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繡南枝 > 第九十九章 他說:蘇南枝你沒有心
  蕭沉韞頓了下:“反正不是你。”

  他正襟危坐,又恢復以往的清冷,怕余曄亂猜,補了一句:“今天陽光很好,所以本王開心。”

  “……屬下都快被肉干了,這么毒辣的日頭。”余曄又講,“咱們在嵩陽已逗留十四天,您看何時啟程去下座城邦?”

  蕭沉韞顰起劍眉:“今夜啟程吧。”

  “蜀州地處大慶最南部,嵩陽則位于蜀州正中,不管去南巡哪座城邦,到嵩陽都不超過三個時辰。”余曄道,“屬下這就去安排。”

  ……

  蘇南枝不知蕭沉韞要走,被春盛拉著去逛夜市,路遇臨江碼頭時,她看著那艘喬裝成貨運船的軍用航海船,正緩緩駛離岸邊。

  “姑娘這個好好吃啊!”春盛買了兩碗凍奶。

  蘇南枝小跑向岸邊,只見大船甲板上,俊朗如謫仙的蕭沉韞,一襲霽青云紋華袍,衣袂被江風吹得不停翻卷。

  他怎么走了?

  哦對,他還需繼續南巡。

  可要走怎么不說一聲?不告個別?

  蘇南枝轉念一想。

  他是高高在上權柄滔天的攝政王,沒理由向自己說行蹤啊。

  他心里,大概只把自己當做萍水相逢的路人罷了!所以,離開嵩陽無需告知。畢竟,誰會和路人告別呢?

  蘇南枝吃著甜膩的凍奶,也食之無味:“回楚家吧,今日乏了。”

  航海船上。

  蕭沉韞攥緊那副水路圖,看向那抹女子背影,半晌后收回目光。

  余曄走來道:“王爺,咱們行船這么慢,丑時趕不到下座城啊。”

  “恢復正常行駛吧。”

  蕭沉韞音線沉悶,看著她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也沒人知道他在看什么,只當他在視察水路。

  ……

  第二日。晨。

  蘇南枝起床后,就在翻看蕭沉韞默寫的卷宗。

  如今楚家一片太平,她也該繼續辦正事了。

  楚冷曦端來熱氣騰騰的蓮藕雞湯:“枝枝!我給你熬了湯,嘗嘗!”

  “姨母啊……”

  蘇南枝將卷宗收入袖中,不經意地問:“我母親當年真是被海盜所殺嗎?”

  楚冷曦盛湯的右手一顫,左手不著痕跡按住右手:“官府是這么說的,唉,那年海盜猖獗,逝者如斯,你別再難過了。你……看我記事本,是看到了什么嗎?”

  蘇南枝很快將視線從她微顫的手上移開。

  姨母這般含糊不清,蘇南枝就越想查出娘親被殺的隱情。她守口如瓶,蘇南枝也問不出什么。想要窺探人封死在心底的秘密,絕非易事,那就慢慢來。

  蘇南枝笑著喝湯:“當時外祖母病危,我沒細看啊。”

  楚冷曦松了口氣,笑著拿來幾個錦盒:“嵩陽不比京城繁華,成衣鋪子賣的衣裳也不好看。我就給你做了幾身涼爽的蠶絲裙。瞧瞧你喜歡嗎?”

  蘇南枝打開錦盒,里頭躺著重量極輕的夏裙。

  蠶絲面料、多種繡法,袖口精致小蘭花,裙擺繡著栩栩如生的孔雀,華美雅致,做工不比皇宮繡娘差,她摸著那涼爽絲滑的面料,嘆道:“姨母這技藝真好!合該把生意做到京城去。”

  “我脾氣急躁,嘴笨不會談生意。安安穩穩在嵩陽賺點錢過日子就好啦。”楚冷曦抖開長裙,“換上給我看看,我雖沒量過你身段,但目測合身。”

  蘇南枝換好裙子,撩開簾子走出時,楚冷曦立刻哇地一聲鼓掌,又拿出新買的蝴蝶金簪步搖,就像給親女兒打扮那樣,給她戴上:“啊呀!好好看!”

  她也沒一兒半女,是真把蘇南枝當成了親生閨女看待,一個勁兒地想把自家閨女捯飭的漂漂亮亮,魚尾紋上揚的雙眼滿滿寵溺,親自給她描眉:“枝枝啊,你二十啦,要想想終身大事了,可不能像我這樣。”

  “像姨母這樣,不也很好嗎?”

  “如果遇上喜歡的合適的,還是要抓緊,家里面有個男人,總歸要好些。”

  楚冷曦表面云淡風輕,其實只有她知道,這幾十年她一個人咬牙扛了多少風雨,才走到今天。她希望有個靠譜的女婿,能給閨女擋風雨、撐起一片天,讓她幸福安樂,不去經歷自己受過的那些苦。

  世俗,對女子有諸多桎梏,不嫁人是錯、不生孩子是錯、拋頭露面是錯、經商同男人搶生意也是錯,楚冷曦常年行走在偏見中,知道終身不嫁有多難。

  可她吧,沒能嫁給當年愛上的公子,不管多難,她也不愿再嫁給旁人。

  所以啊,年少時不要遇到太驚艷的人,倘若沒成婚,余生全是遺憾。

  楚冷曦將眼底的落寞難過藏了起來,忽然拔高音調問道:“你覺著,替你擋劍的那位肖公子,怎么樣?”

  “不怎么樣。”

  不告而別的人,能怎么樣?

  “你是不是嫌他性子太冷清?但是姨母和你說哦,只做不說的男人,很實在的!”

  蘇南枝知曉楚冷曦為她著想,但她委實沒想過嫁人這事,前世在情愛上跌了大跟頭,她不想再蹚愛情這渾水;再者,前路艱難,她不想連累旁人。為打消姨母亂牽姻緣線的念頭,故意講道:

  “我不喜歡他這樣的,天天冷著一張臉,話也不多,也不怎么笑,就算再可靠實在,和他待在一處也很無趣。余生漫長,和一個無趣沉悶的人過日子,還不如終生不嫁呢。我喜歡幽默愛笑的男子。”

  門口,響起腳步聲。

  “王……呃,肖公子。”春盛看著站在門口的蕭沉韞,有些震驚。

  蘇南枝也愣怔住了。

  她看著逆光而立的男人,身上穿的還是昨晚那件霽青長袍,面色不悲不喜,眸光依舊淡涼如水,手中提著安陽城的特產禮盒,唇角旋即扯出一抹弧度:“原來楚姨在與蘇姑娘談事,是我打擾了。”

  他轉身離開。

  那句不怎么樣如魔音一般在腦中回響。

  原來她覺得他不怎么樣,覺得他無趣沉悶,倘若和他過日子,還不如終生不嫁。可他生來性情就涼薄。他生在爾虞我詐的皇室、與陰謀詭計博弈,手上沾滿了無數仇敵的血,他冷漠、麻木、狠厲、殺人不眨眼,又怎會愛笑?

  蕭沉韞從來都是一個冷靜自持的人,他發現他有點失控。

  失控的莫名其妙。

  當年以一敵萬殺破重圍,一刀刀剮了敵將的皮時,他也不曾失控過半分。

  身后,有女子一路小跑,追著他回了云翊居。

  “你昨晚不是離開嵩陽了嗎?原是去南巡安陽啦啊?我看見你帶了安陽城的桂花糕特產。怎么去安陽又回嵩陽?一來一去起碼得四個時辰吧?”

  蘇南枝那張昳麗驚艷的臉在眼前晃。

  他沒聽進去她說了什么,他覺得沒意思,也不想聽。

  “回去吧。本王要辦公。”

  蘇南枝聲音微弱、長長地嗯了一聲。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語氣比冰霜還冷。

  難道是方才她同姨母說的那些話嗎?

  可自己確實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以防姨母亂牽姻緣線、總是打擾他,她才故意那么說。

  “那王爺先忙,我先回楚家了。”她自認為進退有度,他讓她出去,她就出去,絕不給他添堵。

  蘇南枝出了書房,正要為他禮貌地合上房門,離開時——

  蕭沉韞看著她良久,他說:

  “蘇南枝,你沒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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