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的唇邊綻放了一抹笑意,她就知道,兩個人并沒有串供。

    按照沈瑛的話來說,徐宜修只是扯了一塊孝順的匾額,他把所有需要孝順母親的地方,都推給了沈瑛,自個甚至不耐煩聽母親說一句話。

    想來也是,自幼就沒干過農活,一直在家讀書,又考上功名的天之驕子,和那個成天只會在地上來回奔走和鄉間老少,對罵的母親又能有什么話說?

    徐母苦了一輩子,辛辛苦苦的把兒子拉扯大,認為兒子應該回報自己。徐宜修也認為自己應該報答母親,然而他們誰都不想在對方身上找報答,全部都推給了沈瑛。

    沈瑛倒成了他們母子之間關系的一道遮羞布。

    當南安侯說讓其母上來說話時,徐宜修整個人就有些慌亂,他母親可不是個適合見人的人,實際上他的那些讀書的同窗好友從未見過他的母親,他怕他們在那兒談詩詞歌賦,母親卻在那里說著神神叨叨的話。

    值得一提,徐母很喜歡供一些神明,每次出去燒香拜佛捐錢,用的都是沈瑛的錢。

    她就是尋常的鄉間婦女,應該也曾有過嬌憨明媚的時候,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打磨早就已經變得不成樣子,變成了一個尖酸刻薄行木將朽的老婦,即便是穿著綾羅綢的,都掩飾不住身上一股尖酸的味道,眼角眉梢流露出了惶惶不安,茫然無措,但是在看見沈瑛的那一瞬間,又變成了不屑的譏諷。

    人總是如此而復雜,偶爾流露出一個善面,偶爾流露出一個惡面。

    她在面對南安侯的時候,用屈膝跪地的謙卑惶恐來表達她的弱善,在看像沈瑛的時候,用她的憤怒譏諷來彰顯推薦的惡。

    市井小民,她的惡也影響不了太多人,只是被人想起來的時候仍舊忍不住背后發酸發寒。

    也許這正是每個人都能接觸的那份惡,所以才更加讓人覺得難受。

    南安侯問道:“堂下何人?”

    “我我我是徐魏氏,今年已經五十八歲了。”徐母試圖用年紀來賣慘,展現他是一個被欺凌的弱者。

    南安侯面無表情的繼續問:“你兒子說,沈瑛近三個月內打你,怎么打的?”

    徐母一提這個就來勁兒了:“沈瑛在家里不干活,什么事情都是我干的。她就仗著她是沈家的人,成天欺負寡母,打罵我,就往我的臉上打,臉上腫了好多天,之前還踹我,穿的我半個月都下不了地。”

    她把鄉間那一套全都搬了上來,坐地下就開始干嚎。

    然而這話相信男人并不多,大家都在指指點點的私下議論,沈棠就聽見兩個人說:

    “沈家大小姐打他娘做什么?就算是有氣,不也有奴婢來撒氣嗎?”

    “我聽說有些人家脾氣大的少爺小姐,每個月都能打死一兩個婢女出去。”

    兩個人開始越議論越偏頗,其實大家都不關心真相如何,只關心看熱鬧的這個過程。

    徐母胡攪蠻纏的說了一通,南安侯也沒表態,只是叫人將徐母帶下去,然后又將徐宜修叫了上來。

    他上了堂有些墜墜不安,剛才被帶的老遠沒聽見自己母親說什么。

    人一上來,南安侯就問:“你母親的臉上是否有過傷腫?”

    徐宜修一瞬間,有些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在詐。剛才沈瑛問他的那個問題,讓他有些抵觸和擔心。

    他遲疑著點了點頭。

    南安侯又問:“確定?”

    這一下子就給徐宜修弄的不確定。

    南安侯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接著又問:“母親最近有沒有肚子疼?腿上有沒有傷?是否嗓子啞過?一個一個回答。”

    接連三個問題,似真似假,由著人猜。

    徐宜修的額頭直接冒汗,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即便是燕家許諾給自己那么多東西,他也應該三思后行,至少要跟自己母親對好口供。

    旁邊的沈瑛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他覺得這是一個圈套,一個他們設計好了給自己落下去的圈子。猶豫再三,終究狠了狠心,決定賭一把,道:“最近都沒有,這些都是之前發生過的。”

    場外呼的一聲,這和先前他母親說的話對不上。

    徐母可是說了,臉上腫的老高,腫了好長時間。

    他連自己娘親臉腫都看不出來,只有兩個可能。

    要不就是沒對好口供,他娘親的臉沒腫,故意撒謊誣陷;要不,就是他不孝,連這都沒發現!

    場外的人這么一起哄,徐宜修驚覺自己犯了錯誤,一時間有些著急,想要為自己辯解:“母親從不叫我知道她有什么傷,那我擔心都是掖著藏著的,只是這一次沈瑛打的太狠,她怕自己老骨頭承受不住才跟我說了一次,隱隱約約的透露。”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想要誣陷沈瑛,也算是一片情深了。

    沈瑛道:“既是如此那就請大夫過來驗傷吧,三個月內打得傷,應該都還沒痊愈呢吧。”

    徐宜修立刻道:“全部都痊愈了。”

    沈瑛嗤笑了一聲:“不是說你母親有什么傷病都不告訴你嗎?你怎么能夠那么確定呢?”

    當然是他知道自己母親壓根就沒受過什么傷,他們來這所說的一切的話都是假話而已。

    徐宜修支支吾吾半天,立刻調轉話題:“你就是打我母親了,她那么大歲數的人難道還能說謊不成,而且你還偷拿她東西。我家祖上沒落魄的時候也是個大家族,傳下來一對玉鐲,本是傳給兒媳的,但你對我母親并不好,所以她不想給你。你便偷偷的拿走了,或者說是硬搶走了。”

    他們家哪有什么好東西,這個玉鐲純粹就是編出來的,反正也沒有人能證明他是說謊話。

    “那不妨咱們來算一筆賬吧。”沈棠走上前去,遞過了賬本。

    那賬本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徐家的開銷,而開銷所用的這些錢全部都是用沈瑛的嫁妝。

    一個寒門子弟,即便是當了小官,也沒什么錢,必然都是沈瑛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