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福建福州府。
"一官此來,所謂何事?"
福建巡撫南居益端坐于書房案牘之后,微微瞇起了眼睛,望著身下有些局促不安的鄭芝龍,明知故問的說道。
"督撫大人,一官前來,實有要事稟報。"
鄭芝龍先是咽了口唾沫,而后微不可查的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方才小心翼翼的說道。
這大熱的天,他足足在太陽底下等候了一個時辰,才見到了這福建巡撫南居益。
不過,他卻是不敢有絲毫不滿,此前他曾數次前來拜謁南居益,卻一直因為南居益"公務繁忙"而始終不得見。
今日,南居益能夠抽空見他,已是萬幸。
"哦?有何要事?"
輕輕飲了一口手中的涼茶,身著一身素袍的南居益方才不緊不慢的說道,眼神中夾帶著一絲戲謔。
許是那李旦有些坐不住了吧。
一想到如今福建水師所擁有的的規模,南居益便有些得意的捋了捋自己有些花白的胡子,若是這般發展下去,最遲今年年底,他就可揮師澎湖島,向那里的紅夷人開戰,恢復大明故土。
倒是要叫那些紅夷人知道,這大明還輪不到他們來指手畫腳。
居安思危,怕是那"海賊王"李旦也意識到了如今福建水師之規模,故而方才令鄭芝龍前來向自己"投誠"吧。
想到此處,南居益臉上有些燦爛的笑容,也不由得暗淡了一些,望向下首鄭芝龍的眼神中也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一抹愧疚。
記得他剛就任福建巡撫的時候,這李旦就派鄭芝龍向他表達過臣服朝廷的意思,并主動進犯澎湖,以明心志。
而后更是主動捐獻戰船,防止荷蘭人報復。
南居益曾向鄭芝龍保證,會將此中巨細報予朝廷知曉,并給李旦請封。
只是這請封的折子到了京師之后,便猶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激起任何聲響。足足半年多的時間過去了,仍是沒有半點回應。
也正是出于這種愧疚的心理,南居益之前才數次對鄭芝龍避而不見。
不過南居益心中倒是隱隱有過猜想,自己的奏本為何到了京中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任何回應。
并不是因為天子對于福建的事情不甚關心,而是因為京師之中發生了更重要的事情。
先是閣老何宗彥病逝,而后便是南直隸天災告急,隨后還不待朝廷喘一口氣,關外的蒙古人又是同時進犯大同以及宣府。
好不容易將關外的蒙古人解決了,杭州那邊又是有兵變發生。
這還不算完,才一初春,遼東的女真人又是不甘寂寞,大肆興兵征討于朝鮮境內駐扎的明軍,而后便是引發了后續的登萊參將毛文龍突襲牛毛寨這一事件。
吃了大虧的老酋自是不甘眼下這口氣,他糾集科爾沁部隨他一同出兵,繞道蒙古,翻越燕山山脈,抵達京師薊鎮之外。
所幸天子目光長遠,運籌帷幄,提前委任了薊鎮總兵盧象升,并整頓薊鎮軍務,方才令得來勢洶洶的女真人和蒙古人在薊鎮之外碰了一鼻子灰之后,鎩羽而歸。
就在前幾天,遼東方面更是傳來了喜訊,遼東經略熊廷弼于渾河岸邊大敗女真騎兵,并遣關寧鐵騎突襲女真國都赫圖阿拉,擒獲女真大妃,將其押解回京。
至此,喧囂了半年多的大明,方才算是"消停"了幾天。
這一連串的事情,接連發生,朝廷自然是無暇理會福建這邊的"些許小事"。
畢竟,福建水師可是有著天子的內帑做支撐,邊鎮的戰事也波及不到這里。
"督撫大人,澎湖島之上的紅夷人似有異動,已有援軍遠渡重洋,馳援福建這邊的紅夷人。"
"那紅毛夷首雷耶斯佐恩更是派出使者,拉攏義父,商議共同出兵。"
"義父聞之,不敢輕舉妄動,已將那些紅夷人囚禁在泉州府邸,特命一官趕來向督撫大人稟報。"
"還請督撫大人早日拿個主意。"
深吸了一口氣,鄭芝龍連忙將前日發生在李旦府邸之內的所有事情托盤而出,不敢有絲毫隱瞞。
他知道,他們這些人的命運完全取決于案牘之后那位看似和藹的老大人。
一言定生死,不是說說而已。
"什么?紅夷人想要對我大明開戰?"
原本還神情自若的南居益聽了鄭芝龍這番話面色大變,猛地一拍面前的案牘,怒不可遏的問道。
他還沒有出兵驅逐這些占據澎湖不走的紅夷人,這些紅夷人反倒是打算率先開戰?并且還派人去拉攏鄭芝龍身后的李旦?
經過這半年多時間,南居益對于李旦身后的海商集團也是有了一個清醒的認知,不再像昔日那般,單純的認為李旦不過是勢力頗為龐大的一個走私商人而已。
他清楚的知道李旦麾下所擁有的船隊規模究竟有多大,也明白這是一支怎樣強盛的武裝力量,甚至清楚了李旦所手中所掌握的海上貿易究竟有著何等恐怖的利潤。
近些天,南居益正在草擬奏本,準備將福建的這些事情,全部報予朝廷知曉。
南居益還清楚的記得,他初次估算出李旦麾下船隊每年所獲取銀兩至少在百萬兩之上的時候,自己是何等的錯愕與震驚。
若是朝廷能夠徹底放開海禁,朝廷能夠從此之中獲取的進項定然是一個令得朝野上袞袞諸公們為之目瞪口呆的一個天文數字。
但是,還未等他有所行動,面前的鄭芝龍卻是告訴他,紅夷人似有異動?
須知朝廷本就海禁,若是當真被那些紅夷人率先占據先機,攻擊東南沿海地區,怕是放開海禁便永遠是一句空談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詳細說來!"
南居益面露凜冽,表情嚴肅,身上執掌一省軍政大權的威勢瞬間散出,直壓得面前的鄭芝龍有些喘不過氣。
"敢叫督撫大人得知,紅夷人許是感受到了朝廷給予他們的壓力,特派使者與我父洽談,希翼共同出兵。"
"我父早已用實際行動向朝廷投誠,對于紅夷人的拉攏自是不屑一顧,特來派我向督撫大人報信。"
見得南居益如此重視,鄭芝龍自心中閃過一抹竊喜,越是這樣,越能體現他們提前報信的重要性。
一語作罷,南居益緩緩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抹思慮之色,官廳之內重新陷入了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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