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揚明 > 第1419章 天下糧倉(下)
  "你等著!"

  面色變幻半晌,于街道上與官差對峙多時的家丁們終是沒有"發作"的勇氣,撂下一句狠話之后,便如喪家之犬一般,各自朝著身后的府邸而去。

  雖然不解一向與自家"井水不犯河水"的漕運總督李養正為何突然會下此命令,但眾多家丁卻是不敢有絲毫猶豫,也不顧天色剛剛大亮,家中主人還在睡夢之中,紛紛推開了緊閉的府門,步履匆匆的朝著府邸深處而去,準備將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告知給家中主人。

  畢竟漕運總督李養正雖然平日里并不負責淮安府的政務,但其卻是統管"漕運"的最高行政長官,包括昔日那些富可敵國的"揚州鹽商"在內,凡是家中生意能夠與漕運扯上關系的,誰敢不聽漕運總督的政令?

  尤其是在當今天子繼位之后,以雷霆手段鏟除了依附于漕運而產生的諸多蛀蟲,并在沿途的各個碼頭設立稅課司,使現任漕運總督李養正手中的權利達到了頂峰。

  除此之外,李養正還在京中天子的支持下,大力整飭漕運,使得昔年淪為"民夫"一般的漕軍們重新煥發了新的生機。

  雖然其戰力仍是不敢恭維,遠遠無法與衛所士卒相提并論,但終究是朝廷的"正規局",應付尋常騷亂總是問題不大。

  換言之,如今的漕運總督早已不是萬歷年間,由東林黨人輪番掌權,與南方富紳豪商友好相處的"吉祥物",而是一個真真正正掌握生死大權的封疆大吏。

  ...

  ...

  越過了沿途的雕欄玉砌和小橋流水,一名身著華服的青年在幾名家丁的簇擁下,步履匆匆的朝著府邸深處而去。

  "爹,爹,快醒醒,出事了。"

  雖然距離自己父親昨日下榻的書房有一段距離,但青年驚慌失措的聲音已是驟然響起,引得沿途正在低頭打掃衛生的下人們紛紛愕然抬頭。

  "你們在這等我。"

  見得書房大門仍是緊閉,華服青年的臉上焦急之色更甚,但他終究心中還記著些許"規矩",朝著身后的家丁們吩咐了一句,方才自顧自的推開了書房的大門,邁步其中。

  見狀,幾名家丁忙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同時不由自主的遠離了書房幾步,唯恐被其中主人注意到,繼而引火上身。

  畢竟從上個月開始,自家老爺便開始變得"喜怒無常",時常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動肝火。

  莫說他們這些下人,就連剛剛闖入書房中的"少爺"也時常被老爺訓斥。

  ...

  "爹,出事了。"

  待到華服青年邁步進入書房深處,赫然發現其父親并不似其想象中一般,仍在睡夢之中,而是衣衫齊整的端坐于案牘之后,正一臉淡笑的盯著自己。

  "出不去家了?"

  好似猜到了華服青年的遭遇一般,案牘后的老人微微一笑,坦然自若的問道,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之色。

  "是,父親。"

  望著案牘后鎮定自若的老者,華服青年臉上的焦急之色瞬間散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規規矩矩的躬身應是。

  "不但府邸大門被官差圍住,后門及側門也有官府的盯梢,而且街道盡頭好似還有漕軍影子.."

  許是怕面前的父親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華服青年忙是補充道。

  如若僅僅是些淮安府的差役盯梢倒也罷了,關鍵是直屬于漕運總督麾下的漕軍也出現在街道之上,那事情的嚴重性便又上了一個臺階。

  輕輕點了點頭,案牘后的老人臉上仍是毫無變化,好似全然不在乎府邸外的漕軍。

  今日官府的"發難"雖是有些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這南直隸糧價與日俱增的背后,實則與他們這些糧商脫不開干系。

  既然漕運總督已是親自下場,料想紫禁城的天子怕是也知曉了這場"鬧劇",否則態度一向有些耐人尋味的漕運總督李養正豈會如此當機立斷?

  這淮安城中的糧商一向分為南北兩派,北派以山西,陜西,山東等地的糧商為主,至于南派則是土生土長的"淮揚人士"。

  尤其是前兩年,隨著朝廷出手整飭"揚州鹽商",不少富可敵國的鹽商都是紛紛改做糧食生意。

  與自陜西,山西,山東等地而來的"外來戶"相比,土生土長的"淮揚人士"不但本鄉本土,于南直隸享有莫大的關系網,尤其這些淮揚富商酷愛"投資"讀書人,從而于這些官員身上獲取更大的回報。

  隨著萬歷年間"東林黨"的興起,持續了百多年的"對峙"終是宣告結束,財大氣粗的"北派"徹底被"南派"壓住,直到當今天子繼位之后,方才有所起色。

  約莫從去年冬天開始,南直隸的局勢便是突然詭譎起來,淮揚等地的"南派"糧商們不知何故,突然開始有意無意的抬高糧價,并且于市井之間散步些許謠言,其中著重減少對于陜西糧食的售賣。

  "咱們與總督大人那邊雖然沒有半點交集,但知府大人那邊卻是多有來往。"

  "這些南派的糧商自尋死路,咱們可不奉陪。"

  恍惚之間,老者淡然自若的聲音便是在書房中響起,令得面前的華服青年下意識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南派"與"北派"彼此傾軋,但在共同利益上卻是常年保持一致,畢竟誰也不會嫌手里的錢少。

  但現在自己父親這話里話外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是要舍棄那些南派,轉而向朝廷投誠?

  可就算如此,朝廷就能原諒自家嗎?畢竟之前南直隸糧價上漲,自家雖然不似那些"南派"從背后推波助瀾,但也是不聞不問,沒有加以阻止。

  以當今天子嫉惡如仇的脾氣秉性,真的能饒恕他們的罪過嗎?

  "放心,天塌不下來。"

  像是猜出了青年心中所想,案牘后的老人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推了推桌案上幾封褶皺的書信。

  這都是昔日"南派"那些糧商拉攏他的"罪證",如今正好派到用場。

  呼。

  幽幽一嘆,案牘后的老人不由自主的看向窗外,也不知道似他這等向朝廷"投誠"的糧商多不多...

  ...

  ...

  幾乎是同一時間,各家府邸的書房內都是響起了各式各樣的決斷聲,有人想要"迷途知返",也有人選擇"殊死一搏",更有人不屑一顧。

  天下糧倉,即將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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