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輕松席卷這棟約莫有十層高的爛尾樓，沒安窗戶的窗戶，沒安門的門，沒裝天窗的天窗……所有角落，一一光顧，最后自大樓背面某個水泥洞口徑直離去。
昨晚，躺在天臺遙望璀璨星河的時候，唐朝覺得這非洲西部的風甚是舒爽，沒有多少現代文明痕跡，只有大自然原始體香，又夾著些許雨后泥土的清腥，伴之極易入眠。
但現在，
唐朝只覺這風是刀，混雜著火藥與空氣中彌漫的粉塵顆粒，自口鼻進入肺部，來回切割，劇烈蒸發著體內水分與氣力，火辣辣疼痛。
說來蠻無語的，只是簡單出趟任務而已，唐朝至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兩步跨過十幾層臺階，沒等落下，一道身影便從墻后悍然沖出，順帶著指過來的是把AK47，然而沒等扣動扳機，砰，一顆子彈像是早已等在那里，瞬間穿透眉心，又自后腦鉆出，帶出一溜血線。
看也沒看，面無表情的唐朝站在樓道口，左手手槍、右手沖鋒槍，怦聲大作，子彈橫飛，狹窄走道內慘叫連連，兩側剛沖出來的十余道身影瞬息又被壓制回去，徒然怒吼。
手槍彈匣率先打空，側身，空彈匣落地，新彈匣咬合，咔，子彈再次上膛。
所用時間至多半個呼吸，堪稱恐怖。
但這是戰場，半息可以做很多事情，輕易決定生死。對方的身份至今不清楚，但明顯可以看出來作戰經驗極其豐富，短短空隙就抓住了，叮聲輕脆，一顆手雷臨空扔來。
余光掠過，打空了彈匣的沖鋒槍飛出，精準擊中手雷，打回途中，手槍子彈如影隨形，砰、轟……水泥碎塊四處紛飛，粉塵彌漫。像是借到了余波推力，身似鬼魅，急速撲向走道右側，旋即，燜鍋炒豆般的急促脆響后，面無表情的唐朝從房間走出，一身血色。
第七層，清空！
這次怕是要栽了……
踏入這行業算來也有十來年，關于生死，唐朝早已看淡，他只是有些好奇，好奇對方為了殺他到底用了多大的陣仗……是的，不包括眼前這些殺之不盡的槍手，也不包括樓梯下面紛亂逼近的腳步，這些只是炮灰而已，為的，只是不斷把他往高處樓層驅趕。
早在下三層時就看出了這點，但唐朝并沒有選擇突圍，因為逃無可逃。
自遇襲那一刻起，唐朝就覺察到了籠罩在心頭的大片陰霾，壓抑恐怖，那是感知異能在預警，就像之前無數次身處槍林彈雨中的絕境一樣，只是這次異能并未指出逃生路線……
俯身撿起地上的AK47，又從尸體上找到兩顆手雷，唐朝上了八樓，這層沒有預先埋伏的敵人，許是沒準備好，亦或者是覺得沒有必要。
隨意朝下開了幾槍，稍稍壓制迫近腳步，唐朝沒有猶豫，順著樓梯繼續往上。既然已經逃無可逃，那何不如順著對方的心意，看看自己的最終歸宿會是個什么模樣。
滴滴滴……
走到通往天臺的樓道口時，輕微蜂鳴聲自唐朝身上響起，探手入懷，掏出手機，看著來電號碼頓了頓，隨即恍然輕笑，放在耳邊，
“我很高興在這時候還能接到你的電話，老哈倫。”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隨即，一道意味復雜的嗓音傳來，“我也很高興這通電話還能打通……唐，我說過的，你是我見過最強的殺人機器，那些三流角色根本不配對你造成威脅……”
“長話短說，我現在有點忙。”隨手拉開手雷拉環，扔了下去，“原因？”
下面腳步聲瞬間變得更為錯亂，吼起好幾聲‘手雷’‘閃避’等英文單詞，但這自然是避不開的，雙方距離實在太近，轟然爆炸，墻壁震顫，整棟爛尾樓都晃了幾晃。
“兩個月前，在利比亞，那個想要買你那把刀的年輕人還記得嗎？你沒賣，他派人過來搶，結果手下全被你干掉了……他是哈利姆將軍的兒子，最器重的兒子，任務是假的，這里是他的地盤，今天過來圍殺你就是他的主意，還有那些士兵……”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原因。”唐朝再次打斷，“我們合作了十幾年，我有點好奇。”
“對不起，唐……一直沒跟你說過，我有個女兒，叫卡羅琳……”
“哈，還真是夠狗血的，那就這樣吧。”
“等等，唐，你扔了手雷？放棄吧，他們布置了很多重火力……”
腳下一頓，唐朝挑了挑眉，噠噠噠，迅速打空AK47彈匣，隨手扔掉，接著閃身離開樓道上了天臺，從一塊廢棄油布下拖出個棕色箱子，打開，雙手揮舞，迅速組裝，短短十余秒后便架起把反器材狙擊步槍。
俯身，瞇眼，透過高倍鏡，喃喃自語，
“能看到手雷火光的距離……找到了！”
那是南方的一個小沙丘，背對著爛尾樓的位置，高倍鏡下清晰可見幾座迫擊炮昂然矗立，另外還有十幾個散落站立肩扛RPG的黑人士兵，甚至還有輛黃綠裝甲車，所有炮口齊齊對準這邊……感知異能沒有出錯，確實逃無可逃。這樣的火力覆蓋，摧毀一座小鎮都綽綽有余，更不用說一棟爛尾樓了。
鏡頭移開，很快在陣地旁邊鎖定了個打著電話的熟悉身影，十字準星穩穩套著對方帶著大檐帽的腦袋，后者似乎毫無察覺，下巴帶著面龐微微側移，恢復原位，再次側移……鏡頭順著晃動，找到了輛在沙丘后方露出半個身子的軍用吉普車。
副駕駛位置，一只夾著雪茄的手臂伸出車窗，手腕間百達翡麗手表在光線照射下熠熠生輝，身形面容藏在車窗后面，看不清楚，只能模糊觀察到個輪廓。
但是，足夠了！
“拜拜！”
砰——
槍口微顫，火光閃動。
高倍鏡下，時間都好似慢了。一顆梭形子彈在強勁推力下排開空氣阻力，蕩開微微漣漪，瞬間橫跨千米距離，撞上吉普車前窗，似乎滯了滯，但隨即防彈玻璃便生出網狀細紋，驀的破碎，接著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尚未完全碎裂的前窗被里面爆開的血漿完全覆蓋。
陣地嘩然大變，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吉普車位置，車旁一名黑人士兵的面部表情幾經轉變，愕然，迷茫，恐懼……在鏡頭下纖毫畢現。
這時耳旁手機話筒里才傳來嘩然玻璃破碎聲，頓了頓，“謝了，唐……”
“不客氣。”
鏡頭瞬間平移，再次鎖定拿著電話的熟悉身影，依舊是腦袋眉心位置，微頓，十字準星上移，嘴角劃出輕微弧度，“再見。”砰，遮陽大檐帽飛出。
掛掉電話，唐朝反身仰躺在天臺之上，蔚藍天空萬里無云，當年偷渡離開家鄉的那個下午，似乎也是這樣的好天氣呢……
樓道口，終于小心翼翼轉出一個黑色腦袋來，看著地上那道幾成夢魘的身影下意識就要抬起槍口，但隨即就頓住了，呆呆望著前方，瞳孔急劇收縮……
遠方，幾十道火光沖天而起，相互交織，自空中劃出道道死亡弧線，直如煙花綻放一般，絢爛奪目。
哈，這大概就是世上最昂貴的煙花了吧！
這是唐朝最后一個意識，隨即耳旁就是無盡的轟鳴，眼角似乎有光芒在閃，下意識低頭，腰間位置，一把純色透明匕首在微微顫動，周遭浮現出乳白光暈，緊接著就被外在更大的爆炸光圈覆蓋……
轟……轟……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