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賢者與少女 > 第二百五十六節:微涼的冬風
    全員騎馬并且外出裝備齊全之時,旅行所需的日程總是能較大程度地縮減。

    而這其中最大程度地減少了耗時的事情并非住宿,而是飲食。

    山林中總是能找到枯死倒塌的樹木的,尤其是在入冬以后多雨多風暴的南方。這些較為潮濕的落地死木容易朽爛因而不適合充當柴火,木匠亦會忽略它們。但剝去爛皮充當臨時的庇護所骨架還是足夠的,在此之上鋪上幾層帶葉的樹枝,除非蓋得過大否則分工合作只消一兩個鐘便可建造完成。

    哪怕沒有攜帶合適的工具,僅憑經驗和雙手也可以在較短時間內搭建。

    但食物卻并非如此。

    野外的食物容易找尋的多是植物一類,但木本的漿果很看季節又容易腐爛,草本的各種野菜往往只適合調味若非大量采摘則難以果腹。

    它們的意義與蘑菇之類相似,往往是用來解決饑腸轆轆的感覺而無法提供真正能量。

    真的能讓人倍感精神振奮的還要數肉食,而這也往往是出門在外找尋食物時真正想找到的東西。

    但魚蝦龜鱉等水生的好捕捉卻要有河流在旁,而飛禽走獸往往機警無比,一點風吹草動就跑得沒影。

    狩獵食物很看運氣,運氣不好的情況下找上一整天也沒有任何東西可吃也是很常見的。因而以打獵為生的人往往也善于保存食物,因為一次打獵獲得較多的食物可能要撐上好一陣子。

    鹽巴或是煙熏,去除水份的肉干會更好保存。而獵物剝下的皮制成革也有許多作用。即便是骨頭都往往不會被浪費,較粗的中空腿骨可以做成刀柄或者容器,有時類似大腿骨之類的部位也會被削薄打磨成骨刀、勺子或是打磨用的骨棒。更細小的則可以做成骨針或者牙刷。

    和環境緊密聯系的夷人不會肆意丟棄處理剩下的骨頭,他們會用廢舊布料小心打包起來埋藏在土壤之中,等這些物質腐化便會回饋大地成為肥料。

    ——但讓我們話歸原處。

    在食物和住宿都有準備齊全并且有座駕代步的情況下,亨利一行前往扶桑的道路進度飛快。

    不過馬匹的存在既是優點也是劣勢。因為馬兒的沿途消耗遠超人類,草食動物聽起來似乎很容易獲得補給,但既然草食給予的能量頗為有限,它們自然只能通過多吃來補充。

    野生的馬匹一天最少有一半時間在吃東西,不這樣做的話它們就難以獲得充足的能量。

    人工飼養的則通過給草料加料的形式縮短時間。

    而他們一行人幾乎只要是停歇的間隔,便會分出一人去搜尋附近是否有東西可以給馬當作小吃。但即便是這樣,在沒有專業草料運輸補給的隊伍里馬匹也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下去。

    人類步兵可以通過食用輕量化又富含高能量的肉干堅果一類,自行攜帶超過一周的干糧。但一匹馬在已經背負了騎手的情況下是難以攜帶可供自己哪怕只是一天的食物量的。

    所以騎馬的隊伍行動方式不能與純步兵一致,他們得更多地進行點對點的移動,確保在馬匹的一次或者兩次移動時間內能找到可以補充的驛站或是小鎮。

    因為軍情非常緊迫而完全不能停歇時,信使的馬匹在接連奔跑催促下餓死或者力竭而亡的局面歷史上不算罕見。人在旅途之中實在得不到補給只能挨餓的情況,對于馬兒來說也是近似的。

    在里加爾時,補給從來不是問題。盡管馬匹在里加爾也不甚便宜,但廣泛存在的傭兵人口流動和騎士文化仍舊還是帶動了大量兼職或是專職照顧馬匹的人。

    但在新月洲這點就變得有些棘手。因為馬匹是貴族限定的,而新月洲的貴族長途出行的情況不甚頻繁,偶爾出行之時又往往是帶著家眷仆從的,所以懂得照顧馬匹又開設了帶有馬廄的接待場所的旅館之類里加爾遍地都是的存在。

    在新月洲僅有少數規模較大的城鎮有零星的那么一兩家。

    較小的村落一類是很難找到馬廄的。

    不幸的是,前往扶桑這一路上存在的較大的城鎮多在馬匹腳力5-6日路程的所在,因此他們也只得去那些較小的村落暫且休息了。

    一行人獨特的配置在騎著馬匹入村的時候引起了不小的騷亂,全副武裝的異邦人騎著只有貴族能騎的馬兒,一時間讓村口站崗的看門足輕不知如何反應。

    而他們含糊其辭的混亂匯報引來了本地當權的鄉士,他本以為這么大陣勢是某些大人物來了急匆匆地想冒出來攀關系,結果發現唯一的和人是雖說地位高貴但并無實權的大書院博士以后,態度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名譽貴族終歸不是正兒八經有封地、人脈和自家軍隊的和人貴族。除了能騎馬,能擁有自己的護甲和一些地區的通行權以外,這份特權和榮譽不得出售也不得傳予包括自己子嗣在內的其他人,持有人身亡或者某種原因觸犯法律也是會被回收的。

   &   ——說白了,那塊令牌像是租的,最后還是得上交回去。并且給的權力都非常局限于持牌者個人,不能以這份權利謀求更多的東西,也無法就此發展。

    畢竟終歸只是拿來堵嘴不讓大巫女那邊繼續上報申請用的東西,冷靜下來思考,這份光榮的特權里邊光榮占了9成,只是更多讓你能充充門面。騎個馬穿個護甲去個普通人去不了的地方,多點談資罷了。

    而本地的鄉士顯然也是明白這點的,他用看暴發戶的眼神冷冷地看了一行人,給自己手下以及鄉民們下達了“地主之誼當盡則盡”這樣可有可無十分平淡指令。

    不添麻煩,不做阻撓,但也不會有多巴結奉承。

    但這實際上也正是一行人想要的。

    盡管已沒有什么秘密任務之類的需要執行,但過多的關注仍舊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他們眼下作為異鄉人卻騎著馬大搖大擺招搖過市,免不了會吸引某些心懷不軌之徒。

    畢竟偷正兒八經的貴族的東西是一碼事,偷有名無權還是被視為愚蠢落后的南蠻名譽貴族的東西,心理上要容易得多了。

    窮山惡水多刁民,盡管這里離新京并不算遙遠,居住的村民卻與新京境內不同衣服上盡是補丁并且大多面黃肌瘦。

    除了本地的領主鄉士有專人照料的馬匹以外,這里并沒有專門的馬廄。但牛或者驢子之類的他們還是有的。

    順著道路走到村子另一端靠近竹林的出口處,便是帶有食槽可供牛馬吃食的牲畜欄所在。

    這里草料成堆,非農忙時節的牛便會寄存于此進行集中飼養與照料。而一行人的馬匹眼下也要停放在這里。

    只是給馬匹的草料需要再好一些,而在聽聞前期安置馬匹的咖萊瓦用至今仍有些許生硬的和人語言說草料里要添入一些谷物和切碎的果實時,米拉明顯注意到有兩名偷偷摸摸跟過來,此刻躲在旁邊神龕后方傾聽的村民眼神上下地打量起了他們背負在馬鞍上的物品。

    那枯槁有如樹枝一般的手指緊緊抓住老舊的神龕木制遮雨棚壁上,發黃破損又干裂的指甲里邊積攢著厚厚的淤泥,他們顯然沒有合適的刀具去修剪,那如鋸齒一般的短邊緣更像是用牙齒咬掉的。

    在仍舊寒冷的冬末,這兩人卻露著干瘦的雙腿只用一件加長的袍子遮蓋軀體。

    與白發的少女眼神相交之時,兩村民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一般打了個激靈,緊接著就縮到了神龕后面。

    她收回注意力轉過頭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來。

    “人都吃不起的東西拿來喂馬。”而隨著寒風飄來的話語之中帶著一絲嫉妒與憎恨,洛安少女再度轉過頭,那兩人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但愿他們別犯傻。”她這樣說著,一旁的賢者則無言地取下了行李。不同的地點,相似的局面。窮困潦倒被絕望所淹沒的人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如今的米拉已經知根知底。

    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如今的她已經明白伸手去幫忙,去施舍他們東西是無法拯救這些人的。或許能讓他們一時果腹,但扭曲的心靈之中充斥著的憎惡和嫉妒卻是難以就此消散的。

    救急不幫窮。

    可以救火,可以在危急關頭出手救命。但那些更加根深蒂固的問題,它們沒有這么簡單直接的解決方法。

    就像干旱已久的土地上瀕死的枯木,若是一時間給予大量的水份反而可能會因此暴斃。

    能做的只有一點一滴改變生長的土壤。

    可這又談何容易。

    即便沒有人為阻力,這都是一個可能需要花費幾代人才能實現的目標。

    她太弱小了。過去曾是,如今也仍舊是。

    整理行李的手越來越慢,最后停了下來。

    一旁的亨利注意到了這一切。

    “接受自己的無能為力是成長過程中必定會經歷的過程,但這不意味著要變得麻木又對它們視而不見。”冷不丁地,我們的賢者先生用亞文內拉語這樣說道。

    “若你覺得它們是不對的,就去改變。”

    “但不必急于一時。”

    “不必急迫地在短暫的時間內找出答案,因為有許多事情是時機成熟了才能推進的。”

    “記住那些不甘,記住那些想法,將它們作為動力,磨礪自己。”

    “這樣等到時機正確之時,你才會擁有執行它們所需的技巧與知識。”

    “這就是作為長者的智慧。”賢者聳了聳肩。

    而米拉對他翻了個白眼,但心口卻也因此輕松了不少。

    “糟糕的大人的智慧。”她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