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無畏真君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國主
  于猛果然沒追來,余下人也沒追來。李伯辰又憋了一口氣,才呸地吐了口血,頓時覺得胸口一暢。他心道,要是往那一界去的法子能隨念隨用就好了,像剛才自己受了傷,立即就可以往那邊去調息。可要像現在這般得等上一息的功夫,那在戰陣上就真用不得了。

  方耋見他吐了血,忙道:“李將軍,你……”

  李伯辰笑了笑:“小傷。倒是你的胳膊怎么樣了?”

  隔了一會兒,方耋道:“我真沒用。我以為自己是養氣境了,對付那些游騎不會吃力,結果……”

  李伯辰笑道:“這也不怪你。軍中游騎個個都是好漢,哪怕不及你,力氣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而且軍陣上么,他們知道進退配合,又天天練槍,就是我沖過去,也得挨一兩下。”

  方耋道:“李將軍,往后你能教我么?”

  聽他聲音又有些不對勁,李伯辰忙道:“行,慢慢練吧。”

  這時聽到后方兩座營內響起號角聲,該是見那百人隊沒攔住,又在點兵了。不過縱然他們再派了鐵甲車出來,也追不及了。兩人又往前疾馳一段,那片樹林越來越近。等還有兩三百步時,見到林中樹木忽然晃動起來,又猛地往兩側一分。

  方耋吃了一驚,李伯辰道:“別慌,該是我們的陣法。”

  果然,一隊兵從林中沖出,半空中又忽然現出兩個羽人。等再近些,見前面一人在書生袍外胡亂罩了一副甲、手中提著一柄劍,策馬疾沖過來,叫道:“表爺爺!”

  是常秋梧。李伯辰實在不知道他怎么能叫得出口,但他來了,便說明兩人脫險了。他也應道:“常兄!”

  待他們近了,常秋梧一撥馬頭,道:“快,快進去!”

  兩匹馬直沖入樹林,那些兵也收了回來。此時李伯辰轉臉看,見兩側樹木又是一晃,合攏到一起去了。

  這就是隋不休設下的陣法吧?是個迷陣么?

  常秋梧勒住馬跳下來,跑到白馬旁道:“你怎么樣了!?”

  他的急切之情都是寫在臉上的。見他這樣子,李伯辰心中著實一暖,剛要說“怕是受了點傷”,卻忽然瞥見不遠處站著的三個人。

  兩個是褐翼的羽人,穿著皮甲。當中一個,外罩閃亮的半身魚鱗甲、底下是大紅戰袍。腰間懸著一柄鯊皮鞘嵌紅寶石長劍,頭戴鎏金五獅冠。一張臉白白凈凈卻又英氣逼人,一雙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正是隋不休。

  李伯辰愣了愣,將那話咽了回去,不用常秋梧扶,一偏腿跳到地上。落地時又覺得胸口一陣劇痛,眼前也黑了黑。但仍強撐著微微一笑,道:“常兄不用擔心,區區百人而已。”

  又將刀還了鞘,向那人拱了拱手,沉聲道:“隋公子,一向可好。”

  隋不休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也抬起手,道:“李將軍,幾個月不見,你已經以一當百了。”

  他剛才是看見自己破陣時的模樣了么?那可真不錯。李伯辰便也笑了笑:“不過是百人,也不是妖獸。隋公子,這陣就是用中州結界的法門布置的么?”

  隋不休道:“不算是,但大同小異吧。”

  李伯辰點了點頭,可一時間不知道該再和他說什么。隋不休也矜持地笑著,該也是一樣的念頭吧。幸好常秋梧道:“隋公子,多虧你相助。家祖正等著見我這位表爺爺,寒暄的話,咱們以后再談吧。”

  隋不休像是松了口氣,道:“好。”

  又看李伯辰:“李將軍,稍后我找你敘舊、賠罪。”

  李伯辰道:“隋公子客氣。”

  隋不休便帶著兩個羽人退了一步,轉身走開。待他們離遠了些,李伯辰道:“常兄,他們來了多少人?”

  常秋梧道:“就這三個——這位是?”

  “方耋。我的一個朋友。”

  常秋梧將方耋看了看,道:“也傷得不輕,來,一起走!”

  過了這片樹林就是孟家屯外的田地,常秋梧帶了五十多個兵出來,這些人便跟在三人身后。李伯辰將城中事對常秋梧說了,才分神去看這些兵。

  大多是青壯,身子也算結實,身上有鐵甲,手中有刀槍劍盾。只是看著神色懨懨,總也提不起精神。

  李伯辰道:“這些是原來鏡湖山上的兵?朱厚真死了?”

  常秋梧拉著李伯辰快走了兩步,低聲道:“表爺爺,你說實話,朱厚是不是你殺的?”

  在回來的路上,李伯辰就猜過會有人問這樣的問題——當日小蠻走了,自己也走了,接著朱厚暴斃。一定會有人將朱厚的死和自己這個外來者聯系到一處的。

  其實他也想過要不要將小蠻的事告訴常家人這個問題,只不過進侯城之前,都沒拿定主意。可現在知道隋不休在此,也就沒什么好隱瞞的了。

  在無量城的那晚隋不休放自己走,就是因為發覺自己姓李、又是個靈主吧。那時候他們未必想得到自己是李氏國姓,可如今在這兒見了,心中該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要瞞,也瞞不了多久了。

  李伯辰便嘆了口氣,道:“不是我干的。但和我也有關系。我們……回去再說吧。”

  常秋梧抓住他的袖子,道:“好好,回去再說。”

  可這么抓了,就沒放開。李伯辰心道,他是怕像上次一樣吧——上次見了朱厚,也說“回去再談”。但那么一回,就隔了二十多天。常秋梧已經四十多歲了,可做事并不像看起來那么穩重,倒仿佛是個毛頭小子,也是有趣。

  等他們走到鎮上時,又是不同的氣象。街上空空,兩旁的鋪子幾乎都關張了。出鎮往坡上走,也是人人閉戶。再走一段,遠遠瞧見自己那間宅子。李伯辰心頭一酸,忙挪開了眼。

  等到了常家宅院前,常秋梧叫那些兵散去,三人進了門。

  他喚來一個丫鬟,叫她帶方耋去裹傷口,又拉著李伯辰的袖子一路扯到二進院。他走得急,李伯辰跟著他快走幾步,終于忍不住咳了一聲,一下子又咳出一口血。

  常秋梧嚇了一大跳,道:“這是怎么了!?”

  李伯辰擺擺手,道:“估計胸口骨頭斷了幾根,也不是什么大事。”

  常秋梧瞪起眼:“這還不是大事!?快快——”

  拉著李伯辰走到正房門前,抬起一只手胡亂施了一禮,口中急道老祖宗秋梧求見,就趕緊推開門。

  李伯辰便見著了常休。他今天穿了一身褐色大氅,戴一頂紗冠,端坐在堂屋椅上,老神在在。見常秋梧這么推門走進來,眉頭微皺,便要開口說話。但常秋梧道:“老祖宗,表爺爺傷著了!咳了血了!”

  常休一愣,一下子站起身,道:“傷在哪兒了?”

  疾步走過來,一把將李伯辰的手腕抓起、搭上脈門。

  李伯辰心頭一動,說不出話了。進常家這門的時候,還在想常休會如何對自己、該如何同他說話、又如何試探他們的態度。可見了這兩人這種模樣,那些念頭全記不起來了。打他來到這世上,只有小蠻對他這樣好了二十多天,如今她走了,他以為自己再嘗不到那滋味,沒料到此時在這屋子里,又體會到熟悉的感覺了。

  這些念頭在頭腦中轉了轉,他只覺得眼睛微微一熱,忍不住要開口叫一聲外公。可另一個念頭又忽然躥出來,叫他的心又涼了涼——當初小蠻也是這樣對自己的,可后來小蠻走了。現在自己這外公,是真情,還是假意?

  他咬了咬牙,將嘴閉上了。

  這時常休松開手,道:“斷了三根骨頭,沒傷著臟腑。”

  又往后退了一步,細細打量李伯辰,道:“好、好、好,這就是我的外孫。”

  再深吸一口氣,抬手正了正頭上的冠,面色沉靜下來。

  李伯辰愣了一會兒,常秋梧忙在一邊道:“表爺爺!”

  李伯辰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又想了想,俯身拜下,道:“外公,受外孫一拜——”

  可他剛只彎了腰,常休便伸手將他攙住,道:“不可!”

  又道:“秋梧,你過來。”

  常秋梧走到他身邊。常休忽然跪倒在地,行了個大禮。常秋梧愣了愣,也噗通一聲跟著跪了,把頭磕下。

  李伯辰剛見他這動作時,心中是一緊,不曉得他要做什么。等再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去攔,便聽常休沉聲道:“老臣常休,叩拜國主!”

  李伯辰又愣了一會兒,才忙跪下要將常休攙起,道:“外公,這是做什么!”

  但常休將他的手臂一抓,李伯辰便覺自己的雙手似被鐵夾鉗住了——他還是頭一次見到能在力氣上將自己完全壓制的人!

  又聽常休道:“秋梧!”

  常秋梧忙又拜了一拜,道:“臣常秋梧,叩拜國主!”

  常休這才抓著李伯辰的手站起,道:“伯辰,你有北辰帝君氣運在身,自當是李國國主,往后,斷不可再拜旁人,就連我也一樣。”

  李伯辰之前心中想的本是親情,可如今經了這一番,心里倒平靜許多。常休知道自己有北辰氣運在身,是隋不休說的吧?只是他沒料到還有“不可拜旁人”這說法。先是被比自己年長的常秋梧喊“表爺爺”,如今又受了這外公一拜,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他這外公從前是太常寺少卿,掌的就是禮儀,可要是往后天天都喊自己國主、動不動就要下拜,那可真要命了。

  他只得苦笑一下,道:“……外公,現在是在家里,咱們自家人說話,就不要講究這些了吧?”

  常秋梧也站起身,道:“是啊,老祖,表爺爺是個隨性之人,老祖在家里也講禮,只怕表爺爺要待不慣的。”

  常休正色道:“國器崩壞十幾年,豈可連禮儀都不要了?沒有國主的詔令,這些禮數還是應當遵循的。”

  李伯辰嘆了口氣,道:“外公,就當我下了詔,叫您不要再拜,好不好?”

  常休便躬身施了一禮,道:“遵令。”

  常秋梧也忙道:“遵令。”

  李伯辰又在心里嘆了一聲——這實在太不自在了。他想過常家人會對自己小心試探,但絕沒料到是如今這場景。

  常休直起腰,又道:“國主,請上座。”

  李伯辰此時知道沒法推辭了,身上又實在疼得難受,只好慢慢走到堂中落座。等他坐下,常休才道:“秋梧,去取藥。”

  常秋梧應了一聲,往東屋去。常休便在他下首坐下,雙手擱在膝頭,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李伯辰本有許多話想說。但見他這模樣,不知道怎么開口,也只好陪著坐。等常秋梧將藥取來了,常休又道:“國主,請用藥。服了這藥,再調息一個晚上,便可痊愈了。”

  李伯辰就將常秋梧手中的丸藥捻起吃了,見他躬身退了兩步,也坐下了。

  三人如此在堂中坐了片刻,李伯辰實在受不住,開口道:“外公——”

  常休立時將身子偏了偏,做出認真傾聽的模樣。

  李伯辰便道:“外公,我可不可以,先不做這個國主?”

  他說了這話,便頓了頓,等常休開口。但常休只聽著,一言不發。李伯辰只好又道:“外公,你說句話吧。”

  他叫第一聲“外公”的時候,心里還覺得有點兒別扭。可如今說順了嘴,倒覺得是如同“常老先生”一樣的稱呼了。李伯辰心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休的這種做派——初見自己的時候,他似乎的確有些發自內心的喜悅。但那喜悅很快被那個“禮”字壓制,連帶這稱呼里的親情意味也淡了許多。

  其實他并不想要這樣,倒希望常休能如之前那樣,叫自己“外孫”——雖說他這個外孫并非足斤足兩,可到底能覺得好受一些。

  常休聽了他這話,道:“國主是在下詔么?”

  李伯辰苦笑一下:“我只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再有,還有些事,你們可能也不清楚。”

  常休道:“請國主示下。”

  李伯辰看了常秋梧一眼,見他此時也正色危坐,看不出什么想法。他想說小蠻的事,心里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可思來想去,那件事也總歸瞞不了。況且這些東西在他心中沉甸甸地存了好久,要真能說出來,也會好過一點。便將心一橫,道:“先前跟我來這兒的,我的娘子,其實叫隋曼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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