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微朦,水榭內石橋上。
付仁舉著一把油紙傘,看著身邊溫婉的女子,目露好奇之色。
“你似乎有心事?”
柳藝微微一怔,側目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視線在他那繡著云紋的袖口停留了一下,隨后飛快移開,看著橋下的潺潺流水。
她猶豫了一下,隨后淺淺點頭。
“聽新雨先生說,桃安先生不日便要離京去白菊州了?”
“嗯,副院長希望我能整合江湖勢力,帶著他們幫助武國駐兵梁國天塹。”
“會去玉國嗎?”
柳藝抬眸,看著付仁。
“玉國?”
付仁愣了一下,隨后想了一下遲疑道,“也許需要去一趟。”
孔圣年事已高,加之白雀山的滅門慘案,玉國如今內部的江湖可謂是一盤散沙。
其他的地方皆是有守劍山莊、兩儀派這等領頭級別的門派在,只需要傳訊一聲便可,但玉國不行。
既然自己要整合天下江湖,這玉國散亂的江湖自然免不了要走一遭。
而且……他想陪曲老回去白雀山看看。
聽聞他說也許會去,柳藝眉頭微皺,輕咬紅唇后似是下了什么決定,轉過身來凝望著付仁,認真開口。
“先生可否帶書雪一同前往玉國?”
聽到她也想去,付仁不由得有些錯愕地看著她。
“你要去玉國做什么?”
“書雪想去找一個人。”
“誰?”付仁又問。
柳藝眸光微低,神色間似有幾分追思哀傷,她輕聲道:“我的父親。”
“你的父親?”付仁有些詫異,追問道,“柳伯伯在玉國?”
“嗯。”柳藝輕輕點頭。
“我自幼便沒見過父親幾面,在我三歲那年爺爺曾告訴我,父親已經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
“那個時候年紀尚幼,未曾明白爺爺的話是何意,但隨著一年又一年,我漸漸地也懂了。”
聽著面前青衣女子溫婉又帶有幾分傷感之意的話,付仁不由眉頭微皺,遲疑開口。
“柳伯伯他……”
“辭世了。”
柳藝眺望遠方,睫毛輕顫間看著朦朦細雨,伸出玉手去接。
看著雨水自她指縫間淌落,付仁不由神色微低,安慰道:“節哀。”
聽他安慰的話語,柳藝卻是轉頭莞爾一笑,輕聲道:“謝謝先生,不過書雪其實對父親沒有什么感情,更多的是怨。”
“怨他拋妻棄女、只身遠游,怨他二十年未歸,連書信也從未寄過一封,怨他……一心只有天下大義。”
柳藝雙眸有些泛紅,怔怔看著掌間留不住的雨水,輕輕握拳下連掌心僅剩的雨滴也從指縫流散。
雖說是怨,但付仁聽到的卻只有一個女兒對自己父親的思念。
“伯母他們呢?”付仁忽然開口問道。
好像自自己來這里之后,身邊人都極少談及柳藝的家世,關于她的爺爺、父親、母親的事都從未聽說過。
“母親在我八歲那年思念成疾,不久便也走了,自那之后我便一直跟著爺爺留在書院。”柳藝輕聲開口。
付仁一怔:“一直留在書院?”
“那柳院長他?”
“他就是我爺爺。”柳藝收回手掌,轉頭看著他。
付仁恍然,果然跟自己猜的一樣。
“柳伯伯當初去玉國,是要做什么?”他再度開口問道。
而柳藝輕輕搖頭,“不清楚,不過不重要了,書雪如今只想去與他見上一面,哪怕只是點上一炷香。”
付仁皺眉,有些疑惑道:“柳伯伯的遺體難道沒有送回來?”
“當初白雀山化作了一片火海,一百多人都燒沒了,根本就找不到。”
柳藝搖頭開口,神色有些悵然。
而付仁聽聞此言卻是一怔,隨后有些驚訝道:“柳伯伯當初去了白雀山!?”
“嗯。”
見她點頭,付仁心中更是震驚詫異了幾分。
沒想到柳藝的父親,柳寧堂的子嗣竟然還和白雀山有關系。
“白雀山是江湖門派,柳伯伯去那邊做什么?”
“聽爺爺說,我父親不喜歡讀書,反而偏愛舞刀弄槍,而且天賦不低。”
“當初莫老在世時,已是文壇大賢的孔圣來過書院幾趟,相中了他的根骨,便帶著他前往了當時的天下第一門派,也就是白雀山。”
柳藝眸光微沉,接著道:“自那之后父親回書院的次數就屈指可數了,最后一次回來,就是將兩歲的我和母親帶了回來,很快就又離開了,然后……”
她沒有再說話,但之后的事情付仁也大致知曉。
第二年,也是柳藝三歲的時候白雀山便慘遭滅門,她的父親自然也未能幸免。
付仁神色有些復雜,也許當初對方在將妻女送回武國的時候,已然知道了自己也許會有此難。
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曲老前往了天梯,想要為萬民天解開心鎖。
曲老今年七十余,算算時間二十多年前他也差不多五十歲左右,時間剛好都對的上。
這么算起來的話,柳藝的父親說不定還是曲老的師侄輩。
“所以你才問我會不會去玉國?”付仁看著她。
“嗯。”柳藝輕輕點頭,與面前的青年四目相對,“所以先生可愿意帶書雪一程?”
看著她那雙如秋水溫柔的眸子,付仁雖然有些不忍,但還是搖了搖頭。
“不行。”
柳藝微怔,隨后閃過失望之色,緩緩低頭。
“謝謝先生,書雪知道了。”
見她這般懂事的模樣,付仁不由得心中嘆氣。
并非是自己不愿意帶她同往,而是此次離京路途艱難、危機四伏。
能否保護好小草和武極都尚未可知,再帶一個柳書雪的話也許他連玉青峰都不一定能走到。
“如果我到了白雀山,會替你去見一見柳伯伯的,待得時局穩定,你再過去也不遲。”
付仁開口寬慰。
“嗯。”柳藝微微點頭,雖然有些失望,但其實她心中早就知道了這個答案。
她非是小女子心性,不會要求對方一定要帶著自己同往,更不想因為此事就惹得對方厭煩。
“若先生真到了白雀山,請先生將此物放置山頭。”
柳藝自袖中摸出了一根造型精致的白玉簪子,交到了付仁的手上。
“這是?”
“這是我母親的遺物,她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再見一面父親。”
付仁聞言輕輕點頭,將這白玉簪小心收了起來,貼身保管。
“走吧,小草還在正堂等先生呢。”
柳藝微微一笑,恢復了那副溫婉知性的模樣。
兩人結伴而行,朝著書院正堂方向走去。
當走到那邊的時候,正看到小草和含巧兩個人神色古怪的站在門口,正堂里已經沒有其他人在了。
看她們兩人神色不對,付仁不由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小草低著頭沒說話,而含巧卻是嘻嘻一笑,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感覺。
“剛才院長不知怎的忽然生氣了,拿著掃帚追著那個黑臉先生打呢。”
付仁一愣,柳寧堂追著齊善友打?
“為什么?”
他將目光看向了小草。
小草有些自責地低著頭,小聲道:“適才院長問小草那個手勢是什么意思……”
“你告訴他了?”
小草點了點頭。
見狀,付仁頓時恍然,怪不得會發生那種事。
他早就聽說了齊善友整天在書院對人比著什么奇怪的手勢的事情,柳寧堂知道了那手勢的意思不揍他才怪。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了腳步聲,盡管相隔很遠,但如今聽力入微的付仁還是清楚的聽見了伴隨著腳步聲響起的罵罵咧咧聲。
“院子這是抽的哪門子風,難道是我今天夸的不夠狠?”
付仁抬眸,看到了遠處一邊拍著衣上的腳印子,一邊神色有些幽怨的齊善友。
他忙咳嗽一聲牽上小草的手,就拉著她往回路走去。
“桃安先生……”
柳藝看著主仆二人簡單打了聲招呼就步履匆匆的離開,有些不明所以。
而那邊,齊善友也是走了過來,看到站在正堂門口的含巧和柳藝,腳步一頓,咳嗽一聲神情恢復了嚴肅和正經。
“適才付桃安他在這里?”
柳藝點了點頭。
聞言,齊善友忙向著出路看去,隨后提起衣擺就想追上去,一邊念叨著。
“不行,我得問問他院長為什么會忽然生氣,是不是那個手勢有什么問題。”
“齊先生!”
他正欲離開,一旁的含巧卻是喊了一聲。
“怎么了?”齊善友回頭。
“桃安先生剛才說了,院長生氣是因為您的手勢比的有問題。”含巧嘻嘻笑道,彎彎的眉眼藏著些狡黠。
“有問題?”齊善友一愣,轉過身來皺眉道,“什么問題?”
含巧伸出右手中指對著齊善友,開口道:“一根手指是表示夸贊同輩,兩根手指才是夸贊長輩的。”
說著,小丫頭將左手也伸了出來,同樣比了個中指對著他,神色古靈精怪。
“就像這樣才對,表示更加一等的尊敬。”
“這樣?”
齊善友有些愣,隨后試著伸出兩只手比劃了一下,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他說今天怎么院長忽然就生氣了,原來是自己僭越啊,與院長平輩相待,對方不惱才怪呢!
下次再夸,那自己就得記著用上兩只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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