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的下落，皇帝一直心里有數，放在沈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是沒到發作的時候，一旦到了關鍵時刻，這就是誅殺沈家滿門的一把刀。
前世，因為沈家敗落得太快，被燕婉算計到死，所以一直都沒用上。
如此可見沈家注定了要敗落，無論是以哪種方式。
南宮宸心里有了數，將這份奏折合攏，放回了桌案上，笑了笑：“這么說來，我還和侄子一起讀過書，小侄子還挺聰明的，有時考試還能考第一名呢。”
皇帝瞇了瞇眼睛，口吻中透著不耐煩：“誰要聽你說這種廢話，朕是要讓你去捉拿人，這正好歸你們大理寺管。”
窩藏謀逆太子的兒子，這是重罪，能讓沈家一招翻車，這么長時間的小心謹慎成為無用功，輕則全家流放，重則滿門抄斬。
南宮宸的腦子飛速轉動，想著破局之法。他道：“飯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步一步做，大理寺現在忙著查紀家的案子，小侄子可以先放一放，反正跑不了。”
皇帝冷笑一聲：“朕看是你心疼沈棠吧。”
南宮宸不慌不忙地回答：“我看是陛下怕我專注查紀家的案子，再查到您的頭上，陛下曾下令讓紀家煉丹，還在宮里面建造了煉丹樓，敢問是什么丹藥？”
皇帝臉色一沉：“你是在審問朕？”
南宮宸見好就收，從善如流的低頭：“兒臣不敢，兒臣只是怕父皇被蒙蔽，畢竟父皇就像是天上的太陽，總有一些小人做烏云。”
皇帝問：“我看你是想要做個孤臣，既不肯爭奪儲君的位置，又把所有人得罪了個遍，朕死以后，你如何自處？”
南宮宸敷衍道：“陛下自當長命百歲。”
皇帝拿眼睛瞪他，過了一會兒說：“把你大理寺少卿的官職教出來，朕封你為王，你即刻前往封地去吧，杭州是南方又山清水秀，是個好去處，往后無詔，不可擅自歸京。”
皇帝肯定要保淑妃的血脈，南宮宸不要命的四處亂咬，要么獲得太子的位置，要么遠離爭斗圈，這是最基本的保命法則。
他在心里想，杭州可是個好地方，秋天桂花飄香，夏季十里荷花，皇帝大約對自己真得有幾份父子情分吧。
他就仗著這幾份父子情分，問了一句：“父皇，你心中的太子人選是誰？”
皇帝耷拉著眼眉：“你。”
南宮宸道：“除了我以外呢，還有沒有誰？”
皇帝唇邊泛起一抹笑意，吐出了一個名字。
南宮宸覺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看過整本書，當然知道最后是誰登基，但一直以為是那人有本事，現在看來，完全是皇帝早就安排好的。
在沒有九皇子的情況下，皇帝選擇了那個人。
南宮宸有些疑惑：“他應該不會害我，父皇又何必將我支走呢？”
“當然是因為朕要對沈家動手，還想成全你的一方良緣。”皇帝摸索著桌面，眼底閃過一抹幽暗的光：“朕明日就會下令封你為王并且賜婚，成親后即刻前往杭州，往后京都里的事情就和你們再無關系。”
南宮宸苦笑：“父皇這是在害我，沈棠可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團，她絕不會坐視不理，沈家真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我們中間的一道隔閡。”
皇帝滿臉漠然：“那與朕有什么關系？你連一個小姑娘都擺平不了，實在差勁。”
南宮宸心想，你又好到哪兒去，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他沒敢說，只是道：“陛下要撤我的官，得先和吏部尚書商議，且三日后才能正式撤官，眼下我查出了事情，還是要上奏的，私下里同陛下說一聲，是提前告知，明日早朝上，我還要宣布出來，這就是沈家教我的，要忠君直率，為民請命。”
皇帝順手將鼻煙壺扔了過去，南宮宸麻利的一躲，然后行了一禮，說了聲告退就立馬開溜。
皇帝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怎么養了這么個兒子？胳膊肘處處往外拐，喜歡上人家姑娘，就跟被迷了心智似的。
轉念又哂笑，當年的自己是不是在別人眼里也是這般？
他看著桌案上放置著的有關蘇洵的資料，依稀從這個孩子身上看見了長子的影子。
說句再冷情冷性不過的話，他壓根沒把這幫孩子當孩子。
在皇帝的心目中，只有南宮宸是他的兒子，是他的第一子，其他的皇子都是一腳踏進皇族的獸類，鮮血里面流著野性，天生就是來爭權奪勢的。
他總能在這些皇子身上看見自個兒兄弟的影子，想起那些自己經歷過的歲月，所以對那些提早出局的皇子還算仁慈，只有皇長子是個意外，那是他第一個兒子，無論有多不想承認，總歸是有些特殊的。
午夜夢回，皇帝的夢里除了淑妃也就只有皇長子，對方一聲一聲地問，父皇為何要殺我？
皇帝偶爾會覺得可惜，那的確是個好孩子，可惜沒生在淑妃的肚子里。
他當年，恨死了謝皇后，恨死了每一個逼著他和淑妃漸行漸遠的每個人，也恨自己。
他將蘇洵的資料團成一團，扔到了地上，招了大總管進來收拾殘局，然后問了一句：“南宮宸去哪兒了？”
“好像是去給怡妃娘娘請安了。”
“真會惡心人。”皇帝的眉毛一皺，這臭小子又在琢磨什么。
大總管陪著笑：“方才九殿下問了一句，外頭怎么種上了薔薇花？”
皇帝的神情變得若有所思：“你覺得淑妃會喜歡薔薇花嗎？”
大總管道：“奴才私心以為，淑妃娘娘會喜歡那種紅艷艷的花，得開的絢麗多姿，艷壓群芳。”
皇帝的聲音都漸漸變得柔和起來：“那就讓花匠再換一換，換上紅色的玫瑰牡丹吧。”
大總管笑著點頭，他就知道，這個世界上能左右陛下決定的只有淑妃娘娘，那些個不倫不類的影子，不過就是淑妃娘娘摘牡丹花時，落在地上的一片葉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