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定山等人持的，多半為手槍，但外面傳來的，卻是霰彈槍那獨特的槍聲。
王徒警覺地抬起頭，向士兵道：“有情況，出去看看……”
一半的士兵持著武器涌出房間，鎮衛隊的人也紛紛跟了過去。
王徒依舊坐著，平靜地吃飯，等了不到兩分鐘，便見三個五花大綁的人被壓到房間里來。
“長官，發現三個流浪者，有武器……”齊定山滿頭冰碴子，拍著肩膀上的雪，冷聲道。
他手里，還拎著一把槍托用黑膠帶纏起來的霰彈槍。
一名手下的懷里，則抱著半袋大米。
剛才，齊定山領人出去捉鼠，不經意間摸到了一棟房屋附近。
大概是說話聲驚擾到了里面的人，剛準備撬門，門先一步打開了，探出一只黝黑的槍管。
齊定山反應很快，一腳踹過去，持槍的人那一槍就打在了墻壁上。
鎮衛隊的人持槍沖進去，局勢已無需多言，三人當即喪失了反抗能力。
兩男一女。
女人無礙，只是受到驚嚇，一直在掙扎，喃喃自語。
兩個男人受了傷，一個腹部中彈，一個被打中了胳膊，流了不少血。
多虧鎮衛隊的人槍法爛的超乎想象，他倆才沒被亂槍打死。
“是他們先開的槍？”王徒擦了擦嘴，繼續添柴，居高臨下地看著被按在地面上的三人。
一旁，齊定山點點頭，道：“是的，剛一接觸就開槍了！”
王徒微瞇起眼睛，神色如常，“那就都殺了吧，清理干凈。”
齊定山嘴巴張了一下，想說句什么，最終吐出一個字，“好……”
他領著幾個鎮衛隊的人，分別抓住三人，就準備送回他們之前待著的房間。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流浪者忽然拼命掙扎起來，發出竭斯底里的吼叫。
“沒有敵意，真的……我們那把槍的子彈早就打光了，里面裝的是空包彈，殺不死人……”
王徒把目光投向齊定山，后者立馬打開彈倉，取出一顆子彈，認真地看了幾眼。
然后發現，自己根本認不出來什么是空包彈……
“額，我區別不了……”
他尷尬地撓了撓頭。
一名士兵走過去，把子彈拿在手里，很快轉頭道：“長官，是空包彈。”
王徒淡淡地看著開口的那個男人，“你是這個村子里的人嗎？”
“不是……”
我們是……逃難過來的……”
地面冰涼刺骨，傷口也不斷傳來痛意，男人哆嗦著身體，卻心疼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人，老老實實地回答。
三個人，一把沒子彈的槍，能跑到這里，不一般呢，要么運氣好，要不就是有實力。
星火鎮這么多人在，圍得死死的，掌握著絕對的力量，因此三人并不具備威脅。
況且，再等一會血流干了，就真的死了。
王徒把火燒的很旺，他的臉頰在紅光中透出一抹深沉，緩緩道：“將他們放了吧。”
雪下那么大，沒人有家可回……他想聽聽流浪者的故事。
鎮衛隊的人依然在烤肉，暢快淋漓地啃吃著，他們還用鼠肉和大米，煮了一盆香噴噴的肉粥。
另一堆篝火這邊，李維三人的傷口經過簡單包扎，正蜷縮在角落里，小口地啃吃著面包。
哪怕人高馬大的士兵并沒有刻意帶給他們壓迫感，但一致的軍服造型霸氣，再配上放置在趁手位置，充滿了威懾力的沖鋒槍。
被圍坐在周圍，三人完全不敢大聲說話。
“我們來自……云山鎮，平日里靠拾荒為生，外面很危險……所以，一直躲著，五天前我們穿行荒野，流浪到這里……”
李維邊吞咽著面包，邊說話，盡量離火堆近一些，把冰冷的身體烤熱。
王徒對荒野范圍內的城鎮，都有粗略的印象，聽到這里，疑問道：“云山鎮，地理位置偏僻，卻盛產麥子和玉米，不應該缺吃的，你們跑出來做什么？”
李維垂下頭，神色沮喪，支支吾吾，還沒來得及說，一旁張興插話道：“我們是被趕出來的……”
“有一群沒有人性的家伙，他們……”
……
末世爆發，作為一座默默無名的偏遠鄉鎮，云山鎮受到的沖擊并不大。
依賴農業為生的地方，經濟幾乎都談不上多好。
街上，向來就人煙稀疏，人們除了下地，其余時間就宅在院里，打牌、下棋，看日出日落。
喪尸出現后，死了一些人，更多的人活了下來，他們封住了進鎮的道路，把云山建成了一座“孤城”。
鋤頭、鐮刀，外加一些土質獵槍，在求生的欲望趨勢下，他們竟然用了很短的時間就把喪尸清剿的一干二凈。
這其中，李維發揮了很大作用，在相對太平的以前，他的身份是云山鎮副鎮長，為人隨和，頗受人們愛戴。
末世爆發的突然，他身邊親朋好友無一幸免。
死亡逼迫下，這個男人耐住心底悲痛，拎著一把長槍，領了十幾個青壯，挨家挨戶通知過去。
遇到喪尸就殺，遇到人便救，很快聚集了一股龐大的力量。
那時候，放眼方圓幾百里地，云山鎮是唯一存活了大量幸存者的地方。
身為頭領，李維一直嘗試著同其他地方聯系，鄰著的鎮，縣里……但無一應答。
用電臺通訊，卻反而發現了周邊存活的零星幸存者，有的在養殖場，有的在學校。
也是在這個時候，云山鎮的人們才知道，一切已經大變樣了，世界就如同科幻電影里演得似的，呈現著不可思議的天翻地覆。
人會被感染成沒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始終饑餓而孤獨地四處游蕩。
家里飼養的牲口，田野間跑的小獸，有一部分，會變大變兇，宛如可怕的怪物。
李維不愿見到更多的人死去，通過電臺，他向許多幸存者發出消息，讓他們到云山鎮來，實在不遠的，他甚至派人前去接應。
但這樣的行為，漸漸地引起了云山鎮里不少人的不滿。
他們認為，云山鎮自保尚且不足，弄更多的人來，會給自己人增添麻煩。
當然，這只是一個借口，那些提出異議的人，主要是見李維位高權重，感到嫉妒而已。
末世，規則重新洗牌，憑什么讓他繼續管著所有人。拳頭才是硬道理，有能力的人才可以活下去，也才有資格享受一切……他們這樣想。
更有一部分家伙，認為老人和女人沒有什么價值，只會消耗糧食，就應該將老人趕出去，把女人分給大家玩弄。
李維沒有重視這種來自思想上的變質，他把太多的精力投入在云山鎮的建設上，督促人們筑圍墻，加固房屋，制造具有威力的武器。
然而，在他不經意的時候，扭曲、殘酷、貪婪、自私等一系列罪惡念頭，于黑暗的環境下愈演愈烈，并在悄然間滲透了一些人的靈魂。
不知從哪天開始，云山鎮里……開始漸漸的釋放出有關于李維的負面消息。
吃小灶、睡別人老婆……他一意孤行，害死了很多人……他準備把云山推進火坑……
最初，許多人是不信的，權當聽個樂呵。
但隨著枯燥緊張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人們看向李維的目光中，終于生出了一種叫做“懷疑”的東西。
他的所有行為，皆被放大，有他在的地方，視線就會整齊地跟過去。
用有色眼鏡去看人，換誰……也不會干凈。
看完了再去告訴旁人，添油加醋的，并且一傳十，十傳百，于是……“謠言”最終成為了“事實”。
沒過多久，在一個雨下了兩三天的日子里，李維被抓了起來。
男人們義憤填膺，說要將他千刀萬剮。
女人們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說著……不如切了他的命根子。
這里面，一張張臉上帶著恨，也不知道他們在恨什么，恨誰……
這其中，甚至……包括李維救過的那些人。
那場雨是真的涼，透骨的冷，以至于李維的心都凍成了冰坨坨。
幸虧，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站出來說話，他們用最后的一點面子，挽救了李維。
“你們就把他當個屁，放了吧，以后……云山是你們的。”
李維被趕出了云山。
身邊，跟著小婷和張興。
他失魂落魄走出去的時候，背后還有人吐口水、丟石頭。
他們似乎忘了，這鎮子，那墻……都是他領著建起來的，顧不上睡覺，也會忘記吃飯，付出了多少汗水。
到頭來，落個一場空，保了大家的命，還得感激他們，手下留情？
他怎么會忘了報仇呢……
……
張興沙啞的音腔落下很久，屋子里的人也都陷入了沉默，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了。
哪個幸存下來的人，沒有一些可以拿來下酒的經歷，相同之處僅在于……大多是悲慘的。
木材被火舔舐，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屋外，風依舊嗚嚎。
小婷捂著嘴，無聲哭泣，淚珠子滾落在腳下。
李維垂著頭，眼眸通紅，拳頭握得死死的。
他攬住小婷，緊緊抱著，牽強地笑了笑，“哭什么，我們是幸運的，只要活著……就還有機會。”
齊定山走過來，拍了下李維的肩膀，遞出一包煙，鼓勵道：“兄弟，看開點，也是有好人的。”
人心莫測，但李維的遭遇，卻會引起任何一名有良知的幸存者同情。
齊定山自己點上一根，瞇眼抽著，大概是感同身受，緊接著感慨了一句。
“人的想法是看不透的，有的算作人，而有的……比野獸還要可怕。”
他努了努嘴，向王徒所在的方向暗示，后者正在角落里坐著，目光沉靜，也不知在想什么。
齊定山湊向李維的耳邊，小聲道：“你也是個人才，加入我們吧，跟著這位混，遲早會有你出頭的一天……”
李維不傻，到此時當然知道，被士兵們拱衛著的年輕人，就是這支強大隊伍的頭頭。
他們肯定不是一般的勢力，槍械這種寶貴的東西，達到人手一把的程度，非同尋常。
想到這里，李維站起身，退后幾步，當著房間所有人的面，向王徒深深鞠了個躬。
“懇請您，收下我們三個……”
王徒沒說話，微垂眼瞼，拿起一把木棍，往火里丟著。
沒得到答復，李維內心忐忑難安，但他知道態度很重要，便把腰彎的更低了。
然而好一會，王徒依然沒有反應的意思，李維咬了咬牙，又重復了一遍。
“懇請您，收下我們三個……”
王徒這回抬頭了，眼神平淡的很，“理由呢？”
“啊……”李維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道：“我，我……”
是呀，理由呢，不能看三人可憐，就無條件地提供幫助，別人可不欠你什么。
圣母雖然讓人敬佩、喜歡，但卻是沒有好下場的。
他想說自己精通管理工作，可是話到了嘴邊，再難說出口。
自己建立的勢力，救下來的人，都把自己趕走了，哪里好意思再提及。
再難道……說會種地？
他猶豫著，面色難堪，冷汗從額頭冒了出來。
不曾想，他的妻子小婷站起來，望著王徒開口道：“我有一個情報，愿意獻出來，希望能為您提供一些幫助。”
王徒微微張開了嘴，吐出一口白氣，目光明亮。
“哦，說來聽聽？”
小婷扶起自己的丈夫，向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眼神，才轉過頭來，緩緩道：“云山鎮……有大量的糧！”
“糧……有多少？”王徒動作一頓，皺眉問。
“秋收的麥子、大豆，以及芝麻，共約有100萬斤，儲存在云山鎮的糧站里。”小婷語出驚人，吐出一個讓人震撼的數字。
一旁，李維陡然清醒過來，他光想自己會什么，卻忘記了云山鎮里有什么了。
那些糧食，還是他負責管理的，后面又收集了很多堆積進去。
但他轉念一想，又恐慌的不行，萬一這些人認為自己三人是想借刀殺人，豈不壞事了。
他正要解釋，卻見那個年輕人笑了一下，換成盤腿坐的姿勢，而后從褲兜里掏出一張地圖，攤開放在膝蓋。
他用手指點著，看了好一會，才嘀咕道：“大片的田地，積壓的糧食肯定不少，真是一個不可拒絕的誘惑呀……”
疊加好地圖，仍舊塞進口袋，他站起身，目光看向李維和小婷，隔著篝火伸過來一只手。
“我相信你們說的話，同時……也歡迎你們，加入星火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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