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其實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十年寒窗苦讀只是為了一展宏圖,書上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功利心。
當然也有些例外的人,會很喜歡讀書。
就比如沈子謙,他愛極了書中的每一句言語,即便是沒有天賦,也想將那些圣人教誨深刻的記在腦海當中,一遍一遍的苦讀,甚至還在書本上抄寫寫,做著筆記,將夫子講課時說的每一句話都用筆記錄下來。
夫子每次都會捋著胡須說:“大郎是眾人楷模。博聞強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謂之君子。那些能博聞強記而且能禮讓,修身行善而且不懈怠的人,可以稱之為君子。”
然后用那冷酷的視線掃向沈南槿,沈棠,以及九皇子。這三位都是聰明才智足夠,卻不肯為書籍多費一點心的人。
三個人往往裝傻充愣,專心致志的讀書,心思飄到很遠的地方。
像沈子謙這樣的人是少數,否則夫子也不會那么滿意。大多數人讀書都處于應該讀書以及迫不得已。
就比如三少爺沈君昊,那家伙就是在迫不得已的行列當中,如今他終于不用來讀書,因為被打的很嚴重,根本下不了地,甚至請大夫來看,涂了一堆的膏藥。
兄弟姐妹們輪流去看過他,屋子里一股子藥味兒,他身上都是傷,迄今為止還只能趴著。這一次二叔下了狠手,不像前幾次只是拿棍棒嚇唬一下。
沈君昊說:“其實這樣也挺好,每天飯菜有人端過來喂,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如果不是一直趴著不能動的話,我可能會考慮當一個殘廢,那就再也沒人逼我讀書了。”
可以理解為自暴自棄的話,但沈棠從中聽出了兩份真誠。
沈子謙嚴肅的說:“三弟說的這是什么話?你的功課一定落不下,我將每日讀的書都做了一個隨堂課本總結了一番,你每天翻閱觀看,有不懂的就來問我,課程一定落不下。”
就那一瞬間,沈棠仿佛在沈君昊的眼中看見了濕潤的淚珠。
反正學堂里的位置是空出來,但沒有空多久,就有新人被塞了進來,是蘇洵。他正坐在沈君昊之前的位置上,坐得端端正正,面色嚴肅,他年紀不大,學堂里有幾個年紀相仿的,本想同他說說話,都被這嚴肅的面容給唬退。
夫子倒是很喜歡蘇洵,經常提問,教導的時候也格外用心,甚至在心里想,沈君昊要是不回來就太好不過。
蘇洵的安家落戶吸引了夫子的注意力,減輕了其他人身上的負擔。
南宮宸甚至寬松到了在課堂上像沈棠扔小紙團的地步。
沈棠也敢用書遮擋,悄悄打開了紙團。
上面是用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寫著的小字,有關于燕郊,以及父親母親的基本狀況都在紙上。
燕郊的父親是祠部的小官,不過七品,讀書時頗為不錯,但官途坎坷,未來也沒什么發展,半輩子都搭在了這七品小官上。
他的母親自然也不是什么世家子女,只是一個縣令的女兒,年輕時候容貌不錯,高攀上了燕家的旁系頗為滿意,可惜嫁到京城里后被煙雨迷眼,一直向往著貴婦的生活,但只能在巷子里買下一套四合院,一家人在一個院子里過活。
這已經比大多數的七品小官之家要好上很多,但她還是不滿意,常常發生爭吵,弄得兒子不愿意回家,丈夫不愿意回家。她自己倒是常常來敲沈家的門,仔細恭維著燕氏,燕氏隨便給她點東西那都是極好的,她的兒子也得以陪著沈君昊一同長大。
“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沈棠,說一說。”夫子冷冷的聲音響起。
沈棠飛快的將手中的紙捏成了一個球,站起身來藏在自己的袖子下面:“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九皇子,什么時候君子?”夫子也不放過南宮宸,瞪著眼睛看向人。
南宮宸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辯之,寬以居之,仁以行之。君子以學習來積累知識,以多問來明辨是非,以寬容待人,以仁心行事。”
夫子眉頭一皺,揮了揮手:“坐。”
兩個在學堂上偷偷傳紙條的人就這般過關了。
等著下課之后,夫子離開。沈棠走到他跟前:“這紙條是什么意思?”
他攤了攤手:“顯而易見,這是我要給予你的幫助。”
“給我一個你幫我的理由。”
南宮宸單手撐腮:“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三哥最近和燕家走的很近,又給我找了不少麻煩,所以我希望燕家能消停一點。”
三皇子所制造的那些麻煩都是躲在暗處的,按理說南宮宸不知道,可誰叫他看了整本書,非常清楚每個人的行事風格,以上帝視角輕松分辨出誰在給自己惹麻煩。
“你在借我的手當刀子。”
“借刀殺人這種戲碼我很愛做,希望你能夠唱好這出戲。”南宮宸一副我很期待的樣子。
沈棠將紙條放在他的桌子上:“您的坦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這樣說話也許不錯。”
“如果你現在心情很好的話,那么允許我再多說一句,同心之言,其臭如蘭。”他眨著自己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十分濃密,遮不住眼中,似水般的眼眸。
同心的話,像蘭花那樣幽香。
沈棠面無表情的說:“稍微有些遺憾,我很討厭蘭花的香味。”
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話已至此,無話可說。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回想著紙條上面的內容,摸著下顎,眼神深邃如暗藏洶涌的大海。
南宮宸靜靜地瞧著,小姑娘算計起人來還真有兩分陰沉。
很是難得,即便是在算計著一個人,面上的表情不猙獰不可怕,反倒像是走神一般,引人探究,十分可愛。
沈棠眼角眉梢透出笑意,冷的如刀子:“給我等死吧。”
南宮宸背后一涼,想收回剛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