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繡南枝 >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宋公子溫柔如晚風
  蘇南枝站起身,與她響亮擊掌,燦爛一笑:“祝馮副參將前程似錦!愿馮姑娘得償所愿!”

  她仿佛看見,一只振翅即將翱翔蒼穹的玄鳥。

  蘇南枝送走風清瑯后,風清瑯回了京郊外的田莊。

  還沒走回莊子的農屋,便聽見內里傳來爭吵聲:

  “你個死老婆子,真是給你臉了?馮家養了馮清瑯那么多年,把她送去嫁給宋公子怎么了?!如今也該是她報答養育之恩的時候了!”

  屋中傳來奶娘哭腔:“那宋公子纏綿病榻、雙腿殘疾,怕是活不過今年秋季,二小姐嫁過去無非就是沖喜。之后呢?待宋公子一死,二小姐桃李年華卻要給他守一輩子活寡!這不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嗎?”

  “呵,若非宋公子重病,這門親事輪得到她一個賤婢出生的庶女?”

  “把這死老婆子摁住了,給我打一頓!看她還敢不敢忤逆老娘!”

  接著,屋中響起狠辣的耳光聲。

  “啪、啪——”

  馮清瑯俏臉刷地白下去,氣的渾身微微發抖,換好女裝沖進屋中,直接箍住管家嬤嬤的手:“住手!”

  管家被這股強大的力道控制住,心中一詫,旋即便看到了馮家最受氣的包子,彎唇一笑:“怎么?我身為管家,還打不得一個老、賤、婢嗎?我可是馮家嫡長女的奶娘,更是大夫人最看重——”

  “啪!”地一聲。

  馮清瑯深吸口氣,耳光便扇到了管家臉上!

  因著暗中習武,馮清瑯力道很大,這一耳光扇的管家口角出血、鼻青臉腫,大半個身軀撲倒在地,人都被打懵了。

  什么?馮家最受氣的包子庶女,竟然也敢還手了?!

  馮清瑯扶起腿腳不利索的奶娘,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這些年,馮家不管馮清瑯生死,從未怎么給過銀兩,也不給奶娘月俸,卻還是不離不棄地耕種、刺繡,來養活馮清瑯,早已將馮清瑯視如己出,跨越了主仆階級。

  奶娘把還是個奶娃的馮清瑯,從那么小一丁點,養到現在,護著她長至今日……

  可如今,馮清瑯卻護不住她。

  一股子酸澀和不甘,彌漫在馮清瑯心頭。

  “馮清瑯!老娘告訴你!今日我便是來傳話的,不是來同你商量的!這門親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有能耐的很啊,還、還敢打我?你且給我等著,我這就回府,將今日你的所作所為全部告知大夫人和大小姐!你完蛋了!”

  管家惡狠狠威脅,卻又對馮清瑯那一巴掌心存忌憚,而不太敢上前,一邊張牙舞爪一邊又謹慎提防,就算馮清瑯這賤人再不值錢,也是個庶女,而她只是個仆人。

  管家罵罵咧咧說完,便帶著一群仆從離開了。

  馮清瑯這才給奶娘上藥包扎。

  馮清瑯看著眼前的田莊和農屋,眼底漫出濕意。

  她與奶娘在田莊耕種十幾年,吃著田莊長出的莊稼蔬菜,農屋雖簡陋,泥土所筑,卻能予她片瓦遮身之地,她在田莊和農屋度過了多少年的歡聲笑語。

  如今,她心一橫道:“此處終究不是我們的安身之地,乃是馮家田地,奶娘,我可忍辱,卻無法見你受辱。”

  “奶娘……”

  “我們走吧。”

  “走?天大地大,我們又該去往何處?”奶娘年逾六十,頭發花白,因為常年勞作,身軀已然佝僂,走路時也直不起腰,她眼里蓄滿屈辱的老淚,痛哭捶胸:“是我無能,不能護你。可叫我眼睜睜看著你嫁去沖喜,我又如何……如何忍心吶!”

  “我這幾年攢了些銀兩,我們另去買一處住處,再破再爛,只要有個遮風避雨的容身之所,只要奶娘安然無恙,我便心存慰藉。只要人在,家就在,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馮清瑯說到日子總會越過越好時,眼里有著滾滾熱淚。

  她不能服軟,也不能服輸。

  若此時低頭,讓她任人宰割,嫁去沖喜,那她又何必參軍?

  要么,從未參軍,才可封鎖在世界里,從不對外面的世界動心。

  可既然已見過宅門之外的世界,那便不可能再甘心被困住。

  她,是要反抗的。

  馮清瑯決意如此,收拾了可用之物裝入行囊,在黃昏時刻,攙扶著奶娘,在熹微的落日中,一步步走在田埂間,一老一小緊緊牽住彼此的手。

  她們在走向,新的生活。一種從前沒有,而往后將開啟新篇章的生活。

  “等、一、下……”鄉村小道上,停著一輛奢華馬車,內里傳來氣虛慢喘的說話聲,“馮姑娘……”

  與馬車擦肩而過的馮清瑯扶著奶娘回頭。

  車窗珠簾被車夫小心卷起,露出一張病白卻極為儒雅秀氣的面容,那臉色中帶了點灰青,若非他開口說話,還以為是個……死人。

  氣息斷續如散了的珠串,上下不接。

  只怕是,沒幾日便會入土。

  “這位公子,可是有事?”馮清瑯問。

  那病弱公子,艱難一笑:“我便是……你要……沖喜的……咳咳……那位宋公子……”

  宋家乃宣城首富,出手闊綽,以十萬白銀做聘禮,尋生辰合宜的沖喜娘子,而馮家主動領了那十萬白銀,打算將馮清瑯嫁去宋家。說是嫁,不如說是賣。

  宋公子也曉得其中內情。

  馮清瑯一時無語凝噎,竟不知如何答話。

  是宋公子彎唇,神色虛弱,眸中有著艱難苦楚,先開口打破僵局:“姑娘……無需擔憂……在下會……親自解除這門……荒唐的沖喜婚事……”

  “在下本就是……將死之人……又何必再累及旁人……”

  他很溫柔,溫柔的像落日晚風:“馮姑娘別哭……也別怕……”

  “我不會誤了……姑娘日后的錦繡良緣……”

  馮清瑯從未想過,宋公子是這樣的人,倒是令她心中莫名生愧,低下頭來道:“抱歉……”

  她那句‘祝你早日康健’都說不出口,畢竟,宋公子身患絕癥,是已被宣判了死期的人,那又何必說這種剮人心窩子的祝愿?

  宋公子淺淺地笑了笑:“無需抱歉……本就是這門親事……給你帶來了困擾……”

  他費了好大勁,才艱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祝姑娘,前程似錦,得償所愿。”

  隨后便微微頷首,命車夫關上車窗。

  他還不如罵她一頓來的痛快,反倒是這樣潤物無聲的溫和,令她心虛復雜。

  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個身患絕癥的病秧子呢?

  奶娘見她嘆息,主動解答道:

  “宣城東院那一脈的宋家世代都有病,活不過五十,宋公子本就比同族人病弱,年前為救泥石流中的孩子舍身忘己,幾個孩子得救,他病情卻加重。這才活不過秋后。”

  “多好的人啊……”

  “可惜了……”

  “老天爺,怎么總是為難好人呢?”奶娘百般感慨地嘆口氣,抹了抹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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