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呼嘯的寒風喚醒了微弱到僅剩一線的意識,緊閉的猩紅雙瞳再次張開,將寂靜的黑夜再次映入精靈少女的眼簾。
凝視著正急速靠近自己的黑暗,芙萊婭想清了很多。
自己上當了,而且是從一開始。
安息之土的守墓人顯然知曉伊瑟爾精靈血脈的力量,祂們激怒自己的目的就是為了要自己不計代價的提升力量,直至徹底失去掌控。
龐大的力量必然引來反噬,扭曲了自然法則的自己同樣要承擔相應的代價:集中了全部精力針對黯影魔,卻忘記了仍然是血肉之軀的自己,根本不可能適應云頂之上的環境…沒有被瞬間凍成冰塊窒息而死,已經是萬幸。
如果是正常情況,自己當然有數不清的方法避免;但那一瞬間怒不可遏的自己顯然已經完全失控,根本不可能分心在意到寒冷和呼吸困難這種“小事”。
守墓人自然不會放過這么致命的弱點。
這么一想的話,那個最后突然出現的詛咒亡靈恐怕就是黯影魔的真身…好陰險啊,誰能想到被黯影魔詛咒的亡靈,最終也會變成和黯影魔相同的模樣;這樣即使摧毀了一切可供藏身的陰影,只要沒有徹底殺死所有亡靈,也只是暫時削弱了祂而已。
當然,精靈少女事實上很清楚,自己實際上和對方有著不小的差距;即便沒有被算計,單打獨斗落敗也只是時間問題。
對方愿意冒著被殺死的風險,也要不擇手段的盡快擊敗實際上遠比祂們弱小的自己…說明祂們相當的急迫,不愿意或者說不能再繼續浪費時間了。
如果是這樣,那對自己最有利的戰術其實應該是盡一切可能的纏斗,甚至提前將安森·巴赫帶走;這樣祂們要么只能不顧一切的追擊,要么就必須放棄,尋找下次打開安息之土的機會。
可惜,沒有如果。
精靈少女這么想著,嘴角流露出遺憾的微笑。
寒風仍在耳畔呼嘯,逐漸模糊的視線中隱約看到那個家伙的身影…依然是那么的勇敢,那么的奮不顧身,明明什么也不用做才是最安全的,卻還是挺身而出,為一群根本不會感謝他的敗類戰斗。
對,就和當初的他一樣啊。
明明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明明和他根本沒有任何關系,卻僅僅因為一個承諾和敵人并肩作戰,沖到王宮里來,說什么也要把人家帶走。
這就是他,這就是…騎士。
只是這次,芙萊婭或許沒辦法陪你戰斗到最后了。
伴隨著逐漸淡去的意識,精靈少女愈發的感到疲憊,雙眼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但她還是努力睜開雙眼,拼盡全力望向那個在黑暗中持劍屹立的身姿,將他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腦海當中。
轟——
耳畔響起了震顫大地的雷鳴,那是烈焰之槍墜落的身影;難以名狀的黑暗急速褪去,再也無法遮蔽光明。
這一刻,無數的亡靈再痛苦的哀嚎,黑暗如同褪去的潮水從空氣中消散,呼嘯的暴風雪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成千上萬的燈火,再次照亮了星空下的白鯨港。
這一刻,芙萊婭滿足的笑了。
…………………………
白鯨港,港口碼頭。
在經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戰斗后,由第二第三兩個步兵團聯手構筑的“港口”防線開始搖搖欲墜。
長長的海岸線上已經鋪滿了蟲群的尸體,被燒成焦炭的血肉甚至筑起了一道矮矮的“堤壩”,無數被烈焰炙烤,被冰雪沖擊,被礁石拍打的蠕蟲們,還需要再翻越這道越來越高的堤壩,才能攀登到靠近岸邊的位置。
當它們涌上堤壩,等待著的將是數以百計的后裝步槍齊射;炙熱的鉛彈沖出槍膛,像射擊水球那樣將它們輕而易舉的貫穿,變成壘高堤壩的一部分。
但這依然不夠,遠遠不夠。
無數在火海中奮力掙扎的蟲群依然在大片大片的越過堤壩,速度之快甚至超過了排槍射擊的速度;軍官們不得不將開火射擊的隊列增加到兩排,才能勉強跟上對方增加的速度。
而且是相當的勉強。
看著數量越來越多,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蟲群,原本已經陷入麻木的士兵們呼吸愈發急促;不少經驗豐富的老兵甚至出現了裝彈步驟出錯,這種新兵才會犯的錯誤。
而頻發的失誤又反過來加大了其他人的壓力…咒罵,毆打,征召,騷亂和矛盾,沖突與爭吵,開始時不時在各個陣地上出現。
對于這種問題,第二步兵團長阿列克謝的解決辦法相當簡單粗暴——鬧事者亂槍打死。
這種干脆又直接的態度,一度讓諾頓覺得他肯定和另一位天才將領很有共同語言。
“地雷和炸藥已經填滿完畢,就看我們什么時候動身了。”
強忍著煩躁的心情,扯著沙啞嗓音的阿列克謝沉聲道:“運氣夠好的話,應該能給我們爭取到十五或者三十分鐘的休整時間。”
“如果運氣夠好能撐到法比安他們趕過來,大概還有希望將這些怪物推下海;如果運氣不好…我們就得向議會那邊撤退了——這附近的建筑強度根本沒法當掩體。”
“我也和各個營的營長通知過了,按照二號方案撤退。”諾頓微微頷首,嘴唇略有些顫抖:
“援軍那邊…你覺得有多大希望?”
“不好說,最好還是別指望了。”
“怎么,對我們的副司令就這么沒信心?”
“恰恰相反,我雖然討厭這家伙,但在這種事情上還是不會懷疑的。”
阿列克謝搖搖頭:“這已經過去相當一段時間了,他如果現在還沒趕到,說明司令部那邊也出了事情,鬧不好他遇到的麻煩并不比我們小多少。”
諾頓不再多言,事實上他也有類似的預感。
雖然司令部和白鯨港距離很近,但畢竟仍然有一段距離,想要帶著幾千人在完全看不清的黑暗中摸索著靠近城市,本身難度就極大,假如再撞見敵人,那恐怕……
咚——
浪花和火墻撞擊的轟鳴打斷了兩人的交談,成千上萬的蠕蟲趁著火墻晃動的機會穿越海岸,發出刺耳的尖叫向陣地襲來。
“我們可能得快點兒行動了。”
阿列克謝煩躁的盯著那乳白色的“浪花”:“這些蟲子好像不僅生命力完全,還會影響到我們的神智——再這么下去就算沒被它們吃掉,我們這一千多人恐怕也得瘋掉。”
“說實話,這還是我第一次突然感覺后悔…后悔小時候聽那些嚇人的童話故事時沒有認真點兒,把英雄們怎么對付這些怪物的方法都記在腦子里。”
“也許記住了也沒用。”諾頓忍不住笑了笑:
“我們不是什么英雄,就是群想好好活著的普通人罷了。”
谷</span>“真的?呃…我其實還挺想當個英雄來著。”
“英雄都是要犧牲的,我們連活著都那么費勁了,還有多少能拿去犧牲的東西?”
“……諾頓·克羅賽爾,你可真是個專業的掃興鬼。”
“多謝夸獎。”
“不客氣,還有…別再進步了。”
就在這時,一陣刺眼的光芒忽然從二人的眼角閃過。
阿列克謝最先反應過來,猛地回首望向身后,緊接著諾頓也轉過身,順著對方的視線掃去。
夜幕下的白鯨港是如此的寧靜,如果拋去二人身后尖叫的怪物與沸騰的大海,整個世界看上去是那樣的祥和,安逸…一切正常。
漫天的星辰,靜靜的街道,隱約的騷亂聲,稀稀落落的火光…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問題的諾頓扭頭看向阿列克謝,對方的表情卻驚愕到了極點。
“唉?怎、怎么了?”
“怎么了…你就一點兒都沒感覺到不對勁嗎?”阿列克謝無比詫異到,激動地甚至直接喊了出來:
“光…光又回來了!”
“光?”
愣了下的諾頓又環視了圈周圍,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是陰影…黯影魔的力量消失了!就連暴風雪也跟著一起停止了!
空氣中的魔法氣息明顯比剛剛淡去了許多,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黯影魔已經消失蹤影,或者遭到了嚴重的削弱。
這個結果讓諾頓目瞪口呆,最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相信那位伊瑟爾精靈女王真的能擊敗守墓人…雙方的年齡擺在那里,剛剛獲得力量一年多的精靈再怎么血脈純正,也不可能是度過了千年歲月,還占據著主場優勢的邪神對手。
難道是發生了某些意外,還是說伊瑟爾精靈的力量遠超自己想象的強大?
正當兩人還沒有從眼前的驚喜回過神來,耳畔再次響起了一陣劇烈的轟鳴。
“轟————!!!!”
伴隨著震顫大地的聲響,屹立在海岸前的火墻突然開始傾塌;成片成片的烈焰在浪花的沖擊下化作蒸汽,在夜空中隨風消散;或是變成漫天飛舞的火雨,從天而降。
剛剛才有了一絲欣喜的二人還沒來得興奮,笑容就已經凝固在了臉上。
不僅僅是他們,整個港口陣地的士兵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昂首望著火海的方向,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烈焰隨風飄散,轉瞬即逝。
“這…開什么玩笑?”
聲音顫抖的阿列克謝喃喃自語,一旁的諾頓表情更是難看到了極點,身體不住的發抖。
沒有了精靈女王留下的火墻作為防線,僅靠他們這一千多人想擋住成千上萬的蟲群,根本是癡心妄想。
幾乎是同時,沸騰的海水忽然像是變得更加興奮了起來。
“咚——咚——”
巨大的浪花破開了水面,卷起無數海水沖向天際,化作毫無征兆的暴雨灑向岸邊。
陣地上的士兵們只感覺迎頭被澆了一大盆冷水,瞬間渾身透濕,有的被水花擊倒…一時間無數鼻青臉腫的慘叫,在陣地上此起彼伏。
然而真正讓兩人僵在原地,渾身顫抖的,并不是突然襲來的海浪。
星光璀璨的夜空下,三根巨大無比,至少五六十公尺長的觸手破開水面,直沖天際。
就連所謂的長度,也只是兩人目測的高度而已…因為超過那其上的位置完全是一片黑暗,根本無法辨別。
與它相比,陣地上的第二第三步兵團…不,甚至整個白鯨港,看上去都是那樣的渺小無比,完全不值一提。
望著那巨大無比的軀體,一個名字,一個恐怖的名字同時出現在了二人的腦海當中。
………………
“芙萊婭——!!!!”
震顫心神的吶喊,在鮮血淋漓的街道中回蕩。
雙目泛紅的年輕騎士一邊揮舞著染血長刀,一邊筆直向著目標的盡頭沖去;海騎士的血脈之力在這一刻完全張開,哪怕異教徒的尸體已經堵塞了道路,也無法對他構成絲毫影響。
雖然很微弱,雖然只有一點點…但就在精靈少女墜落的剎那,身處黑暗的路易·貝爾納還是迅速捕捉到了她的氣息;沒有猶豫哪怕一秒鐘,果斷吵著她墜落的方向沖了過去。
越來越多的異教徒從街道中涌出,擋在了年輕騎士的面前。
“安森·巴赫!”
“來了!”
幾乎是在回應聲響起的同時,金紅色的【升騰之火】席卷而來;掃清障礙的同時兩發拓印了【聚焰】的鉛彈直接在街道中央炸開一個缺口,掃清了前進的障礙。
緊跟在年輕騎士身后的安森表情相當復雜…他其實很不想這么沖動的離開議會,但一方面現在的路易根本不是用語言能夠說服的,另一方面那位精靈女王是白鯨港此刻的最高戰力,只要她還在,就能對守墓人構成一定的威脅。
至少在塔莉婭想辦法趕回來,或者有其他援軍抵達之前,絕對不容有失!
但此刻的路易·貝爾納顯然并不像他想那么多。
揮舞著被水汽包裹的長刀,一個個血涌如注的尸體以碎片的形式倒在年輕騎士的身前;藍綠色的膿液和血漿早已浸入了他的眼睛,周身也多多少少留下了些許傷勢…但依然無法阻止他的腳步:
“等著我,芙萊婭!”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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