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車子漸行漸遠。
俞婆婆抹了抹眼淚，有些不舍的嘆息一聲，杵著拐杖想要走，轉頭就看見了村里這些人都在看著她。
他們每個人眼神各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蓋新房子？
她才想起來他們問的話。
“我這兩條腿都要入土的人了，也不指望什么新房子，她們娘倆逢年過節能回來看看就心滿意足了。”
她說話慢慢吞吞的，蒼老的眼睛很是渾濁，對于這些世俗的物質東西早已沒了欲望。
唯一讓她放心不下的，是已經四十多歲還仍然單身的兒子。
因為家里窮，她的身體不好，沒有姑娘愿意嫁進來。
她甚至總是在想，是不是因為她活著才拖累了孩子？
如果施盼家里真的愿意幫他們修建房子，是不是以后孩子找到伴的機會會更多一點？
聽老俞婆這么說，村里這些人也不知道施盼說的那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想到那輛車子，心里還是信了大半。
一大嬸雙手環抱，有些陰陽怪氣的說：“不指望新房子？這話你自己信不信？”
俞婆婆見她身上像有刺一樣，張了張嘴想解釋，但看其他人的表情也差不多，默默地轉過身想走。
“大嬸子，你說這話傷老太太心干什么？我聽說劉美萍跟她那個二婚丈夫離了，現在自己老家也還是個破房子，她哪有那么多閑錢去給旁人修房子？不過是說兩句場面話，聽聽就行了，別當真了。”鄰居嫂子勸道。
“就是，你們見過誰錢多花不出去，跑去給別人蓋房子的？這種事我活了幾十年都沒聽說過。”另外一人搭了腔。
“老俞婆，你聽到沒有？就你們那孤兒寡母的，種那一畝三分地得了，別看劉美萍現在發達了，那也跟你們沒關系，別看人家有了錢，就跑去套近乎，都七十多歲的人了，還是注意點臉面。”
“人家就是裝裝樣子，你應該不會當真吧？”
前面那位大嬸子盯著俞婆婆瘦小的彎曲背影高聲喊道。
她的嗓門很大，村里似乎都能聽到回音。
俞婆婆心里一陣酸楚，不敢回頭看那一張張熟悉，但很可怕的臉。
后面那些人都在熱火朝天的議論。
他們每個人的話，都像是針一樣綿綿密密的扎在她心里。
劉旭過來聽到的就是那些人陰陽怪氣的聲音。
他干瘦黝黑的臉上一片沉默。
他知道，他說不過這些無理也叫囂的女人，只是伸手去扶顫顫巍巍，像是站立不穩的俞婆婆。
“俞嬸，最近幾個月你和吳強都搬過來跟我一起住，我回去幫你們收拾東西。”他說。
“我這身子骨不利索，就不去給你添麻煩了。”俞婆婆擺了擺手。
后面的那些村里人聽見他這話，更覺得奇怪。
那大嬸子抬起嗓子問：“劉旭，接她去你家干什么？你不給你親媽養老，該不會想給老俞婆養老？她又不是沒有兒子，你就別趕著趟的給人當兒子了。”
這話里話外滿是奚落之意。
劉旭本來不想搭理，但想到了施盼離開前說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對著他們所有人說。
“俞嬸家里的房子要拆了重建，我接過來住有什么問題？我已經找了你們家里人幫忙干活，你們要是不愿意的，明天可以不用來。”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他又盯著剛剛發話的大嬸，開口說。
“翠梅姐，我本來喊你了丈夫和你的兩個兒子，現在想了想，還是不用了，你告訴他們三個人，明天別來了。”
“哎喲喂！劉旭，你神氣了是不是？你妹妹回來過個年，你還開始裝逼了？”
翠梅嬸的大餅臉上，氣的五官亂飛：“你妹妹掙的錢，關你什么事？你一個懦夫，掙不到錢算個什么男人？難怪王芳寧愿跑去跟了趙富貴也不愿意跟你，就你這慫樣？我呸！”
“我告訴你，我老公和我兒子還不愿意去你們家干活！一個跑了老婆，一個結了兩次婚被拋棄，我看這一家子算是完蛋嘍，真是笑死個人了，還拿做工說事，真當誰稀罕啊？”
翠梅嬸撒起潑來，村里這些人都得退避三尺。
她罵罵咧咧的，口水沫子亂飛，撈袖子的動作像是隨時要打人。
其他人都在看熱鬧。
眼見劉旭沒再還嘴，扶著老俞婆走了，都搖了搖頭。
難得看劉旭硬氣一回，結果還是個慫蛋。
連個女人都罵不過，也難怪王芳百般嫌棄。
翠梅嬸滿臉都是打了勝仗之后的揚眉吐氣，她無比得意的說：“有錢了又怎么樣？還不是個軟骨頭，劉旭和劉美萍都是這樣，從小就唯唯諾諾的，這輩子都改不了。”
“行了，都是一個村的，別鬧得那么難看。”一個年紀稍長的大哥說。
“我覺得也是，雖然他們兄妹是軟弱了點，但為人處世還行，前兩天過年還給我孫子發了個紅包。”
聽村里人說的這些話，翠梅嬸更不爽了。
她的大兒子結婚一年了，兒媳婦肚子還沒一點動靜，跟個不下蛋的母雞一樣。
老二還沒談上對象。
村里那些有孩子的人家都拿到紅包了，他們家一個都沒有！
散場后，村里人各回各家。
不少人一回家都說起了施盼一家回京市的事情。
特別是翠梅嬸。
她一進家門就開始抱怨，把肚子里的火氣都發出來后，她才看著院子里的兒子問。
“我聽劉旭說，他有請你去蓋房子？有沒有說多少錢一天？”
大兒子和兒媳婦正在院里劈柴，聽到問話，隨口答道：“大工三十塊錢，小工十五塊錢。”
翠梅嬸本來帶著怒火的臉忽然一愣。
“一天的工錢？”
“對啊，媽你還別說，劉旭家里現在是真有錢了，這工錢不比去外面打工少，我聽說他把咱們整個村的青壯年都叫上了，還請了幾個嬸兒做飯，好像是打算兩家房子一起修，你說說這一天下來得花多少錢？”
大兒子沒注意到她忽變的臉色，還興致勃勃的說：“我們倆計劃了一下，等給劉旭家里修好房子，到時候也能掙個兩三千塊錢，等下半年我倆用這些錢去縣城里置辦個營生，以后也不用跑去看人臉色找工作了。”
看兒子滿臉喜色的計劃著以后，翠梅嬸眼神虛晃，臉色變得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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