能歸在懷王府名下了！”
盈香先是一愣，忽而想到木蘭學社的那場大火……以及當時百姓的閑言碎語。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盈香嘆道，“想做點兒好事兒，也要遭受那么多的非議！真是不公平！”
溫錦笑了笑，“所以圣人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何須為閑言碎語困擾？
“只是該不居功的時候，就要退位讓賢。”
盈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這塊地放在……”
“安排在太后娘娘名下吧。”溫錦道。
盈香眼底一亮，“王妃高見！”
原本此事已經談妥。
說好了初十，他們就私下簽好買賣契書。等衙門開門，再去官府蓋官印即可。
哪里知道，到了初十，那片地的地主，卻忽然變卦了！
“不賣了不賣了！”地主把盈香和小葵往外推，“我起先不知道你們是要建女學，我要是知道，當初就不會答應你們！”
盈香和小葵，好話歹話說盡……
砰！兩人吃了個閉門羹。
兩人來向溫錦復命時，盈香耷拉著腦袋，小葵氣得眼睛都紅了，強忍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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