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鎮靈使后，付仁幾人直接回了望鵲樓。
在得知曲老讓他去白雀山時他還愣了一下，隨后匆匆回客棧取了個木盒，在荀思的指路下來到了城外一座荒涼破敗的山頭。
此時天色昏沉，陰云密集顯得有些壓抑，似是要下雨。
與他同行的只有小草一人，顧思恒回了客棧，看樣子是想找石鐵膽好好切磋一下，試試新領悟的紫府金剛。
“這里就是白雀山嗎……”
付仁看著眼前荒涼破敗的群山，不由眉頭皺了起來。
外圍雜草叢生，碎石滿地，群山最中間那一座本應是最高聳入云的山頭好似被人生生轟斷了一截，如今看去是群山當中最低的一座。
“小草，抓緊我。”
“好的，先生。”
小草點頭，隨后緊緊抓住了自家先手的袖袍，俏臉浮現些許緊張之色。
下一秒，付仁提氣而行，腳尖連點一躍十數丈，迅速向著那座低矮山頭飛去。
雖然說是飛，但其實就是一步邁出很遠的距離而已，待一步力竭，還需再借力騰空。
并無法做到像趙平天一樣真的直接在天上踩著雷光一直飛。
但饒是如此，五境武夫的輕功也讓付仁大呼暢快。
且修煉了百川功的他真氣十分渾厚，完全不必擔心出現其他武夫那般動用真氣施展輕功太長時間而真氣不足的問題。
飛行途中，小草一開始是抓住自家先生的袖子，后面直接死死抱住了他的手臂，神色有些緊張。
不多時，兩人便穩穩落在了地上。
腳踏實地之后，小草摸了摸胸脯，臉上還有些后怕。
剛才被先生帶著飛的時候，她只感到自己的心臟好像都快要跳出來了。
摸了摸身旁少女的腦袋，付仁輕聲問道：“東西沒掉吧？”
“在的，先生。”
小草點頭，忙從袖子里摸出了那個木盒子。
“好，我們上山。”
付仁微微一笑拿過木盒子，兩人邁步向著山上走去。
沒走多久，他便看到了一座殘破不堪的山門，大地焦黑一片，似是曾被烈火肆虐多日。
石柱傾倒碎裂，野草自縫隙間鉆出。
付仁的目光落在了旁邊裂成好幾塊的石碑，上面的灰塵似乎剛剛才被人擦過。
飽受歲月斑駁的“白雀山”三個大字依稀還有些許血色，仿佛在告訴著他此間曾經發生過什么。
駐足片刻，付仁帶著小草順著破落石階一步步往上。
當來到一片空地時才停下腳步。
從附近的情況來看，這里應該是白雀山弟子當年的練功廣場，只是可惜如今輝煌不再，雜草叢生。
不再有意氣風發的江湖少年于此練拳舞劍，取而代之的，是那中央的一座座突起的百余座小山包。
每一座墳塋上，都插上了鮮艷的魂幡，素白隨風。
有一獨臂老者正靠坐著其中一座分包，手里還提著一壺不知道從哪打來的酒。
他喝一口，往墳塋前倒上一口。
“先生，是……”小草見到這一幕，正欲開口卻被打斷。
“噓。”
付仁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多說，隨后牽著她輕輕邁步朝著前方走去。
待得他們走到了曲老的身后，后者也沒有回頭，只是又“咕嚕”灌了一大口酒，隨后緩緩開口，聲音低沉。
“看群山拱月兮三朝歸一，笑世間英雄兮我自狂傲，嘆蒼穹無限兮群山亦老，問千古沉浮兮，剩何人長笑……”
“你做的？”付仁輕聲開口。
背對著他的獨臂老者微微搖頭，往身邊的墳塋澆了一道酒。
“當初懷義被孔易帶來的時候，還是跟你身邊的丫頭差不多大的年紀，在我師兄教導下，不過二十歲年紀便破了五境。”
“那個時候江湖紛亂，唐門、守劍山莊、龍虎峰、兩儀派四大門派天驕前來挑戰，四人聯手之下亦是敗于懷義一人之手，狼狽而歸。”
曲老微微回頭，看著靜靜聆聽的付仁接著道，“當時來挑戰的，便有唐青風以及玄青子。”
付仁一怔，唐門門主唐青風的實力自然不必多說，玄青子前輩更是強大。
其拂云手之名可是與多位六境武夫以及一名五境修行者大戰不落下風而得來的。
沒想到這二人再加上龍虎峰、守劍山莊的天驕，曾經竟然全都敗在了柳懷義的手上！
而且還是在聯手的情況下！
可惜而知，后者是何等天縱之資。
“那為什么玄青子前輩和唐前輩不認識你？”付仁疑惑。
曲老搖頭，“我一直不管門派之事，從不露面，他們只認識我師兄，不認識我很正常，之后我行走江湖尋求登臨七境的辦法也是易容而去，就是怕惹事牽連白雀山。”
付仁恍然，難怪那些江湖人都只知道曾經有一個神秘人打敗了天下第一劍南宮陽伯，卻不知道到底是誰。
飲下一口酒之后，曲老再度說起了柳懷義當年的事情。
“剛才我念的詩，就是懷義那晚于殿前舞劍，飲酒狂醉之時所做。”
付仁微微低頭，喃喃開口：“看群山拱月兮三朝歸一，笑世間英雄兮我自狂傲……”
能做出此句，足見得當時的柳懷義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少年凌云。
要知道，當初他可是沒有曲老的呼吸法幫助修煉，也沒有孔圣傳授百川功的。
付仁深呼吸，目露欽佩之色。
若是自己沒了這兩樣東西，十年之內能修煉到五境武夫嗎？
答案是不可能。
“可惜，是我牽連了他。”
曲老目光有些落寞，狠狠又灌了一大口酒，浸濕了衣襟。
一口酒飲罷，他狠狠將葫蘆摔碎，騰空而起吸來一根殘枝。
在滿山墳塋、荒草蕭蕭下他以殘枝為刀，揮舞下漸起風沙，落葉相隨。
“看群山拱月兮三朝歸一，笑世間英雄兮我自狂傲！”
獨臂老者的目光一改往日渾濁變得凌厲十分，在這片荒涼墳地中持刀狂舞，氣勢驚人。
“嘆蒼穹無限兮群山亦老！”
風聲呼嘯，草木遙遙仿佛都在伴隨著他手中的殘枝而揮動，天地間隱約響起了如驚雷般撼人心神的刀鳴之聲。
“問千古沉浮兮……”
天地間雷聲大作，陰云翻滾，恍若蒼穹震怒。
小草忽然感覺額頭有些涼意，伸手摸去，不由秀眉微蹙：“先生，下雨了。”
付仁沒有回應她，只是靜靜看著在墳地中狷狂舞刀的獨臂老者。
其抬頭望天，高舉手中殘枝，目光凌厲令他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好像站在眼前的，不再是一名斷了手臂，滿頭花白的老者，而是一名鮮衣怒馬，桀驁無雙的少年。
舉的也不是殘破樹枝，而是一把寒光獵獵的長刀。
“問千古沉浮兮，唯少年執刀……長笑！”
嗡！
刀鳴響徹，付仁只看到漫天狂風逆流而上如化刀氣直斬穹蒼。
蒼穹間的烏云恍若被斬出一道綿延十數里的刀痕，一束刺眼的夕陽穿透陰云落下。
付仁抬頭看著如潮水般散去的滾滾黑云，輕聲開口，目光怔怔。
“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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