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繡南枝 > 第五百六十九章 筆誅口伐,便能殺他千萬次
  馬車在濃墨淡染的冬日晨色中奔馳,沿路叢林如掠影般急速后撤。

  春盛緊緊攙扶蘇南枝,生怕蘇南枝顛著磕著碰著。

  三刻鐘后,他們剛好追到了即將拔營的大軍。

  “速去傳令余曄將軍,王妃有急事相告。”春盛剛下馬車,便嚴肅開口。

  沿路士兵立刻奔走相傳:“速去傳令,王妃有急事!”

  當蘇南枝走到軍隊最中心的營帳時,蕭沉韞正在部署地圖和下屬討論,他劍眉緊蹙,俊容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攥著筆不停在紙上測算距離,知道身后有人喚了他一聲:“沉韞……”

  墨筆驟停,蕭沉韞抬眸回頭,連筆都沒放,便走了過去,擔憂道:“南枝?你怎么來了?”

  蘇南枝掃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道:“請王爺屏退左右,只留親信,我有要緊的戰事要講。”

  “好。”

  待屏退左右后,帳中只剩下幾個大部將。

  蘇南枝有口難言,幾次張嘴,卻不知該如何提及,泄密之人是被操縱的父親,見她為難,蕭沉韞主動解圍:“本王知道軍中出了內鬼,此事以后再議,今日只說你覺得要緊的事。”

  這是讓蘇南枝不要提蘇正的事。

  蘇南枝眼中涌現出感激,感激蕭沉韞為蘇正遮掩,父親清廉一世,若他背負著叛國奸細的名聲……會怎么樣呢?光是想到這里,蘇南枝就遍體生寒。

  對一個忠誠愛國的人筆誅口伐,無需刀劍,就能殺他千萬次。

  可他偏偏因為傀儡術,在自己不知的情況下犯下大錯……

  蘇南枝壓住心中悲戚,隱去內鬼身份,將事情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告知蕭沉韞等人,順帶說出了自己的密信計劃:

  “我讓……讓人捏造了封萬無一失的密信,在兩日后傳去西戎,寫的是攝政王已死、九王失蹤,云親王可勇奪大慶。

  如今西戎已知北狄與大慶的合戰計劃,不如我們將計就計,利用內鬼傳遞錯誤信息,讓云親王以為我們毫不知情,然后佯裝大敗,主將已死,再有內鬼的假密信佐證戰況,云親王便會信以為真、乘勝追擊,而我們實則保持軍力不斷后撤,撤到新的埋伏點,再進行合圍反攻,屆時,定能打云親王一個出其不意。”

  面對蘇南枝的計謀,眾人先是眉頭緊皺,隨后又豁然開朗,再便是深思熟慮,幾個人竊竊私語討論,蕭沉韞與蕭瑜素來不合,但事關大戰,不得掉以輕心,也拉下面子來,討論了一番。

  蘇南枝有些緊張,站在帳中角落里喝了一杯熱水。

  此事是她擅作主張,親自捏造了一封密信,若蕭沉韞他們覺得她思慮不周,那這封決意寄出去的密信,便成了不成熟之舉,會破壞他們的部署……

  她心中不安地喝著熱水,在帳中小弧度來回踱步時,蕭沉韞、蕭瑜一前一后朝她投來目光。

  還有莫北川也看了過來。

  蘇南枝心中更緊張了幾分。

  莫北川走過來,一臉嚴肅,嗓門大極了,也不知道是要罵人還是要怎么,開口便是:“王妃!不是老臣說你!”

  “?”蘇南枝秀眉緊鎖。

  “不是老臣說您!”許是察覺到自己情緒過于激動,莫北川立馬露出笑容,大聲道,“妙哉啊!此計甚妙!與攝政王先前商議的決策一般無二!但您用密信攪擾西戎誤判,佐證假戰況一事,簡直是妙哉!”

  蘇南枝微撫心口,松了口氣,莫北川這大嗓門,她都險些以為自己犯了不可饒恕之錯。

  “莫總督過獎了。”蘇南枝道,“不過是雕蟲小技,豈敢在老總督面前班門弄斧?”

  “誒誒誒,這可不是班門弄斧啊!若王妃是男子,從軍打仗,不知我大慶版圖又要擴大幾千里。”周御史撫著胡子,誒聲感慨。

  既然危機解決,蘇南枝便淡然笑著,退出了營帳中。

  蘇南枝走出營帳后,臉色微微變化,步伐匆匆去了其他休憩的營帳中,她神色難堪,低聲道:“春盛你來。”

  春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上來。

  蘇南枝脫掉大氅,提起層層襖裙,只見雪白裹褲洇出了點點鮮血,顏色紅的駭人。

  “這是……這是……見紅了。”春盛嚇得魂都要掉了!她急的眼圈通紅,“一定是剛才來路上太過顛簸,胎體受損。”

  蘇南枝本就落過一胎,好不容易保下一胎,本就不該操勞顛簸,今日情緒太過激動,整夜未眠,加之山石路上策馬飛奔,顛簸的不知道有多厲害……

  “怎么辦?我這就去找攝政王!我這就——”春盛快急哭了。

  蘇南枝急忙拽住她的袖子:“不、不要!我們……我們回淵城找…嘶……找醫師……”她疼的滿頭是汗,唇色蒼白。

  “王妃!這都到什么時候了……您都見紅了,您如今已有八月身孕,在這荒郊野外見紅,方圓二十里內又無醫師,若您有個好歹,該怎么辦呢?春盛知道自己不該說這話違抗您,可您的身子……”春盛抹了抹眼淚花兒。

  “什么也別說了,此事聽我的。”不過須臾,蘇南枝已滿頭大汗,渾身就像干從水里撈出來似的,疼的幾近虛脫,“備車馬,回、回城!”

  春盛忍著淚水,給蘇南枝整理衣裙,直到確認看不出那抹血紅,她才攙扶著蘇南枝坐進馬車。

  蕭沉韞出營帳時,剛好看見即將離開的馬車,一邊走去一邊說道:“南枝,在家等本王,路上注意安全。”

  “……好。”良久后,馬車里才出來氣息有些微弱的話聲。

  “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蕭沉韞俊眉微蹙,剛要掀開車門走進去時,蘇南枝卻卷起窗簾,同他笑著溫柔說道:“沒有不舒服……就是昨夜少眠,太困了。我先……回淵城了。”

  見到她,蕭沉韞便放心了,也不知怎地,心血來潮似的,溫柔地扣住她后腦勺深深一吻。

  她在車內,蕭沉韞在車外。

  簡短甜蜜的吻結束后,蕭沉韞闊步離開,十步一回頭,目送她的馬車遠去。

  放下車窗的蘇南枝,腹痛如絞,裙下一片濕意,她素手顫巍巍往下一探……

  滿手,是血。

  粘稠、濕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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