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仁自然不知道身旁的小丫頭心里在想什么，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幾匹布道：“老板，就這些了，量一量我和她的尺寸，加急做幾身衣裳，明早送到來鳳客棧去。”
胖掌柜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點頭，安排人去給付仁還有小草量起了尺寸。
等做完這一切后，付仁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在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目光下，他牽著小草朝著門口走去，同時語氣淡淡，跟個老爺似的開口。
“思恒啊，開路。”
話音剛剛落下，他便感到背脊一涼，當即牽著小草頭也不回地加快腳步往外面走了去。
顧思恒收回了冰冷的目光，邁步跟了上去。
……
不得不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一晚上的時間，六件嶄新的漂亮衣裳便是趕了出來，付仁和小草各三件。
也許是看付仁之前穿的破爛衣服的款式原因，所以布行那邊新做出來的衣服也是儒衫形式的，不過比他之前穿的要華麗的多。
青色的一件，白色的兩件。
換了新衣裳的付仁和小草不說跟換了個人似的，但也是容光煥發，跟之前大不相同了。
如果說之前的付仁看上去是個讀書讀到飯都吃不起的叫花子模樣，那現在就是有幾分君子如玉，氣度非凡之相了。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他不開口說話的前提上。
而小草換了新衣裳，看起來也比之前要更加惹人憐愛了許多，水汪汪的桃花眼加上她本就文弱恬靜的氣質，不像是書童，反而像個溫婉有禮的豪門千金。
一行人離開了昌平縣，繼續向著京城方向趕起了路。
車廂內。
“宋副院長可否與我詳細說說，現在朝堂局勢如何？”付仁問道。
宋安民看了一眼面前這位穿著干凈的白色儒衫，但卻一手抓著根雞腿啃的青年，眼角抽了抽。
“太子勢大，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有一半跟他有些關系，尤其是戶部和吏部，已經表明了站在太子那邊。”
“其次是三皇子，雖然比起太子略有不如，但手下也掌握著監察司與國子監，不容小覷。”
付仁聞言目光微閃，再開口問道：“他們如此明目張膽的結黨營私，陛下不管？”
宋安民搖頭：“陛下如今圣體抱恙，整日處理與梁國交涉問題已經忙不過來了，沒空管。”
“說到底，是陛下覺得他們兩個目前還沒有什么威脅是吧？”
付仁咬了一口雞腿肉，擦了擦嘴角的油說道。
他才不相信一國天子會縱容手底下的人如此拉幫結派呢，能當上一國君主的，不至于連這點心機防范都沒有。
“陛下是如何制衡他們兩邊的？”他又開口問道，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宋安民眸光微閃，心中略有贊嘆地說道：“工部、兵部、刑部以及書院等都還是中立狀態，太子與三皇子雖然素有爭斗，但也不敢過分，如今局勢還算穩定。”
聞言，付仁眉頭微皺，掀開門簾隨手將骨頭丟出去，陷入了思索當中。
“也就是說，現在他們兩方實力其實差不了太多，如今應該還處于拉攏人心的階段是吧？”
“既然有這些中立的機構在，加上陛下暗中制衡，太子與三皇子應該也不敢太過分，一旦誰觸怒了龍顏，誰就輸了一步。”
說著，付仁眉頭皺的更深了幾分，他有些不解地道：“照這么說，書院也是中立，按理說也應該算是陛下的人，信上為什么會說書院現在的處境岌岌可危呢？”
宋安民聞言眸光微沉，輕聲道：“書院的危機，不是這些。”
“什么意思？”付仁目光一閃。
“你知道當今朝廷，最想要書院覆滅的人是誰嗎？”
“誰？”
“就是陛下。”
付仁瞳孔微縮，眉頭瞬間擰了起來。
宋安民意味深長地看著眼前這白衣書生，繼而開口道：“莫老先生駕鶴西去后，陛下已經暗中對書院出了一次手了，但那一次書院之所以沒事，是因為有太子相助。”
“太子？”
付仁目露不解之色，感覺思緒有些亂，看起來如今的武國內部情況，遠比他想象當中的還要復雜的多。
他知道，太子之所以幫助書院，絕不僅僅是想著要拉攏書院這么簡單。
雖然陛下是暗中出手，但他選擇幫助書院，肯定也會引得陛下不喜，得不償失。
“你先告訴我，陛下為什么要對書院出手？”付仁微微正起身子，沉聲詢問。
“書院自開國以來便存在，且對武國建國有著不可小視的功勞，而先帝更是給予了書院一項下可斬貪官污吏，上可罷黜天子的權利！”
宋安民眸光微閃，語氣略重。
而付仁聽后更是神色一頓，面色漸漸凝重了起來。
這是給了書院一把尚方寶劍啊！
難怪……難怪最想書院覆滅的人會是陛下了。
誰當皇帝希望自己脖子上始終架著一把劍？
也難怪太子竟然會幫助書院，想來便是因為書院這特殊的權利！
一旦他打算起事，甚至是篡位，書院都能起到極大的作用。
震驚過后，付仁面露苦色，他看著面前神色溫和的青衫儒士，苦笑道：“我現在反悔不去書院還來得及嗎？”
聽著他這墻頭草般的話語，宋安民卻只是微微一笑，神色古怪地看著他道：“桃安先生覺得呢？”
付仁心中苦澀萬分，他知道，就算現在離開也來不及了。
前晚上自己跟對方說的那從監察機構下手，整頓朝廷百官的方法一旦公布。
如果被人知道是他的主意而沒有書院庇護的話，他估計很快就會被綁上鐵石丟進江里跟魚兒同床共枕了。
這是上了賊船啊！
如果早知道書院的情況復雜到了這種程度，他打從一開始就會離這兩個人遠遠地。
沉默片刻后，他只能接受了事實，有些無奈地道：“陛下是借三皇子的人動手的？”
聞言，宋安民目光更是露出欣賞之意。
僅從這三言兩句當中，便分析出事情跟三皇子的人有關，的確不簡單。
“準確的說，是借國子監的人動的手。”
“兩個月前，陛下頒布新令，優先從國子監的學子當中選拔入朝為官的賢才，且取消了書院的諸多特權。”
宋安民說著，目光微沉，嘆了口氣道：“此令一出，不少書院出身在朝為官的人便受到了波及，被國子監的人取而代之，不少人也在這個時候選擇了脫離書院。”
“長此以往，書院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聽著宋安民的話，付仁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哪怕是陛下想要動從立國之時便一直存在的書院，也不是簡單發一紙詔令這么簡單。
之所以會頒布這種令法，肯定跟書院的一些人有關，被抓到了把柄。
“書院做了什么？”他沉聲開口問道。
“與當下局勢唱反調，主張以和為貴，不以武外交。”宋安民開口。
聞言，付仁目光微閃，大抵是明白了眼下是個什么情況。
想來是在梁國屢次騷擾的情況下，書院出身的那些重臣反對以武力交涉，而是主張以和為貴，大事化小，不想挑起兩國之戰。
在朝中官員對于梁國憤怨已深的這種情況下，書院敢說這種話，不被抓出來針對才怪。
而陛下本就想慢慢架空書院，剛好趁著這一波形勢，讓主張武力的國子監漸漸取代書院。
對于這點，國子監的人肯定欣然之至，三皇子估計晚上做夢都能笑醒，畢竟國子監的勢力越大，他的權力也就越大。
而作為敵對的太子當然不愿意看到國子監徹底取代書院，讓三皇子實力大漲了，所以選擇了幫忙。
雖然這樣做對他沒有什么好處，但書院還在的話，卻也能鉗制住國子監，遏制三皇子的實力。
而作為當今圣上，更是樂得看見這一幕發生，根本不會對太子不滿。
畢竟新令發布后，書院在朝廷的力量至少削弱了大半，對他的威脅大減。
太子這個時候跳出來阻止國子監繼續扳倒書院，他非但不會不滿，反而會支持。
因為這樣一來，太子與三皇子兩方實力便又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想到這中間牽扯到這么多花花腸子，付仁就不免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
那老狐貍什么都沒做，就發了一紙詔書而已，就讓之前勢大的太子再次與三皇子旗鼓相當了起來，不足以威脅到他自身的地位，還順帶砍了書院兩刀。
當真是利害之相似者，唯智者知之而已。
“也就是說，書院眼下最大的敵人不是陛下也不是太子跟三皇子，而是如何在朝廷立足是吧？”
付仁揉了揉太陽穴，也不知道上輩子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要被卷入這種爭斗當中來。
武國陛下這么一步棋，不光是在維持太子與三皇子之間的平衡和削弱書院實力，也是在逼著書院往太子那邊站隊。
而一旦涉入黨爭，他再想對付書院，就要簡單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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