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閣 > 我靠美顏穩住天下 > 第 124 章 第 124 章
  李昂奕托著一條病腿,走到門前恭送著圣上離開。

  顧元白走得遠了,腳步忽的一停,側頭朝后看去,李昂奕還站在原地,仍然在恭送著他。

  遙遠的距離模糊了兩個人面上的神情,但李昂奕看上去卻好像右腿未曾斷過一般,背部微駝,與以往并無兩樣。

  只要他不動,旁人就看不透。

  顧元白回頭登上了馬車,田福生偶然一瞥之下,便見到圣上雙眼微瞇,唇角微挑地轉著玉扳指的模樣。田福生連忙低頭,圣上分明已是動了殺意。

  兩年之前,圣上處決盧風時,便是這樣的神情。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慢慢消失在街角之后。李昂奕還站在大門處,身后的侍從扶著他,低聲道:“殿下,為何不躲?”

  “躲?”李昂奕笑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斷了一條腿,保來了一條命。這買賣難道不值嗎?”

  侍從:“這斷的可是一條腿啊。”

  “但安了皇帝的心,”李昂奕瞇了眼,被攙扶著往臥房中走去,“我要是躲了,這條命就要徹底被大恒皇帝給拿去了。”

  大恒皇帝果然殺伐果決,他都已雙手奉上了自己的把柄,顧斂還是不信他。

  *

  顧元白的馬車到了工部的造船坊。

  工部尚書和左右侍郎已等候在此,陪著圣上看著最近造出來的樓船、車船、海鶻等海上戰艦。

  這一個個龐然大物出現在眼前,仰頭看去,詫異驚嘆不止。

  古代造船技術屬世界一流,這就是顧元白敢大張旗鼓禁毒并派遣水師前往沿海的底氣,大型戰艦不缺,中小型戰艦更是穩固,在車船兩側安裝的絞盤,轉動起便能恐怖地將敵船絞碎于深海。

  與戰艦相匹配的武器都已裝備好,顧元白看了遍炮彈和弓箭的規格。每艘戰艦上都要準備火攻的戰具,油這個助燃物必不可少。

  因著唐朝的水師強大在前,工部建造船只的銀兩從來不少。顧元白掌權后,更是百萬兩百萬兩地往其中投錢,以作造船物資之用。從前朝到現在,單說大恒可以拿出去作戰的戰艦,都要以千為計數。

  大恒的船只即便是中小型,一船也可乘兩百名左右的戰士,像是樓船這般傳統的大型戰艦,更是一船可乘五百名左右的士兵。

  顧元白相信即便是現在突發戰爭,他即便不會贏,但也不會輸。

  唯一的弱點便是大恒水師已荒廢許多年了。

  武器再鋒利,若是執掌武器的人發揮不出其威力,如小兒拿刀與大人赤膊又有何異?

  顧元白自然沒有忘記水師的訓練,但若是西夏背后之人早已準備了數十年之久,那么他短短兩年督促出來的士兵怎么能和人家打?這場戰斗,大恒必須謹慎、必須小心。

  從造船坊出來后,顧元白便懷著滿腔的熱血與戰意回了宮。他的神情銳利,步伐之間袍腳飛揚,薛遠看了他好幾眼,總有種小皇帝即將就要沖上戰場的感覺。

  可圣上卻是快走了幾步,便覺得有些微微喘息了。

  步子放緩下來,顧元白側頭問田福生:“姜女醫的叔祖,至今為止還未曾有過消息?”

  薛遠跟在身后,聽到“姜女醫”這三個字后,便是眉頭微微一皺。他班師回朝之后特意去打聽了在傳聞之中與圣上伉儷情深的女子,宮侍口中所說的“女醫”,應當就是這位了。

  田福生壓低聲音:“圣上,姜女醫的祖父與叔祖是在河北逃荒途中失散。咱們的人挨家挨戶地去查了,到現在還沒有什么消息,但河北如此之大,偏僻地方如此之多,查得慢了些也不足為奇。”

  “而且這逃荒的人啊,當年哪里有口糧吃,就會往哪里去,”田福生想了想,“指不定姜女醫的叔祖早已離開了河北,天下之大,左不過是周圍三省,咱們絕對能找到他這個人。”

  “他們失散到如今也已四十年之久了,”顧元白嘆了口氣,神態平和,“哪怕她的叔祖那時不過舞勺之年①,現如今也有五十歲高齡了。”

  當真還活著嗎?

  這個機會實在太過渺茫,顧元白本就沒有抱多少希望。但只要這個世界上有治療他的方子,那必然不止一個人知道。他最想要的不是姜女醫的叔祖,而是她叔祖手中的醫術。

  書,有時候比人要更來得好找。

  顧元白忽而皺眉,若有所思:“前些時日好像也聽聞過河北一詞。”

  “凈塵寺,河北名寺僧人,”薛遠突然開口道,“臣還記得清楚。那日雨落之前在院前攔住了他,這僧人口中說的話便帶有河北口音。”

  是了,顧元白恍然大悟,他隨口一問:“那僧人看起來年歲幾何?”

  “年齡尚輕,”薛遠道,“對答卻是沉穩。”

  顧元白輕輕頷首,沒有再問。

  待到午睡時,薛遠親自上前去伺候著圣上上床歇息,輕輕扯著圣上腰間綢帶,低聲問著:“圣上,這姜女醫又是何人?”

  “利州人。”顧元白回道。

  薛遠倏地抽掉腰帶,順滑鮮亮的外袍猶如花朵綻開一般四散,他起身彎著腰,脫去圣上肩膀處的衣裳,“圣上明明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東西。”

  手臂被抬起,外袍從袖口處被脫下。薛遠離得近,動作緩慢,顧元白的臉時不時從他胸膛處擦過。薛遠常年行軍,本是個毫不留意自身的人,但他身上的味道卻并不難聞,反而有種獨特的、好似常年月累積攢下來的兵戈碰撞味。

  一聞便是風沙、大漠,與煙火沉沉。

  顧元白有些出神,直到指尖被碰了一下,“她祖上學醫,醫書于我有用。”

  薛遠神色一凝,“臣曉得了。”

  內殿的宮侍都在埋頭做著自己的事,殿外的侍衛們背對于此站得筆直。薛遠低頭,恰好迎上顧元白抬起的臉,唇角相碰,又飛快相離。

  這分明就是在偷情。

  這樣不經意的相碰,反倒是激起了癢意。唇內少了個東西,只想要對方舔一舔,再輕輕的咬上一咬。回憶中的感覺太過舒服,舒服得顧元白都想要在此刻拉著薛遠的衣領,逼他低頭,再強行吻上去。但如果這么做了,他豈不是就要徹底被薛遠纏上了?

  顧元白說了不嫖薛遠,前幾次的親密可不算是他嫖的人。如今若是親了嫖了,那可當真是要負責了。

  顧元白面色不變,不想負責,“下去吧。”

  薛遠眸色暗斂,他摸了摸唇,胸腔又開始不老實,跳得如同幾頭瘋了似的狼匹在亂撞。

  站著不動,舍不得走。

  顧元白低頭整理著衣擺,瞧著他還不走,挑眉抬頭。正想嘲笑他幾句,但這頭一抬,薛遠就猛得彎身在他唇上大力吮了一口,唇上一痛,薛遠已站起身大步離開。

  “……”顧元白嘖了一聲,輕聲,“有病。”

  他慢悠悠地上了床,正要閉眼入睡。外頭卻響起了幾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聽不清內容的低語,寢宮的門被驟然敲響。

  叩門聲愈發急促不安。

  顧元白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他倏地從床上撐起身,黑發在身后垂下,四散而凌亂。

  “怎么?”攥緊被褥。

  外頭的侍衛聲音發緊,“圣上,宛太妃、宛太妃……”

  顧元白呼吸一沉,整個人都已僵在了床上,他聽到自己問道:“宛太妃怎么了?”

  “宛太妃病重,生命垂危,”侍衛艱難地道,“行宮的護衛拿著腰牌,正在殿中等待。”

  天地都好似靜了。

  顧元白明明是坐在床上,卻好似是飄蕩在云層之間,沒有一處實實在在地落腳點。好半晌,他才道:“朕不信。”

  這定然又是哪個敵人在暗中搞的小把戲。行宮被顧元白的人保護得密不透風,御醫前些日子還曾來信,言明宛太妃近日里難得有了些精神,怎么可能就這么生命垂危了呢?

  顧元白笑了笑,“一個把戲,真當朕會踏進去兩次嗎?”

  他想要下床去懲治那些膽敢通報假消息的侍衛,被子一揚,雙腳踩在地上時卻陡然無力,頭腦發暈。

  顧元白猛得抓住了床架,床旁系著的平安扣被尾指勾過,掉落在地,“啪嗒”一聲,碎得四分五裂。

  門猛得被撞開,不過瞬息,顧元白便被薛遠抱了起來。顧元白失神地看著自己的尾指,他怎么能這么不小心,太不吉利了。

  “帶我出去。”聲音低啞。

  薛遠沉默地抱著顧元白走了出去,外頭跪地的人正是顧元白派去保護宛太妃的人。這些人忠心耿耿,顧元白很是信任他們,但在這時看到他們,年輕而瘦弱的帝王卻是眼睛一紅,面色凝固。

  “圣上,”行宮的護衛們臉色憔悴,眼中血絲滿溢,“宛太妃她——”

  “朕不信,”顧元白風輕云淡地打斷他們,“騙了朕一次還不夠,還想要再騙朕第二次?來人,備馬,朕要快馬加鞭地趕往行宮。”

  田福生撲通跪地,冒死進諫:“圣上,您身子受不住!”

  顧元白道:“備馬。”

  侍衛長帶著人也沉沉跪在了地上,著急,“還請圣上三思!”

  他們自然攔不住顧元白,但顧元白看著跪了滿地的人,血色慢慢染紅了他的神情。

  宛太妃病重,或許明日就會死,或許在他還未曾得到消息前就死了。只有快馬加鞭,才有可能趕過去見宛太妃最后一面,為什么要攔著他?

  因為他的身體嗎?因為這具沒有用的身體,所以連見宛太妃最后一面也無法辦到嗎?!

  顧元白咬著牙,喉間漫上一股血腥氣味,他牙齒顫抖,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薛遠,備馬,帶我去行宮。”

  滿殿寂靜,無一人敢出聲。正當顧元白以為薛遠也不會出聲時,薛遠突然抱著顧元白轉身回到內殿,找出了披風和鞋襪,抱著圣上在眾人面前疾步走過,言簡意賅道:“現在走。”

  顧元白抱著他脖頸的手緩緩收緊,肩背顫抖。

  他沒看腳底下的路,只知道薛遠腳步邁得快極,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然走到了馬廄之中,高聲道:“紅云!”

  烈馬嘶吼幾聲,顧元白轉身便被薛遠抱到了紅云背上,鞋襪被一雙溫熱干燥的大掌穿好,厚厚的披風蓋在身上,薛遠翻身上馬,扯過韁繩一揚。

  鬃毛飛舞,冷風傳來。六月明明已經春風和煦,但顧元白此時卻覺得分外的冷,冷得手指僵硬,無法彎起。

  宮門褪去,繁華的街市褪去,京城的城墻褪去。

  薛遠從身后伸出手,握住了顧元白僵硬的手指。

  “我必須要去見她最后一面,”顧元白喃喃,“這面見不到,我就再也見不到她、她再也見不到我了。”

  那時即便跑到天涯海角,即便高聲呼喚,再有權,再有錢,都換不來宛太妃的這一面。

  這是小皇帝的母親,也是他的母親啊。

  薛遠鏗鏘有力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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